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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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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语噤声扶额,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可以不用这么执着的。
“真的没关系的。”她学着他的话强调一番。
猛地扬起脸,两个人四目相对。
少年的眉眼恍若星辰,优越的鼻骨高挺着,眼神中属于少年那股青春洋溢的炙热,让温不语一时半会失了神。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洒在他白皙的脸上。
祈愿经常打篮球跑出去外面野,照理说应该是个混球脏包。
偏他又晒不黑,冷白色调的皮肤碰上灿烂的阳光,温不语的心里一时轻微触动,风过树梢。
蝉鸣渐退,喧闹的风声骤然从心底刮起。
同样呆住的,还有祈愿。
眼神撞上的那一刻,好像有一丝惊喜和雀跃翻上的心头,在他胸腔里蹦蹦跳跳,愈演愈烈。
青春正盛,情愫懵懂。
她是,他亦是。
丢东西的事情没有就此过去,林洁的父母甚至也给王志刚打电话,让他帮忙留意这件事,毕竟那是林洁爷爷留给她的遗物。
班里的监控在断电那会也用不上,王志刚也听到过一点风声,左右想了想,才叫温不语去办公室里谈话。
王志刚双手交握,眉间的川字纹褶皱丘壑般明显,面色严肃,终于问出了那句带着质疑的话。
温不语来的路上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但听到班主任也这么问的时候,眼底幡然的涌动化为寂静。
脑海里闪过任寒霜和她说的,她相信她,无关那些谣言,这就够了。
只要有人还相信她,那过路人的误解,又有什么所谓?
石沉大海的平静,温不语直视王志刚怀疑的目光,一字一句:
“我没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声音坚定不移,语气不急不缓。
山花开在荒野里,夏夜刮过的晚风,被带到了温不语的眼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勇敢面对,是这样的如释重负。
放学后,雨下得很大,大到视线模糊,大到她的眼前都只剩下水雾。
五颜六色的伞挤在一起向校门口涌去,温不语压低了伞,挽着任寒霜随着人群一起出校门。
蜂拥而来的人群把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鸣笛声夹着嘈杂的雨声,淹没在盛夏的雨幕之下。
江夏气候就是如此,夏季炎热多雨,总是一场雨刚走,后面的雨又来了,总滴滴答答个没完。
以至于温不语觉得青春里的雨,总是要下好久。
接送没带伞孩子的家长也把车开到了校门口,路过校门口的小车和接送孩子的车,就这么迎面相逢了,只剩下一条小道能走人。
身后有几个推着自行车的同学,有说有笑地往前走。温不语正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探出脑袋去看路况,不小心就被后面的车轮子碾了一下。
腿上感受到异物靠近撞击,她的腿隔着薄薄的校裤被磨了一番,疼得发热。
她吃痛地低声吸了一口气,挪着脚往一边靠。
后面的同学似乎没发现,只是知道车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不动。
任寒霜可看不惯温不语受委屈,站在她身边,扭头对那人俨然正色,“你撞到人了。”
“啊……啊?”
推车的同学慢了半拍疑惑着对上任寒霜的眼神,又低头看了一眼车头的位置,明白了是自己的车怼到人小女生腿上了。
“对不起。”
“没,没事的……”温不语转头,礼貌回应。
她转身怕幅度太大会让伞歪斜,便将伞往任寒霜那边侧,雨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还差不多。”
任寒霜抱臂转过头,揽住温不语的手臂,关切问她,“腿痛不痛?”
温不语眼睫半落,含笑摇摇头。
任寒霜见她这一脸懵懂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开始故作严肃批评她。
“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他撞到了你,就该和你道歉的。”
“嗯……我知道。”
“那你干嘛不和他理论啊?”
温不语滞了一会,手握着钢制伞柄,温热的指腹上下滑了滑。
心里很感谢任寒霜替她开了口。霜霜也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她过意不去。
知道人家可能不是有意的,但自己也确实有点委屈又不敢言。
雨滴滴答答落在脚边。
温不语第一次在下雨天感受到的不是潮湿,而是清凉的水汽。
“知道啦。”
温不语柔着嗓子,企图萌混过关,胡乱拉着任寒霜的手往外走。
保安撑着伞冲进雨中疏散交通,不一会,道路通畅了不少。
“不是啊,你就应该和他说清楚,不然他都不知道他伤到你了……”
“好。”
“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乖噜噜的,必须和他理论清楚!知道了吗?”任寒霜像个操心老妈子一样。
温不语又押重了声,乖巧点头,“好。”
“还有啊……”
任寒霜今天似乎有好多话要和她说清楚。她突然停下脚步,把手抽出来,按在温不语握伞的手背上。
手动把伞调整好,让温不语也能好好待在伞下。
瞥见她左肩一片湿透,任寒霜趁她没反应过来便接过伞柄,把伞往左边偏一点,“好好撑伞,不要淋雨。”
温不语直直看着她,眼前盛大的雨幕模糊了她的眼眸。
“好。”
她的嗓子有些发涩,鼻子也酸酸的,只好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
“还有……”任寒霜依旧没说完,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公交站台,手挽着手的身影渐渐融进盛大的雨幕中。
“其实下雨也没什么。”
她对温不语说,“雨总会停的嘛……”
这话在温不语的耳边,跟随着点点雨声,滴落在她心里。
霜霜说,雨总会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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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王志刚教学进度越赶越快,全然不顾放学铃已然响起,“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我把这题讲完我们就下课。”
底下有一两声稀稀落落的抱怨声,但更多的是乖乖低着头听课的。王志刚没好气刮了眼起哄的同学,提起粉笔继续写。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雨滴在玻璃窗上一点点聚成一股向下的细水流,空气里都是树叶和生锈窗。
总是下雨的天气让温不语隐隐忧虑,她担心那只流浪猫咪,不知道下大雨的时候,它要能躲到哪里去才不会被淋湿。
她也担心它在下大雨的时候乱跑,冲进雨幕里,冲到车流湍急的大路上......
最后一道题讲完,后排的同学是最快冲出教室的。
谢明朗身为干饭第一人,跑得比兔子还快。除开他自己那饕餮般的食欲,他身上还背负着帮兄弟带饭的使命。
“我去,奥运会没你都缺点意思。”
祈愿坐在座位上不动,摇摇头感慨着抛下一句话。
温不语呢,难得没留在教室,收拾完书包,正欲离开却意外被他叫住了。
“等等!那个......”
少年原本让人带饭就是想陪她的,她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呀?
祈愿急忙站起来,背上的书包松散地随意搭着,“你去哪?”
“我?”
温不语抓着书包,一脸的迷茫看着少年,直到他点头,她才接下去——
“吃饭啊。”
温不语疑惑着12点了不去吃饭还能干什么。
“哦。”
祈愿背过手把书包弄好,眼眸一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不语看不明白,也不多想。
跟他待久了,温不语越来越觉得,祈愿身上的嚣张气焰减了不少。
有时说话还带着幽怨的无奈,像是......她遇见的那只猫咪一样,落了雨淋湿了毛,就会跑到一边为自己顺毛。
刚刚他的语气就有点像了,但她没好意思说。而且,无缘无故被说成像小猫咪,祈愿在朋友面前的霸气还怎么维持......
放心不下小猫,温不语想把猫咪换个位置安置,或者找人收养这只猫咪。
饭后她沿着学校旁的老旧街道走着,脚踩在斑驳的石砖地上,躲闪不及的小水洼溅高起脏水滴,有几滴跳跃沾湿了她的裤腿,染开了点点水渍。
温不语怀里抱着小猫,慢慢低下身子。
雨滴再次辗转滑落,对着少女的肩头直直下坠,却被突然出现的伞阻隔开来。
空气中密弥漫的潮湿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少年站在她身后,举着伞偏向她。
温不语惊觉,抱着小猫整个人害怕地僵住,缺乏安全感的她完全不敢转身去看是谁。
“咳咳。”
祈愿举着伞,看着她被吓了一跳,先声道歉,“吓到你了吗?”
熟悉的声线让女孩放下心来,扭头扬起脸看他,讷讷点头,脸上气鼓鼓地带着忿闷。
“那我给你道个歉。”
祈愿噙着笑,也蹲下身来。
少年看着温不语把猫咪抱到纸盒边,那猫却不愿意动,反而扭扭小身子,舒适地留恋她掌心的温度。
毛茸茸的触感让她心里都软绵绵的,温不语笑着又摸了一下猫猫头。
“你经常来这里吗?”祈愿撑着伞问她。
“嗯。”温不语闷声回应,手上撸猫的动作没停下来。
祈愿眼睫半落,一直盯着那只小猫。
没想到那只小灰猫抬头望了他一眼,又舒服地窝回温不语怀里了。
少年有些伤心,语气带着点幽怨:
“我也经常来,怎么不知道……”
他也经常来看猫,那只猫为什么不和他亲?
而且上学期那一次,他为了给猫咪搭屋子,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淋雨,而后他着凉发烧,三天没去学校,还被谢明朗那小子道听途以为是打球扭伤了脚。
不常生病的人一生病就烈火燎原似的来势汹汹。
谢明朗知恩图报,甚至还“贴心”地给祈愿买了云南白药气雾剂......治他的......感冒?
“喵呜~”又一声呜咽。
祈愿睨了一眼被女孩揉脑袋舒适到闭上眼睛的猫咪,伸手也想摸却被小猫躲过去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是他给的猫条不够多?还是他搭的小屋不合它心意?
视线慢慢偏离,祈愿注视着那被风雨淋湿过的“猫窝”,纸箱子虽有胶水粘着,遇水化开,堪堪不能承受住猫咪的“摧残”。
好吧,他搭的确实不怎么样。
他承认。
温不语听了祈愿的话,注意力都跑到“我也经常来”这句了,完全没感觉后半句的质疑之意。
“你也知道不不吗?”
不不,是她给这只猫咪取的名字。
“嗯。”祈愿还蛮骄傲的点头。
不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乖乖的在她怀里喵呜了一声,“喵~”
“好可爱。”温不语感慨万千,心里一软,抱着它更不愿意放手了。
“你经常来?”
她揉了一下小猫头,这会才回应祈愿刚刚的话,“我也没碰见过你诶……”
温不语很少见到有人发现不不,但她偶尔来看望不不的时候,也会发现旁边有猫饲料。
以为是其他好心人照看的猫咪,温不语只想到网友许愿星,可后来发现许愿星就是祈愿,也常来投喂小猫。
嗯有爱心。
她想。
祈愿这看着冷冰冰的性格,却是个热心肠呢......
温不语抱着猫咪不愿离去,手里软乎乎的停不下来。她的身子往前探了探,身后的少年也跟着她移步。
脚步稍稍靠近,耳边的雨声就少一些。
祈愿蹲姿不对,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腿也施展不开,不一会就麻了。索性直接举着伞站起来,他静静等待着蹲在地上的女孩。
温不语依然沉迷于那只可爱的小生物,软软的声音都渗着甜。
“好可爱啊啊啊。”
祈愿:?
他低眉瞥了眼小灰猫,看它那胖乎乎的脑袋在女孩的手上趴着,黑漆漆的眼睛溜来溜去。
哪里可爱……
他淡淡收回目光,余光却扫过女孩扎着丸子头圆溜溜的脑袋,在他的视线下轻轻耸动。
配上她自己在脑袋上扎的白色毛绒皮筋,还有这一身蓝白校服,活脱脱像只摇头晃脑的小兔子。
嗯……小兔子……
是怪可爱的。
像住在月亮上的?小兔子?
祈愿忽而想起来,温不语那“温月亮”的称谓。
嗯,很称她。
她的头像,就是她初中时画的绘画作品,名为《月光》。祈愿见过她画的画,也偷偷拍过那张她的画作,所以印象深刻。
他还默默把那张照片洗了出来,放在相框里郑重地裱起来了。
每次他埋头在书桌前写作业,累得时候,只看一眼也动力十足了。
那是一副简单却治愈的画:远山在雾霭下是沉静的浅蓝色,近处的小丘绵延,湖面上有乌鸟由远及近肆意纷飞,画面里有人支着小舟轻泛,荡起层层涟漪。
月光呢,像星星一样被揉碎了,洒在蔚蓝的平静水面。
当时这幅画得了一等奖,送去市里展出,还被班主任拍了照片拿去洗出来贴在班级宣传栏里。
温月亮的头像,连角度都和温不语拍的照片一模一样的。加上她的名字和在网站上的发言,祈愿即使不知道那是他的小同桌,但是光凭这些也能猜到个十之八九。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实里的温不语确是另一副性格。
软怯到令人心疼。
而且虽然听说她喜欢画画,可说来奇怪,自她高中以来,祈愿再没见过她拿起画笔画画......
“祈愿?”
少年看得正出神,被她轻声细语的话给打断了思绪。
像盛夏的微甜冷饮,冰块倒入玻璃杯碰出清脆的一声响。
温不语微微侧过身,仰头看向他的脸,唇角微扬:
“真的好可爱啊,我不想走了。”
脸上那舍不得的样子加上她琉璃似的漂亮眼眸就在少年面前眨啊眨。
她这是,在撒娇?
嗯,你也......很可爱。
祈愿心里有一个声音。
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咳……”
手握着有质感的伞柄动了动,祈愿抬眸望了眼落雨的天,尽量让他在她眼里显得平静。
事实上,温不语没看出他慌乱的不安,一心全扑在不不身上了。
见她难得高兴,祈愿从不忍心破坏她的心情。
再等等吧,这雨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下大。他默默守在女孩身旁等待。
一同回学校的路上,祈愿好奇地问温不语为什么给猫咪取名不不,女孩耐心解释:“它实在可爱了,小小一只灰扑扑的一团,像个小不点一样。”
“那怎么不叫小小?或者点点?”
“可是不不更可爱呀,还很特别呢。”
她还讲了许多关于不不的事,说刚见它时它的模样;说不不受伤,她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病,为此花光了她攒了许久的200元;还说她想带回家养,但父母不同意的事......
祈愿难得见到她眼底的星光。
“你很喜欢猫?”
“嗯!”女孩重重地点头。
她多次表达过自己喜欢猫咪和话语里的温柔,这并不难看出来。
祈愿好奇,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不是还喜欢画画,怎么没再画了?”
听到这话的温不语明显僵了一瞬,咬着唇不说话。
家长不同意她画画,温不语在家求了他们好久,到头来他们也还是不愿意松口让温不语学画画。
甚至于,妈妈把她辛辛苦苦画的画撕掉,爸爸在一旁轻描淡写地把她的画贬得一文不值。
“没这个钱学画画。再说了,你自己画的什么玩意自己心里没数吗?”
温不语想再说服一下母亲,却被她严厉地一票否决了。
“去读书啊,别整天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不务正业。”
温不语反驳,“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我没有不务正业!”
母亲又说了一句,“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而后淡淡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温不语知道不能学美术了,就把它当成一个兴趣爱好,偶尔画画,但也会认认真真地画。
然后把她倾注所有心血的画作藏起来。
可在某个和父母因琐事吵起来的夜里,温不语躲回房间画画,却被妈妈发现了。
江敏梅怒气冲冲地夺过她的画,给了她一巴掌:“画画画!就知道画!妈妈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不听就不要叫我妈!”
“妈......”温不语捂着脸哭,脸上火辣辣的疼。
“还哭?还哭是不是!”
情绪激动的妈妈就愤怒的拿着画笔戳她的手,一下一下,发疯似的狂扎。
尖锐的笔尖深深扎进她稚嫩的肌肤里,痛感渗入四肢百骸。
“妈......”
温不语颤抖着嗓音,心里感受到的恸感几乎堵住了她的呼吸,她完全喘不上气了。
十指连心,母女也连心。
可温不语觉得,妈妈好像一点也不爱她,一点也不。
少年并未发现她眼底的异常,见她不说话,也挠头转移话题。
远处的小猫窝在他们两个新建的猫窝里舒服地舔毛,雨滴从屋檐处落下,滴在空地上玻璃似的破碎裂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少年和女孩的背影越行越远。
耳边雨声淅淅沥沥,温不语沉默了好半晌,才忽而侧过脸好奇地问少年。
“你也喜欢猫?”
印象里,祈愿这种张扬的性子应该更喜欢小狗才对吧。
她好像,无法将眼前这个洒脱的少年和可爱的小猫联系在一起。
“还行吧。”
脚步稳稳踩在了地面上,溅起的小水滴晕散在少年的裤腿处,他没在意。
心里盘算着和女孩聊点什么,他踌躇了一会,才从喉咙里闷出一句话:
“为了你,可以喜欢。”
“什么?”温不语没听清。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