《在父亲的童年里觉醒了》本原菲

6、第6章

　　段刚压低了喉咙，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略带烦躁的说：“老板call我了”。

　　“那你还不快去，找个公用电话回老板一声。”章婕急促道。

　　“可是……”，段刚满眼都是儿子，从神态里读到的尽是舍不得儿子失望的无奈。

　　“这样，我带锋宝进公园玩，你忙你的工作吧。”章婕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安抚着丈夫的情绪。

　　段刚实在是完全没有办法，他想着自己一个人要养活整个家，得罪了老板，那势必会影响自己的收入，到时候不是玩不玩的问题，而是家里生计的问题。

　　段刚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这脸色对于一个平时因为繁重的劳动所造成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人来说，更显得沧桑和无力。

　　锋宝在一边好心疼自己的爸爸。他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悠转悠，慢慢的，眼睛的眼底冒出了好多的水花，他哭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贝贝，贝贝工作好累累，锋宝要跟贝贝一起去工作。”说完，段锋紧紧抱住了爸爸的脖颈，没有机会能够让父亲从自己的身边走开。

　　段锋那股牛脾气上来了，就像上一世一样，他不想讲理了，他只要爸爸在，就是万事大吉了。

　　见到儿子如此黏人，段刚内心是悲是喜，一目了然。

　　他喜欢孩子这样黏着他，他觉得心里踏实，他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舍不得这个喜欢闹腾的儿子。

　　章婕别无他法，只能在一边苦苦劝着：“锋宝，爸爸要去上班班。这样不去上班班，老板会把爸爸赶出去的，知不知道？”

　　段锋此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听不上任何的话语，还是那句话，能够陪着爸爸一起过上一天那就是一天的幸福，他不想再去思考任何别的影响他享受爱的机会。

　　这一家三口就在公园的门口踌躇徘徊了许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儿在那吵架，声音哇哇的全是啼哭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已有相当多的旁观者，三两成群往他们的身边围，章婕看了实在是没法子解决了，她索性妥协：“锋宝，那这样，我们仨一起去爸爸的工地上帮看爸爸干活吧。”

　　段刚一听这个提议，心头倒是一热，一句：“好”，他布满愁云的脸颊上立马烟消云散。

　　“快点去找个公用电话亭，把BB机上老板发来的号码再打回去。”章婕催促道。

　　锋宝指着前边公园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提醒着爸爸：“贝贝，那个是不是电话亭？小亭子，红红的？”

　　夫妻俩缘着儿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那里正好竖着一个红色的小电话亭。

　　穿越了人群，这三人总算是达成了和解。

　　即便是这样，锋宝也没能松开自己环抱着爸爸的手，他怕自己一松手，爸爸就放任自己不管了。

　　于是，段刚就这么边抱着孩子边投了币，给自己的老板打电话。

　　锋宝离电话的听筒很近，他隐约清晰的能够听到老板愤怒的呵斥声，并且命令爸爸立刻去工地上面干活，要不然后果自负。

　　爸爸只能唯唯诺诺的在那里道歉，安抚着老板的情绪，一边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不要让自己的脾气爆发。

　　一个人在外打拼工作，那是肯定是要受气的。

　　锋宝心里明白这种打工的苦，他有些自责和内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让爸爸挨了一顿骂。

　　在爸爸段刚挂断电话的那一刻，锋宝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宝贝不哭，怎么了？”

　　段锋抽泣着身子，心中极端不舍地望着爸爸，最后撅起了粉粉的小红嘴巴，落在了爸爸的脸颊上，瞬间爸爸那面黄肌瘦的脸上浮现出来了红彤彤的样子。就像今天早上看到的朝阳一样，能够让心里凉凉的段刚，暖遍自己的全身。

　　章婕用手拍着儿子的后背，以防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问着丈夫：“你的工地在哪儿？老板让你去哪个工地？”

　　段刚庆幸的拍了拍胸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离这个公园不远啊，也就500米左右，是一个老式小区，老公房的装修房，面积24个平方，需要做开荒保洁，大概半天的时间吧。”

　　章婕听闻倒是心中一松：“我帮你一起打扫，那我们可以更快的完成工作，还有时间继续到公园跟锋宝一起玩一场，来都来了，那就这么办吧！”

　　段锋一听妈妈的提议，高兴得像只欢快的小鸟，咯咯咯的又笑了起来。

　　这一路上，锋宝都在思考原来爸爸是搞保洁的，他并不觉得这份工作有多么的丢人，就算他曾经是个少爷，也抵挡不住他骨子里珍藏许久的情绪，以为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保洁阿姨。

　　……

　　曾经的那位保洁阿姨与段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更不是朋友亲戚，但只要有保洁阿姨在的空间，任何时候只要看到他都会露出最慈祥和蔼的关心。

　　有时候，段楠甚至会想，这样的陌生人都会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自己最最最最亲的人，就是那样对待自己。

　　更甚至，在平时，段楠看到父亲对保洁阿姨的态度，比起对自己的态度都要好，他永远都想不通，为什么？

　　记忆的线，又拉进了一个漆黑无垠的夜晚，段楠独自一人在街边的垃圾桶旁喝闷酒，边喝边吐的稀里哗啦。

　　这个年纪，喝酒只因成绩比班里的那个发小差了毫厘，没想到这差之毫厘竟被父亲一顿臭骂，骂他的话，他早已经听过了千万遍。

　　说他不努力，嫌他怕苦怕累，就是一无是处。

　　在这无尽的夜里，他清瘦的身板，孤独又落寞。

　　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不远的树枝旁，却照不暖他枯萎的心。

　　他歪着脑袋想哭，脚边突然走进了一双脚。

　　他本能的抬起头，撩起了那沉重的眼皮，一张看上去极为沧桑的脸靠近他。

　　紧接着，一双眼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眼底泛着一层一层的涟漪的面容出现。

　　再苦的岁月，却没有一点点去污染她眼里的那束温暖的光。

　　她摸了摸段楠的头，用最最爽朗的语气响亮开口：“楠楠，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啊？还不快回家？要不你爸爸妈妈要担心了。”说完，就拽起段楠的手，试着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段楠感受着眼前这位长辈的怜惜，本来心底是一片感激，可是后来听到了父母这两个字儿，他重重的甩开了拽着他的那双手：“我的家事不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的保洁工作就可以了。”

　　眼前的这位长辈愣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对段楠刚刚的表现介意多少，也许是听惯了，也就习惯了。

　　“楠楠，走，不开心，不到你爸妈那边去，来，到我家里，我叫我老伴儿跟你一起喝。”

　　接着，她继续伸出刚才被段楠打的那只手，抓起了段楠小小细细的胳膊。

　　这一回，段楠没有反抗，像一个乖孩子一样从地上站起，保洁阿姨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往自己家里走去。

　　此时的段锋，两眼湿润，他想到了保洁阿姨和叔叔，他们俩把自己当做最贵重的客人一般带回家里，买了可能他们这一辈子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说了他们这辈子最真诚的话语。

　　这怎么能让现在的段锋忘记得了？

　　就在失神当中，段锋的思绪一直在那里虚无缥缈着，段刚和章婕因为工作的事，不想耽搁一分一秒，心情严肃，匆匆往工地的方向跑，也忽略了手里抱着的这个宝贝儿子。

　　直到到了工地门口，一个凶巴巴的脸撞进了段锋的视野里，他左手撑着门框，双脚交错着，右手在扣牙齿，一副地痞的样子。

　　“现在才来，这份工作你不要干就不要来了。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你就拍拍屁股回家吧。”

　　听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段锋吃惊地露出恐惧的面色。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如此恶劣的人，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受气成这样子过。

　　他小心翼翼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俩都低垂着脑袋，没有任何的反抗，更没有一句顶嘴。

　　不行，他要帮自己的父母出这口恶气。段锋张牙舞爪得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对着眼前的坏蛋一阵胡乱的挥舞，嘴里闹腾着：“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坏蛋。”

　　他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喜欢和不喜欢。

　　可能，那个包工头看到如此愤怒的小孩子，心里有了一分微妙的触动。

　　所以他没有接下来再说一些令人不堪的话语，只是转身撂下了一句：“清洁装备就在房间里。”说完，递上了一把钥匙，摔了门就走了。

　　清冷的空气里，留下了看上去有些受伤的一家三口。

　　段锋本以为爸爸妈妈会在那人背后说上几句抱怨的话。

　　可是，段锋却感觉到了身边一阵凉丝丝的冷风吹过。

　　爸爸妈妈默默地拿起了包工头留下的那些保洁器具，两个人商量着自己分担哪一块的保洁工作。

　　有些焦虑的段锋，最后才听到了来自妈妈的嘱咐：“锋宝，爸爸妈妈开始干活啦，你在旁边乖啊，不要乱走，要不然碰到坏人就麻烦了。”

　　段锋的小手捏成了拳头，一肚子的委屈：为什么啊？每一个人都有自尊，为什么要被别人欺负？为什么要被别人践踏？还不敢去说任何一句需要平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