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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从京城出发,向南数日,进入山南东道,继续向南,穿过金州,略向东行,即进入房州地界。

      而屈穆宁此行目的,正是房州腹地——房县。

      房州地靠京畿,平日里人流攒动,来往不绝,街头巷尾从白日闹到晚上,是实打实的繁盛之所,州府每岁向户部缴纳的赋税更是远超山南道其他府州,稳居前列。

      房县作为其真正的中心,府州官署所在地,其地位自不必多说,内中百姓数量之多,城内街道之热闹喧哗,冠绝房州。

      然而从北面进城后,屈穆宁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从去岁离开,到如今回来,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县城却出现了以往数十年从未有过的寂静。

      尤其是转入东边巷口时。

      此处茶楼原是整个房县最大的一处,李姓的说书先生在此磨干了嘴皮子,又教出些徒子徒孙来,继承了他这说书的本事,继续在县城各处评弹说书。

      后来茶楼掌柜见他无落脚处,便做主在楼后院辟了间空房出来。此后每逢集市开放,他便翘腿坐于楼前,拿着那根抽了几十年的烟杆子,笑眯眯地与过路人打招呼,碰着几个熟识的,还能在门口谈说几句,顺便帮茶楼招徕些生意。

      只是如今这茶楼门可罗雀,楼前还摆着张矮凳,却是不相识的人坐着。

      一切都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屈穆宁心中蓦地惊慌起来,他转头看了几眼身边的着常服的狱卒,神色如常道:“你们在此等候便是,我进去看看。”

      说完不待几人回答,便疾步进了巷子。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后思及出发前孟御史的交待,还是分派了两人跟随屈穆宁进了巷子,其余的便守在这出口处的茶楼附近。

      原来的举人府位于房县城中心,位置和面积皆属上乘,曾经也是夫妻俩苦心经营的家,只可惜,后来充斥的都是痛苦的回忆,事发后这座府邸作为案发现场,已经被县尉授意,由官兵围了起来,如今已然不是回去合适的选择。

      更何况屈穆宁也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东西留在里面。

      他要回的,是城东白杨巷子里新购置的这处宅院。

      巷子从头到尾都种着白杨树,有些在院子围墙外侧,有些则在门口。才翻过年关不久,树枝上还堆着不少积雪,有一簇枝干要长一些,跨过宅门伸进了院子里,恰如他此时想要飞进去探知情况的急迫心情。

      已顾不得身后忙不迭跟来的狱卒,径直拿出早已攥在手中的钥匙,面上依然平静,只是托着锁扣对准钥匙孔颤抖的手暴露了其内心的紧张。

      大力推开宅门,跨过门槛直接往里飞奔,心中已设想了无数场景。

      按照当初给他那物的人所说时间推算,这几日正式黎娘醒来的时候,希望此行回来不算太晚......

      若是黎娘还没醒,须得守着她,等她安然回转后他才能安心上路......

      若是黎娘醒了,不知这几日在屋中过得可好?是否憋闷?宅子里提前备好了足够的吃食和柴火,应当够她这几日的生存,只是不知黎娘独自醒来后瞧见这陌生场景是否会惊慌?

      先前狱中那情景,定然是自己太过挂念黎娘所致,白日里思虑过重,导致晚间噩梦连连,如今回来看一眼,应当能彻底安心了。

      心中还在宽慰自己,脚下却是生风,从前院大跨步进了后院,几步便到了黎娘所住的院子,北方的冬日里风大天干,房门上雕花的木刻已积了些灰尘,屈穆宁将手搭在上面,想要用力推开,却又缓缓缩了回来,无言看着面前的雕花静了半晌。

      彷佛过了半日,才终于抬手,缓慢又坚定的推开。

      瞧见的,确实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黎娘!”

      ***

      四通坊近段时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周飞掂了掂手中刚刚被打赏的银钱,美滋滋的计划着等过几日空闲时偷溜去酒馆贪一杯。

      谁知钱袋子在手心里还没捂热,便被眼见的告发到掌柜的那儿去了。

      因着年前那场大案子,整个房县都沉寂了一段时日,四通坊作为往日人流密集之处,落差感自然更为明显。、

      通者,畅也,四方汇聚,流财广进。

      如今人少了,生意自然不景气,掌柜的赚不到钱,连带着他们这些下面的小厮月银也是折了再折,每每回家看着自己手里残留的几个子儿,周飞总是格外怀念此前馆里人声鼎沸的日子,不仅月银发的多,客人多了,不管是真阔绰的,还是装阔绰的,总是喜欢给点额外赏银,权当给自己充脸面。掌柜的看着每日进入银如水,心绪颇高,也没功夫计较这些蝇头小利,个人收的便顺理成章成了个人独有,每月算下来倒是笔不菲的收入。

      可惜如今生意难做,来的人少了,掌柜的捏钱的手劲儿也变大了,前不久才在馆里头说了,所有小厮和伺候的婢女收到的赏钱一律需上缴,如今看着掌柜投射过来不善的眼光,周飞怕是自己接下来难做了。

      只好飞快跑到掌柜的脚边,抱着他的脚尖,惊慌哀戚道:“掌柜的,我并非想私吞,只是客人刚刚给我时您没在此处,我想着等您来这边后再交给您,我绝没想过私吞,请您明鉴哪!”

      “他胡说!”,头顶的人还没发话,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憎恶的嗓音,是跟他结过大梁子的关绍,不出意外,方才应当也是他将掌柜的引来告发的,“掌柜的,小的明明瞧见这周飞拿着银钱装进了一个钱袋子,然后揣进了自己衣兜里,若不是您来了,指不定他还不愿意拿出来哩!”

      “小的绝对没有,都是关绍污蔑!小的是拿了专门的袋子装这些银钱,可这并非小的自己的钱袋子,”说着,周飞从胸前掏出刚刚装过钱的布袋子,举过头顶示意,“掌柜的您瞧瞧,这是新缝的袋子,并非小的从前常用的自己的钱袋,小的只是想着散钱不稳妥,跑来跑去容易掉出来,所以专门找了个袋子装,小的绝没有贪这钱哪!”

      旁边的关绍还想出声在说些什么,却倏然闭嘴,过了好半晌,头顶终于传来掌柜的声音:“这钱我便收下了,不管你是无意留财还是有意为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周飞听了顿时狂喜,正准备言谢,却又听的掌柜的继续道:“作为惩罚,扣除此月月银,今后也不用在前堂伺候了,去后院里看着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严厉的目光扫过周飞身后所有聚于此处的小厮奴婢,“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周飞作为教训,下一个再犯的,便是以儆效尤,逐出四通坊。”

      “是。”其他人应道。

      ***

      四通坊位于房县地理中心,前堂和后院面积都不小,甚至为了方便客人通宵尽兴还贴心准备了一排排厢房,从堂里往里走,上楼即是厢房,再往里走便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单独包厢,这些布置共同构成了四通坊最重要的营收。

      然而这些都不属于周飞如今的看守范围。

      事发突然,也没有单独的房间,周飞只得将柴房腾出来一部分,勉强作为自己在冬夜里的栖身之所,用以看守这狭小的后院。

      平日里一些交好的小厮趁着前堂不忙,也曾偷偷溜进来帮帮忙,陪他聊天解解闷。

      “你若是手头紧张,我这里还有一些从前攒下的私房,夜里要是太冷了直接让厨房里的采买嬷嬷帮帮忙,顺带给你带点厚褥子进来,免得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咋整?”

      周飞勉强笑着,婉拒了好意:“不必了,我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实在不行,将这房里的干柴往身上一裹,不比那褥子方便?”

      “唉,”来人不再坚持,沉默了几瞬,叹了口气,“如今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想当初馆里那些官绅商户,哪里不是直接挥手撒钱的?便是那吃软饭的屈秀才,每次来面子功夫也是做足了的.......”

      周飞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略微失神,说起来,这房县沉寂,不就是因为那屈秀才家中的案子惊动了京城么?

      “此事原也怨不得你,虽说掌柜的发了话,可这馆里偷摸自己藏着不交的还少么?只是你运气不好,恰好碰上关绍这么个着实可恶的,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一定在前面帮你盯紧了他,找机会狠狠收拾一顿,帮你出这口恶气,回头再找机会好好在掌柜的面前表现一下,说不定又能回到前面呢......”

      周飞听着,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感念兄弟的帮扶,多番道谢后让其赶紧回了前院。

      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的早一些,周飞将柴房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总算舒了口气,正准备躺下休息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此时灶上已熄火,后院里一片漆黑,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周飞屏息听了一会,于黑暗中慢慢起身,抓起门后备着的木棍,无声靠近声音源头。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门外的脚步声也倏然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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