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再回天道山 ...
-
映入眼帘的是床榻上悬挂的银丝流苏,层层流苏似悬瀑垂下,流苏后一名女子的身影看不大真切。
季疏浅怔了怔,她不是自爆内丹了吗?正凝着眉思考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拨开了流苏,女子悦耳如铃又带着浓浓关切的声音响起:“阿浅,醒了啊?还疼不疼?”
听到这声音,季疏浅猛的坐起身,差点撞上女子端来的药碗,女子反应极快,一侧身避开了,然后略带担心地看了看她,女子眸若星河,眼尾微挑,五官精致明媚,称得上是姝色无双。
“阿,阿姐?”季疏浅试探性的问了问。面前的女子是她已经香消玉殒的阿姐——林知意。
林知意笑了笑,在她一旁的床榻上坐下来,“阿浅啊,下回不许逞强知道吗,你看看你,把自己伤成什么样,来,把药喝了。”随即端起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在她说话时,季疏浅默然不语,明明阿姐死在了她十六岁那年,在替她去完成一桩任务时……
可现在阿姐就笑盈盈地坐在她身侧,而她刚刚悄悄探了探自己的内丹居然完好无损,季疏浅恍然大悟,自己重生了!
面前伸来一支盛着褐色汤药的小勺,季疏浅愣了一瞬,一股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微微张了张嘴含下了这一小勺汤药,平日苦涩的汤药却索然无味。
阿姐从自己初来天道山就把自己当作了小妹妹来宠,那时的阿姐已经是天道山万人仰慕的圣女,别人口中冰清玉洁,不可沾染的圣女。
可只有季疏浅自己知道,阿姐会在她练功耍小脾气的时候耐心地劝她,会在她想家嚷着要回家的时候偷偷买来自己家乡的龙须酥……
突然季疏浅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阿姐死在了她十六岁那年……替她去完成任务而死的。
当时季疏浅本该接连完成两项任务才能算考核通过,可在第一项任务完成过程中被妖兽英招偷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等再醒来时,阿姐提出了和她交换任务,任务难度相近她便同意了。谁知道一日后她便得到了阿姐替她完成任务时与妖族发生冲突,被万妖虐杀灰飞烟灭的消息。
这是她上一世不敢去回忆的一段记忆,在听到消息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存着一丝侥幸,万一是他们弄错了人呢,阿姐那么厉害,怎么会?她依稀记得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御着剑到了天道山之巅——星霜殿,什么都不顾地冲进了殿内。
“师父,那条消息是假的对不对?阿姐那么厉害,肯定不是她……”琉璃珠帘后一道白色身影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一瞬间,季疏浅浑身僵住了,一双杏眼渐渐晕上了雾气……
想到这里,季疏浅眼眶不禁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林知意若有所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么了?是药太苦了吗?”
轻软和缓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季疏浅思绪回到现在,她扬起脸冲林知意尴尬笑了笑。
“没有,没有。”
林知意皱了皱眉但没有再多说什么,换了话题:“对了阿浅,你现在伤的这么重,下一个任务我先替你完成吧,你过意不去就当我们俩交换任务了……”
“什,什么?换任务?”这一刻季疏浅明白了,自己刚好重生在阿姐替自己去完成任务前,或许是天道看不下去自己前世的遗憾太多,这一世给了她机会来改变一切。
她打直了背,扬起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阿姐,我没什么事的,就是小伤,我自己去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林知意打断了她,微微怒道:“你这叫小伤?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呢?”
季疏浅想到每次阿姐微微发怒的时候,自己只要死皮赖脸抱着她,她就拿自己没有办法。
想着想着,季疏浅开始身体力行,她搬出自己的陈年演技,一双手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了林知意的腰肢。
林知意看着贴上来的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惯用伎俩可偏偏自己最吃这套。怀里的少女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嘟着粉粉的唇似含苞的桃花,小巧的脸蛋软软地倚在自己肩上。
瞅准了时机,季疏浅软软地开口:“阿姐我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你,你实在不相信我们就去比比剑,我赢了你就答应让我去。”
闻言林知意蹙起眉头,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也不急这一时,你先休息两天再比。”听到她的这句话,季疏浅在心中偷笑了下,她就知道阿姐肯定不忍心让她现在就比,算准了阿姐会说这句话。
她笑吟吟地说了句好,林知意看了看她继续说道:“主峰那边还有些事,我先出去处理一下,一会回来。”季疏浅目送着那道白色窈窕身影消失,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两天的时间,足够她练练前世的剑法了。
况且在她醒来之时,体内似乎多了一道温润而磅礴的力量。
她凝神感受着这道力量,有些熟悉之感……似乎是封印槐江山大阵的力量。
既是重生而来,这股力量怎会伴随着她呢?
她也没有多想,以她前世的剑道和现在的阿姐打成平手轻轻松松,可是现在的她还做不到,得适应下前世的剑法了。
季疏浅单手撑着床沿,感受了下身体内气息的紊乱,垂下眼眸想到,英招长着马的身子,还长了一对鸟的翅膀,利爪狠狠偷袭向她的时候,她也的确反应过来了,奈何速度实在太快,剑还未来得及挡在身前,已被一爪拍到几里之外,狠狠撞上了崖壁。
她慢慢站起身踱步向屋外,目光所及,一座座山峰峻峭,丝带般的雾气缭绕,飞阁流丹,霞光披洒在山巅,山巅的宫殿泛着五彩的光芒,熠熠生辉。
不远处的三神山,三座宫殿悬浮于云端之上,朵朵云彩给宫殿蒙上了面纱,看不真切却令人心生向往。左右两座用琉璃紫晶石造成的宫殿分别是大家口中的南北二峰,分主军政两权。
而位居中间,用晶莹剔透的琉璃砌成的,雾气缭绕宛如一座飘渺仙境的那座宫殿便是月华殿——她的师父,天道山的掌权者容与上神的寝殿。
季疏浅自嘲地笑了笑,她刚来天道山时也和所有的弟子一样,对那神圣的三神山心生向往,站在山脚下的修道院中幻想有一天自己能立于那山巅,俯瞰群峰。
上一世她做到了,三神山只对极少数人开放,当她被命为八军总将时,当她成为人们口中的女战神时,顺理成章地搬了进去。
南峰主掌军事大权,而南峰下又学习人皇的中央设置两院,将统兵权和调兵权分开。
前世阿姐死后,她一度不敢相信,觉得真相一定不会是表面所见这样,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南峰的统兵院。
统兵院和调兵院自设置来便纠纷不断,甚至有流言说两院主管曾私下对对方下过死手,而阿姐的养父便是调兵院的南昊师叔。
她曾一度怀疑阿姐的死是统兵院的人的手笔,而在前世,她也的确在逼问一只梦魇妖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林知意在追查九尾妖狐行踪时,捡到了一小簇火红的狐狸毛,正在仔细辨别气息时,突然被一个冰蓝色的手镯铐住了手腕。
而据梦魇妖的口供,它当时只觉得那姑娘生的极美,适合作为引人入梦的素材,便一路跟踪了她,碰巧看到这一幕。
季疏浅自然也没怀疑这只梦魇妖,毕竟梦魇妖以梦为食,杀伤力和普通的草木妖没有区别——约等于零。
正当她想多问时,梦魇妖惨白的脸上突然蔓延出了一道道裂纹,如一个碎裂的陶瓷娃娃,刹那间化成点点荧光消散。
季疏浅愣住了,显然是幕后之人布局十分周全,将整件事的有关妖族全部下了死手,因为在她当年去苍野原时,发现了黑色峰林上一些不属于阿姐的剑道痕迹,尽管那人似乎伪装过了。
季疏浅承认那人的伪装很好,好的蛮过了南昊师叔派去调查的所有人。
可当她用手抚上那些痕迹时,伪装霎时碎裂。她太熟悉阿姐的剑道了,天道山所有人都说阿姐是冰美人,剑法招招致命。可只有她知道,阿姐的剑法锋芒中却不失柔和,明明是杀招,却有涓涓细流的柔意,阿姐会给每一个对手留□□面。
所以当她确定这些痕迹不是阿姐留下的后,整件事情变得清晰了起来,这是一盘精心设的局。
而当时她唯一确定的便是那梦魇妖口中的冰蓝色手镯,手镯的主人正是统兵院统帅之女上官楹,当年天道山选圣女时另一位呼声很高的候选人。
想到这里,季疏浅抿了抿唇,眼中的神色冷了几分。前世她在心中的猜想明了了几分后却没有立即找上官楹寻仇,以她对上官楹的了解,几年后的上官楹干得出这种事,但那时的上官楹绝对没有这个胆量。
设局之人或许另有其人,不过上官楹却给这个局完成地天衣无缝加了一把火。
季疏浅将手攥成拳头,紧紧地握了握,前世的她在阿姐死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连着一段时间没有练剑,甚至破了天道山禁酒的规矩,没日没夜的在和姐姐同住的殿中喝的酩酊大醉。
不过一段时间后,她渐渐接受了阿姐的离去,她会让害死阿姐的人血债血偿。
想到她和阿姐关系好天道山无人不知,幕后之人绝对会将她视为眼中钉,季疏浅就着自己一蹶不振的形象演了下去。
阿姐虽是南昊师叔的养女,可因着师母早逝,师叔膝下无子,便将阿姐视为己出。想到一名弟子的转述,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林知意的离去让他心中多年的怒火一瞬间迸发,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统兵院守殿的弟子们见到一身翠竹色衣袍,容貌清俊,一头墨发用一支纯净白玉簪子虚虚挽起,宛如谪仙的男子。
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统兵院和调兵院向来不和,连忙上去询问:“弟子见过殿帅,不知殿帅来此地何事啊。”
那名被称作殿帅的男子步履蹒跚了两步,似是醉酒之态,他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吐出两个字:“滚开。”
弟子们不敢阻拦,只得放行,有几名识时务的弟子连忙御剑奔去南峰主殿汇报。
没有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季疏浅只记得她得到消息后到了统兵院,原本泛着五彩光芒的琉璃瓦如今残破不堪,精致雕刻的凤凰纹屋檐碎了一地,屋内烈火熊熊燃着,满地尽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像绽开的朵朵彼岸花。
她一眼就看到火光中躺在血泊里的师叔,“师叔!”季疏浅大喊着奔了过去。
看到师叔身上的伤后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翠绿色的衣衫被星星点点的鲜血沾染,而师叔的胸口有一个骇人的大窟窿,鲜血汩汩流出。
她笨拙的施术捂上那个大窟窿,却无济于事,一股一股的鲜血不断涌出。
沙漠中源源不断的清泉是来往旅人的希望,可师叔胸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于她而言是痛入骨髓的绝望。
带血的手抚上脸颊想要擦掉大滴大滴的眼泪,可血与泪混了满脸。
师叔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口:“阿浅……没用的,以后我和你阿姐护不住你了,走……离开天道山……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衣襟中颤抖着拿出一块洁白玉佩。
“这……这是护身玉……拿着……”渐渐地没了声音。
“师叔,师叔……不要啊,阿姐不要我了,您怎么也不要我了……”季疏浅搂着他的手止不住颤抖,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喊道师叔,可没有声音再应答她。
季疏浅闭着的双眼淌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师叔让她走,她没有走……反而剑走偏锋,走了一条更无可救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