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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兔子 ...

  •   温不语猛地睁开眼睛,从旧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冷不伶仃地发颤,心悸疼痛到难以呼吸。

      眼底疲惫的血丝明显,她散落的长发乱糟糟地盖住她半张脸。

      心里还在不停痉挛,像是一声声的呼救。

      妈妈......救我!

      她的心里第一次突兀地迸发出绝望的声响,炙热的心脏在她胸膛剧烈跳动。

      温不语在昏暗中张开双手,借着暗沉的月光,看着自己被指甲掐到血红的掌心不受控制地抽搐。

      心里剧烈撞击,她的感官被放大,耳朵里全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眼里氤氲着的水汽让她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怔怔摸上了自己的脸,颤抖的指尖划过冰冷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大哭起来。

      第一次,女孩觉得自己病了。
      -

      隔天课上,温不语没什么精神听课,头疼欲裂地难受,只能撑着脑袋艰难坐着。

      明明没打瞌睡,但抬不起来的眼皮显得她有点昏昏沉沉的。

      身边少年也不听课,自己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时不时转着笔把玩,脑袋一直低低的在看抽屉里的东西。

      他另一只手埋在抽屉里,并没拿出来。

      两人都没认真听课。
      从讲台上看去,两个人刚好都低着脑袋没看黑板,手也放在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志刚握着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勒:

      “所以我们要证明a>b或a<b,只需要证明a-b>0或a-b<0,这种方法——”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祈愿二人的座位。

      “这种方法叫做——”

      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停下,拉长了语调看向二人,咬字加重。

      “叫做不等式的比较法。”台下的邵成浩回答地分外积极。

      王志刚平时不是爱当面批评学生的人,只是昨天年级老师开会,邻导反复强调了上课纪律问题,他拍马屁不小心拍在马腿上,直到现在心里都好一阵郁闷。

      现在见台下一直注视的两个人没看过来,他脸一横,放下手臂撑着讲台表情变得严肃。

      “温不语。”
      他先叫了那个看起来就要睡着的人。

      毕竟叫祈愿起来回答问题,他多半都会了。
      倒是温不语这孩子,不会还不听课。他认为性质更恶劣。

      祈愿心里一惊,余光瞥了一下身边的女孩,立马在直起身板的同时把手机塞在抽屉里,抬头正视老师。

      行云流水的动作加脸上风轻云淡的神色,一点也不像被抓包的样子。

      倒是温不语慢了半拍才站起来,起身时脚跟一软,差点没站住。

      祈愿一个激灵,反应迅速地想伸出手扶住她。

      温不语扶着桌边,把整个身子的支撑点靠在上面,缓解双腿疲软的症状。

      见她站好,少年堪堪把停在半途的手又收了回来。

      邵成浩也回头,见女孩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心里一惊。

      她平时肤色本来就白皙,这会连嘴唇都白了,虚虚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了。

      听见老师叫她,她的耳朵一声耳鸣似的断线,凭直觉站了起来。

      王志刚没察觉她的不对劲,手撑讲台开始批评她:

      “在家没睡够吗?怎么在学校也睡?”

      班里的同学纷纷循声望去,一个个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不语脸皮子薄,也没敢抬起头来。

      “你妈妈上次还打电话来问我你学得怎么样。”

      王志刚开始打感情牌,“你这样子,这个状态,对得起你父母吗?”

      温不语沉默听着,手指死死攥着撑住桌面。

      班主任每说一句话,她的脸上就热一分。
      被人毫不留情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批评,不亚于让她把自己的羞耻心丢在地上踩。

      祈愿身为局外人一般听着,指尖夹着的笔转着转着就飞了出去。

      他没和别人一样去看她,只是抿唇酝酿着什么。

      祈愿也不管那只遗落的笔,淡淡想着:他不也没听课,老师至于吗?

      “你读书是替你自己读的,不是为了父母......”
      王志刚唾沫横飞持续输出。

      “老师......”
      祈愿一脸悠然地接话,眉间得意洋洋的挑起,笑得狡黠又欠揍:

      “我也困啊,您都没发现。”

      “您”这一字被他故意咬得很重。

      “你还好意思说!”
      王志刚更来气了,他扬起粉笔作势要扔祈愿。

      可无奈少年坐在倒数第二桌,他根本扔不到。

      王志刚气不打一处来,还是掰了个粉笔丢向他,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上课开小差。”

      祈愿椅子一翘,身子略微向外弯去想要躲开王志刚的攻击。

      “诶哟。”
      邵成浩故作憨里憨气地抱怨,“老师你误伤到我了。”

      班里不知谁爆笑一声,惹得其他人跟着笑。

      气氛莫名活跃了起来。

      王志刚中年发福的脸圆圆的,远远一看根本没有下巴,他训班长邵成浩的时候,反而像个气呼呼打拌斗嘴的门口保安。

      其他人看出来了,莫名又被邵成浩的话逗笑。

      “做班长被老师伤到算工伤吗?”

      “不算,算致命伤。”

      “不算,算情伤。”

      地中海老王被气得脸红。

      混乱之际,祈愿撑着脑袋,轻轻拉了一下身旁温不语校服上衣的小角。

      待她看过来之后,他用眼神略过她身后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见她懵懵的,祈愿也不催,只是不着痕迹地拉着她坐下。

      温不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椅子上。

      抬眸,清澈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少年眉眼如星,对她笑了一下。

      她平静的眼底开始起了波澜。

      她知道,自己在阴沉中仍有热烈的心脏为他跳动。

      中性笔的墨水被按在练习册上晕开,温不语惊慌地移开手臂去看,发现墨迹已然滴落成点散开。
      再也擦不掉了。

      晚风沉醉,紫红色的天边悠悠然飘着几朵红色的云。

      放学后温不语坐上公交车回家,一路上将脑袋靠在透明窗玻璃上。

      车辆走走停停,却很平稳,女孩困意来袭闭目养神,险些错过下车,是公交车司机提醒的她。

      门锁咔嚓一下拧动,她转开家门的把手,顺势开了门边的灯。

      视野亮堂了起来,温不语站在原地换了家居拖鞋,关上门。

      家里没人,父母都没回来,温不语洗完澡回到房间里,将自己埋在一方小小书桌上看书。

      窗外月明星稀,远处的万家灯火透过玻璃窗,倒映在她眼前。

      夜空寂静,无风也无声。
      桌上那本日记本,记录着她无人倾听的心事,此时也安然地躺在角落一处。

      毕竟温不语太过沉默自卑,以至于看起来和别人不大一样。

      很多人都说过她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脾气也大,但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很活泼。

      她的妈妈评价她时,就爱说她不懂事。

      小学时的温不语被欺负四年。

      有人会在她扫地时把垃圾丢得到处都是,有人会在她拿奖的时候偷偷把她从台上推下去,有人会往她饭盒里丢粉笔和橡皮。

      她内向,又很少讲话,别人就干脆叫她“小哑巴”。
      她喜欢回答老师问题,别人就叫她“马屁精”。
      好像她怎么做都不对。

      温不语告诉了妈妈,她只说,“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这样,那只是她们在跟你玩,你不玩就是了,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

      她就去问老师。
      可老师说,“为什么同学们都不喜欢和你玩,你要想想一下自己的问题。”

      这个问题温不语到现在也没想出来。

      现在她已经十七岁了,上了高中。
      可每每想到这些她还是会难受,忍不住哭出声。

      她会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不想发泄出来,渐渐地就变得冷漠。

      但她不想这么被毁掉,所以她会逼迫自己去跟人交流,去学习正常人怎么说话,去模仿别人怎么交流。

      想到这,温不语眼眶里氤氲的雾气几乎要把她淹没。

      打开那本书,看见上面的日期,她才恍然发现,认识祈愿,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初二那年,温不语因为认真刻苦的学习,有了很大的进步,得以进入江夏附中实验班学习。

      初二二班。
      温不语踏入那个小小的班级,遇见了那个阳光肆意的少年。

      他说,他叫祈愿。

      她前一日还和他碰过面,那个少年帮她挡过一个朝她砸过来的篮球。

      【9月3日 ......他替我挡了球,他说他叫“祈愿”】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温不语从来没想过,这个记忆里的陈旧画面,在她脑海里可以留存这么久。

      哪怕后来时过境迁,她仍清楚的记得少年脸上的神色,还有他挡球的动作。

      那不是梦,她一直记得。

      新学期搬书,初二二班的人本来就不多,老师就让班里人数比较多的男生去搬书。

      还没选班长,老师就直接点名让祈愿组织去搬书。

      用他的话说,祈愿长得高大,一看就有劲,一把就搬上来了。

      可祈愿是个按耐不住野性的闹腾少年,早就为了打球带着几个小弟跑没影了。
      后来搬书的人不够,老师安排了几个男生多跑一趟。

      温不语出了教室门接水,转头就看见祈愿和另一个男生一人拿着英语书的一角上楼。

      少年干净的蓝白色校服沾着汗渍,半干未干地稍稍黏在他的肩膀处,额前的碎发根根凌厉。
      一看就是半道上被人抓来“搬书”的,只手上象征性捏了这么一本。

      有点搞笑。
      她莫名就抱着水杯多看了几眼。

      祈愿和别的男生讲话,转头看见温不语抱着水杯看那发呆。

      他没说话,只是多瞥了她一眼,眉眼对着她浅浅弯了一下。

      那个回眸,她一直没能忘却。

      温不语的脸上顿时晕染开了淡淡的粉色,渐渐烫了起来,心里小小雀跃了一番。
      尽管那段日子,她依旧没什么朋友。

      直至某个夕阳落幕的下午,暖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窗户上,在教室的黑板上拉出了一条斜斜的线。

      微风轻抚着扬起窗帘,鼓起的帘子像少年灌风的外套一样,带着青春的意味。

      温不语拿着黑板擦擦黑板,少年也站在讲台上。

      她拿着黑板擦一点点擦掉老师用白色粉笔写的字迹,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却好似永远都擦不完一样。

      头顶上传来少年噗呲一声的轻笑。

      温不语抬头,眼底有些愠气。

      视线落在少年捂着肚子笑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把黑板擦丢下了。

      结果祈愿对她生气的举动丝毫没有愧疚,突然指着黑板,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小兔子”。

      温不语回头,看见上面画着两只长长的可爱兔耳朵,有一只还特别形象地垂下来。

      她有些愣神。

      祈愿笑着把她拉了回来,按到兔耳朵下面,“很像,可惜你自己看不到。”

      温不语一时间忘记了说话,抿唇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

      “什,什么小兔子......”她的脸红了大半。

      “就是你啊。”

      祈愿敲了敲黑板,朝她温润地笑笑。
      “欸,别不开心了。”

      他经常在走廊拐角看见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应该是在哭。

      他也奇怪:温不语明明长得挺好看的,偏偏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和别人交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耳边传来少年安慰的话语。

      他说,“开心一点。”

      你要开心。
      温不语的眼睛湿漉漉的,颤抖着手捂住嘴,克制着不哭出声。

      从小到大她听到最多的就是“你要懂事”,“你要出人头地”,“你要有出息”。
      可是她从未听到有人对她说,“你要快乐”。

      她走了那么远的路,从来没有人......

      就那么一秒,就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的悸动如狂风巨浪般席卷。

      温不语抬眸看他,鼻子一酸,“嗯......”

      沉重的喉咙里难以抑制地变得沙哑,她翻涌的情绪淹没脆弱的帆,她红着眼眶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好笑啊。”少年突然间又问。

      温不语扯着唇角点点头,喉咙涌上了涩意,温热的血液漫上她的心尖,烫得发疼。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情绪被读懂的那一刻,眼泪真的会忍不住决堤。

      “谢,谢谢你......”
      细小的抽噎声被话语盖住。

      温不语哭着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倔强地落荒而逃。

      祈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她。

      【10月26日祈愿同学,请不要在我头上画兔耳朵】

      从此在温不语的心里,那个灰暗的角落,有个逆光少年偷偷住了进来。

      他们不像一类人,因为祈愿永远是个乐观昂扬的少年,在女孩面前,他总那样耀眼。

      她羡慕,羡慕他有美满的家庭,会包容他的父母,和他一起搞怪闯祸的朋友。

      她隐匿于人群,躲在他的身后慢慢注视遥不可及的他。

      可她还是默默喜欢他,就像春日清晨里的风,徐徐缓缓。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初二二班班里那么多同学,温不语依旧是最安静的那个;而祈愿呢,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祈愿在江夏附中挺有名的,长的很好看,有很多小迷妹,只听说人不大好。
      老师们都说他是个问题少年,经常打架斗殴,逃课抽烟,对他感到头疼。

      可在温不语眼里从来都不是这样。

      他初到江夏附中那天,她无意走在他身后,有一个球针对性飞撞过来,少年一下子就替她挡住了。

      不同以往,她终于没再被球打到。

      女孩心跳犹如擂鼓。
      少年随口说的一句,“谁那么不长眼。”

      从此,她记住了,在此后许多年都一直记得。

      那二人有了肢体冲突,老师来了之后,第一个就先批评祈愿。可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也是他打得更重,老师却只让祈愿写检讨。

      再后来,少年借读的日子过去。
      祈愿走了。

      温不语环抱着一腔希冀落空,往后无数次回望教室后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她眼中有热泪,遗憾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

      温不语一页一页翻过自己的日记本,停在了这句话上:

      【他不会知道。】

      温不语紧紧抿着唇,强忍着泪水,竭力抑制想哭的冲动,憋得肩膀一抖一抖地搐动。

      她想起那日她为了给祈愿送伞,在路上摔倒,尖锐的石子用力擦破皮肤,扎进血肉里。

      很疼很疼。

      可她却毫无怨言。

      事后,陈雨宁问她:“欸,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温不语弯腰捂着自己磕破皮的膝盖,炽热的痛感烧破皮肤。

      她眉心微折,一层模糊的泪水蒙住了她的眼睛。
      “算了。”

      我喜欢他,我要谢谢他,这就够了。

      他很好,只是她太胆小了。

      温不语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后来又恸哭了起来。
      真的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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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日更哦,滑跪求收藏~ ■专栏已完结:《失控心跳》 ■预收:《小初恋》《等雨停》《听甜》等~戳专栏可见文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