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冬天》见三月

42、广播

　　白驹过隙般的日子，窗外的树梢晃了又晃，光影短了再长，他们坐在教室里上了一节又一节的课。

　　高考前三天，学校为了搏个好寓意，购置了十五个粽子，安排各班班主任挂在班级门框上。

　　班里就属祈愿长得最高，这担子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王志刚拍了拍少年削瘦的肩膀，眼角的皱纹深深折起，笑着把手里的粽子递给了他。
　　“记得挂稳一点。”

　　祈愿应了一声，手里握着粽子，走到班级门前。

　　他踮起脚尖，抬起手臂将粽子举高。

　　红色的丝线一圈一圈缠绕起来，眼看高度差不多了，他打了个结，结结实实将粽子挂牢了。

　　被红色丝线紧紧缠绕住的粽子垂下来，悬在门上。

　　还没反应过来的温不语小声问任寒霜，“这有什么寓意吗？”

　　“高粽，高中。”任寒霜着重强调了两个字。

　　谐音，高中，就是金榜题名的意思。

　　课后，许多同学都围在门口，排着队要去碰那个粽子。

　　温不语原本埋头做题呢，任寒霜走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么不去碰碰啊。”

　　温不语看着前门几个同学踮着脚尖，艰难的去碰那个粽子，犹豫了一会。

　　“不了吧。”

　　“真的？”

　　任寒霜把脸伸到她面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她的话音刚落，邵成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寒霜，你也去碰碰呗。”

　　任寒霜回头，扬起脸看他，“我当然要去碰了。”

　　邵成浩一听，眼里带着笑意，“走啊，看谁先到。”

　　任寒霜来不及和温不语再说话，便先行一溜到前门，将手靠在门边，朝还未赶来的少年挑眉，眼底的傲气十足。

　　“我先到的。”

　　她转身去碰那个粽子，不料手还没能碰到，粽子却先飞跃了起来。

　　“我比你还先！”

　　邵成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任寒霜抬眸，愤愤地看了邵成浩一眼。

　　撞上她眼中的不服气，邵成浩尬笑一声收回手，“你先你先，大小姐……”

　　温不语远远的看着二人打闹，勾着唇角看戏。

　　这么说呢，这难道就是？冤家路窄？

　　没认识任寒霜之前，温不语完全不相信有那么纯正的青梅竹马，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彼此之间的好朋友。

　　所以她对青梅竹马总是抱有幻想，像电视上演的那般，感情深厚，又让人羡慕。

　　但是任寒霜与邵成浩之间，倒像是一对冤家。

　　温不语常常见他们拌嘴闹矛盾，吵架闹冷战……

　　“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不语撑着脑袋侧过脸，发现是祈愿，脸上立刻挂着笑意。

　　她抬眸看他，摇摇头，笑着没说话。

　　祈愿眉眼跟着她的心情变化，唇角弯起，看她这样可爱，又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温不语的脸白软软的，一碰就红。
　　没想到他会捏她的脸，温不语的眼睛顿时闪了一下。

　　明明是这样小小的举动，却几乎让小鹿撞死在她心里。

　　偏“肇事者”脸上还带着懒懒的笑意，一副得逞的样子看着她无措。

　　温不语越想越气，气呼呼侧过脸别开。

　　祈愿也注意到她脸颊上留下的痕迹，抿唇把手垂下了。

　　意识到自己的“越界”，祈愿有些懊恼。
　　无处安放的手最后被插在兜里。

　　祈愿总想找点话题和她说说话，于是下巴朝前门的方向指了一下，“怎么不去碰一碰？”

　　温不语依旧摇摇头。
　　这种东西都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考不考得上，她自己心里有数。

　　靠这微不足道的东西来获得希望，好像也不是太重要。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温不语就在犹豫不决之际，被祈愿撞了个正着。

　　下午放学后，晚霞染红了校园的半边天，暮霭沉沉。

　　天边的云彩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天际，几只孤鸟掠过，在紫红色的景框上留下绝美的一幕。

　　布置考场完后，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寥寥几人也在互祝“金榜题名”后搬着书离去。

　　祈愿替温不语搬完了书，回到教室准备拿书包走人了。

　　一个纤瘦的小身影依旧站在门前，那人伸长了手，像是要去碰什么东西。

　　祈愿走近后，才发现是温不语。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小小的背影踮起脚尖去够粽子的画面有点艰难。

　　祈愿走近时，为了不吓到她，故意踩重了脚步声。

　　发现有人来了，温不语立马乖乖站好，用手慌忙撩了一下鬓边碎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碰不到吗？”
　　还是被看出来了。

　　温不语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思考着怎样说才能圆过去。

　　毕竟她刚刚说，自己不想碰来着……
　　现在被抓包了，温不语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慵懒的声音响起，“嗯？”

　　带着疑问的语调微扬，温不语捏着指尖，只好点头。

　　祈愿看着被挂在门框上的粽子，稍微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整个抓住了。

　　他来回摸了摸那个饱满的粽子，眉心微折。
　　该怎么样才能让小月亮碰到它呢……他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粽子，拇指和食指捏住红色丝线下滑。

　　温不语回望着教室，指着一把椅子。
　　“我去把它搬过来吧。”

　　“嗯……”
　　祈目光停留在那把椅子上，沉默了一会，“不行。”

　　“为什么？”温不语问他。

　　祈愿盯着那张椅子看了许久，又看向眼前的女孩。

　　温不语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明媚透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十分好奇。

　　祈愿莫名被看得有些失神，在她面前把手乖乖搭在书包上，语气开始变得幽微，“那是人家考试坐的椅子……”

　　“我可以擦。”

　　“你有纸巾吗？”

　　“嗯……”温不语看向他，底气不足，“没有。”

　　祈愿顺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指在里面停留了一会，而后摆摆手，无奈道，“我也没有。”

　　温不语只好作罢，略微失落的和他对视一眼。

　　“要不……算了吧……”
　　她准备拉着祈愿走人了。

　　祈愿原本一直低着头认真听她说话，在她拉住自己往外走的时候，少年清润的嗓音又传到她耳朵里。

　　“不行。”

　　祈愿这会比她还倔强，“再试一试。”

　　少年坚定的眼神落入她的眼底，温不语愣住。

　　碰不到就是碰不到的，要怎么试呢？

　　祈愿看向她，双手在身前交握，期期艾艾地开口，“其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温不语疑惑之际，只知道他一言不发，而后自己便脚下一空。

　　失重感迅速蔓延至全身，温不语的腰间顿时多了两只手。

　　来不及思考，她就已经被抱起来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变轻，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迅速升温发烫，突如其来的悬空，让她不得不胡乱将手靠在门框上。

　　“放，放我下来……”

　　“祈愿……放我下去……”

　　“小月亮。”他叫她，语气很温柔。

　　“你先碰一下。”

　　“什么？”

　　“碰粽子。”少年低沉的话语萦绕在她耳边。

　　温热的气息浅浅喷洒她薄红的耳际，温不语愣神，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粽子，鬼使神差似的碰了一下。

　　“要用脑袋碰一下。”

　　温不语照做，而后回过神来，立马让祈愿放她下来。

　　少年低声说了句抱歉，将她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奇怪，明明隔着校服，腰间的骤热感似乎还是没有消失。

　　温不语的脸上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她捂着自己的脸，又反复用手扇风散热，祈祷它消散的快些，不要被祈愿笑话才好。

　　祈愿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好逗她。

　　良久，他才替她拿起书包，转过身先行一步背对着她，“走吧，回家了。”

　　温不语拍了拍脸，抬脚跟上少年的步伐。

　　下课铃一响，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答疑课也结束了。

　　葱绿的树梢晃下一片斑驳的树影，微风吹过时，温不语抬手，把书本合上整理东西。

　　校园广播之声在这时一如往常地播放。广播室里，一个女孩拿起话筒轻轻拍了拍。

　　绵软的声音顺着话筒被放大，“江夏一中校园广播站播报：高考在即、毕业在即，承载着我们三年青春的校园里有着我们许多的回忆。下面这首歌曲《凤凰花开的路口》，谨代表高三二班的祈愿同学，献给所有即将毕业的高三学子......”

　　“山高水长，我们！未来相见！”

　　今天的广播声音似乎比以往更大声，比以往更清晰。

　　温不语和高三二班其他同学一样，听见老式音箱里广播员的话，皆是一愣。

　　女孩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来，坐在座位上看向后排的祈愿。
　　他原来，一直都记得。

　　彼时的祈愿却还趴在桌上睡觉，只露出了半张脸。眼下的乌青却明显，好像很累很困的样子。

　　许久没这样认真注意祈愿的脸，温不语看着，倒还意外地失了神。

　　少年半张俊朗的脸大大方方显露出来，睡着时紧闭的眼让他看起来并没有平时那般张扬。

　　窗外的光影落下，给他的身子勾勒了一圈柔边。

　　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掉落下来，堪堪遮住了少年微蹙的眉。

　　温不语即使没见到他皱眉的样子，也从他紧闭的眼和额上的细汗，看出了他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正折着眉心呢。

　　往下是少年恰到好处的眉骨，支起来的他高挺的鼻梁......

　　“小温~你在看什么呢？”

　　耳边传来同桌任寒霜低低的呼唤声，温不语回过神来，立马心虚似的摇摇头，“没......”

　　任寒霜才不相信，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捂着嘴脸上笑得正欢。

　　温不语尴尬地笑笑，支支吾吾地开口，“就是，没什么啊......”

　　任寒霜不信，她望眼欲穿的样子，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座“望夫石”了。

　　广播里的人说完话，将话筒关上，起身去放那首歌。

　　已经下课了，教学楼外的走廊上拥满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大家都是跑到外面来听歌的，楼上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也站在走廊上看热闹，嘈杂的人声一下取代了往日这栋教学楼的安静。

　　不少高三的同学也走到走廊上去，有的甚至是收拾东西收到一半就跑出去的。教室里一下就跑空了，高三二班也不例外。

　　温不语看祈愿实在疲惫，不忍心叫醒他，只是挽着任寒霜也出去教室外面看看。

　　慢慢而悠长的歌曲前奏，混进盛夏的清风里，带着离别的气息。

　　原先有几个同学跟着广播一起唱，但只是声音低低的不敢高歌。后面越来越多人加入进来，合唱的声音慢慢变响亮，就连对面教师办公室里的老师也跑出来凑热闹。

　　温不语的思绪被歌声带着走，支着手臂托住下巴，默默聆听着这难得的歌声。

　　“喜欢这首歌吗？”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她身边响起。

　　温不语仰起脸，撞上祈愿眼底亮闪闪的星光，心跳猛然落了一拍。

　　“祈，祈愿......”

　　温不语刚想问问少年，你不是还在睡觉吗，却被少年轻轻地拉过了衣角。

　　她的身子被乖乖带动着，往祈愿身边靠了靠。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
　　温不语动动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手上覆着着温暖的体温，是祈愿在牵着她的手。

　　趁着没人注意到，少年的手指还钻进她的指缝里，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

　　“好痒......”温不语的指尖微缩，揶揄道。

　　祈愿下一秒就移开了手，脸上却还带着一抹坏笑，跟个没事人一样。

　　“怕痒？”

　　“才不怕。”

　　“真的假的？”祈愿笑，“那你躲什么？”

　　少年的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她，凛冽俊朗的眉眼都变得柔和。

　　“......”

　　温不语接不上话，半张着唇又嘟囔着，“没、没躲。”

　　少年看着她那股半羞怯的模样，挑眉试探她，“那牵手？”

　　“不......不要。”
　　温不语将手背在身后，说话软乎乎的。

　　像是撒娇。

　　少年咳咳两声轻笑，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真不要假不要啊？

　　“嗯……”

　　他懒散地点头，自顾自说了句，“真可爱。”

　　温不语本就是温吞软绵的性子，一说话就容易害羞。特别是和祈愿说话，她总无意识地脸红紧张。

　　“好好好。”
　　少年不说了。

　　“那温同学想干什么呢？”他诱哄。

　　“我在想，考试的事情......”
　　温不语的手搭在走廊栏杆上，冰冰凉凉的铁质触感和晚夏雨后的风一样凉。

　　“考试啊。”
　　他被忽悠着转移话题。

　　“考试有什么好紧张的。放平心态就好，那必定能，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温不语被逗地弯唇浅笑。

　　见她眼底的喜色，祈愿到底也跟着开心。
　　只要她开心，他做什么都愿意。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歌声消逝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鼓励的话语。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加油！”

　　“高考加油！”“加油啊！”“学长学姐你们是最棒的！”

　　那些话在这栋教学楼里徘徊、回荡，最终被晚风吹拂着，奔向未知方向的远方。

　　少年揶揄半晌，也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
　　“高考加油，小月亮。”

　　“嗯。”

　　温不语此时忘记了刚刚的事，听到他鼓励的话重重地点头，回以少年一个灿烂的笑，“你也加油！”

　　她说，“我们都要好好的。”
　　“不管结局怎么样，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落日余晖如同大片的颜料，肆意涂抹在橙白红相间的教学楼墙壁上。

　　少年听完了一首歌，和女孩说了句走了，转身前还不忘摸摸她的脑袋。

　　“你去哪呀？”

　　“秘密。”
　　祈愿单手插兜，头也不回的。

　　温不语撇嘴。
　　什么嘛，还不能告诉她。

　　正当女孩误以为所有歌曲都点播完了之后，广播里却依旧传来了播报，“这是2015届高三毕业班的最后一首歌。”

　　“这首歌，谨代表高三二班的祈愿同学，献给温不语同学的《晴天》”

　　温不语的心中忽然重重一沉，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湖渊窥见亮光，呼吸顿滞。

　　她的眼眸一亮。
　　献给她的，晴天。

　　温不语握着手仔细听，听少年的歌声悠扬飘在她的耳边，听微风把爱意送到她面前。

　　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半边侧脸，女孩眼睛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啊，遇见他的每一天，都是他献给她的晴天。

　　那些独属于她的，夏日晴天。

　　【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前几天她只知道祈愿说，还有一首歌，但是他想留着。
　　他说，这个诺言的兑现要浪漫一点。

　　温不语没想到，他会去广播室亲口唱歌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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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快到女孩都有点舍不得。

　　她越来越不想和祈愿分开了......
　　温不语和祈愿一同走在放学的路上。女孩走在他身边，忽然脚步慢了下来，突发奇想地指着墙上的一角。

　　她抱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脸上映着余晖的绯红，“你看你看，那像不像一颗糖果。”

　　祈愿迎着落日微光望去，又回头。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女孩身上，从未离开。

　　嗯，那像不像糖果他不知道。

　　但她嘛，倒是像个小朋友。
　　稚气里带着可爱......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偏宠，全部写在了看向女孩的每一个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