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过》影莫夕

17、第 17 章

　　安星星暗想：这人个子好高啊。

　　安星星不怎么会象棋，片刻便打算离开，刚抬脚就被少年的声音吸引，停住了脚步。

　　“承让了，老先生。”

　　嗓音依旧不卑不亢，虽带着少年气，却一点也听不出骄纵，就好像山间泉水，自然又平静。

　　那位站着的老爷爷立马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目光炯炯：“好小子，你可是第一个赢了老李的人！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厉害！”

　　对面的“老李”还是沉着脸，显然对结果十分不满意，梗着脖子道：“七局五胜，再来两盘。”

　　老爷爷率先开口骂道：“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现在还七局五胜，老李，你丢不丢脸？”

　　少年站起身：“下次吧，时间真的不早了。”

　　站着的老者代替了少年的位置，坐在“老李”对面：“行了、行了，我陪你下。”

　　“借过。”

　　少年压了压棒球帽，由女生大部分组成的围观群众边羞涩地捂着嘴笑，边你推我桑地让开了一条小道。

　　安星星站在最外围的角落，踌躇着不敢向前，根本别提喊对方的名字了。

　　少年一离开，亭子里的观众立马也就散开了，只剩下安星星停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安星星？”

　　嗯？！

　　不知道楼百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此时正弯着腰，偏着脑袋盯着安星星，似乎对她在看什么很感兴趣。

　　安星星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楼百的视线。

　　两人距离太近，安星星似乎能看到楼百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吓得呼吸都停滞了一拍，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因为过于慌张，居然被自己绊了一下，身体向后仰去——

　　不是吧？

　　摔倒就摔倒吧，怎么又被楼百给撞见了！

　　就不能有一次不在楼百面前丢脸吗？

　　“小心！”

　　楼百瞳孔放大，下一秒就急忙伸手抓住了安星星的胳膊，“没事吧？”

　　本来就做好摔倒的准备了，安星星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即使隔着羽绒服，安星星都能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

　　这还是第一次和楼百靠这么近，安星星都有些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搞砸了。

　　见对方已经站稳，楼百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腕，立刻松开了手，尴尬地摸了下帽檐，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安星星以为是对方被自己盯得不好意思了，立马红了脸，低头支吾道：“我，我没事。”

　　楼百点点头：“哦，那就好，你怎么来这边了？”

　　安星星神情慌张，不敢抬头，随便抓了一个借口，“我过来做做运动。”

　　见楼百似笑非笑，显然怀疑的样子，安星星边说还边做了几个动作，然后又自觉尴尬地想要溜走，“我先去运动了。”

　　楼百快走两步跟了上来：“是吗？”

　　安星星听见身后传来楼百低低的笑声，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总是很容易被他看透，只好实话实说：“好吧，我是来晒太阳的。但是，晒太阳也是一种运动啊。”

　　见安星星慢了脚步，楼百便和她并肩同行，点了点下巴：“说得也没错。”

　　“……”

　　可能楼百很闲，居然陪着安星星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只是，刚才围观的女孩子一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安星星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眼不见为净，自己还是闭眼吧。

　　楼百似乎是察觉到安星星的小动作，突然站起身，朝安星星狡黠一笑：“想不想不被打扰？”

　　安星星睁开眼，因为充血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面前的阳光、包括视线，都被楼百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开了春的暖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变得晕晕沉沉。

　　安星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一顶帽子就这么被扣在头上。

　　也许是因为春风太温柔，连给自己戴帽子的动作，安星星都觉得温柔几分，只是这温柔却如同麻药，从头顶开始，逐渐蔓延全身，安星星登时就成了雕像。

　　头顶传来楼百温和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

　　棒球帽上似乎还残留着楼百的余温，安星星恍惚间闻到了对方的味道。

　　帽檐遮挡了部分阳光，安星星视线逐渐恢复清晰，身体也才恢复知觉，接着，阳光带来的暖意似乎蒸腾了全身，而这温度，似乎一直在上升。

　　楼百看着安星星已经快滴血的耳朵尖，嘴角勾了勾，后退半步，转身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和安星星正好隔开不近不远的距离。

　　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知趣地离开了。

　　春风和煦，空气里满是嫩芽抽枝的甜味，楼百闭着眼抬起头，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化开了阴霾，留下一片暖意。

　　“你是刚从来老家回来吗？”

　　大年初一，四人在群里互相拜了年，安星星也提到自己回了老家，只是面对面说话时，安星星还是机械地如同机器人：“嗯嗯，刚拜年回来。我刚看见你在下棋了，看上去很厉害。”

　　楼百：“还行吧，就无聊时下下棋。家里没人，我爸带着他老婆去拜年了。”

　　哎？

　　大过年的，亲爸带着后妈去拜年，把自己留在家里？

　　那，楼百是在难过吗？

　　安星星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楼百的表情，但碍于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只好从帽檐下面偷偷看他。

　　也许是因为阳光，楼百的侧脸看上去晶莹剔透，像是加工精美的易碎品。

　　因为对方闭着眼，安星星便也放心大胆地转头看来过去：“你不会是一个人过年吧？”

　　楼百鼻子轻哼了一声：“嗯。”

　　安星星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下意识就开了口：“那我们下次可以一起跨年啊。”

　　说完，安星星就意识到有些不合适，打算解释时又对上楼百的眼神。

　　怎么说，那是一种小心谨慎的期待，带着怀疑和不可思议，但还是抱着希望。

　　安星星咬了咬嘴唇，实在不忍心收回刚才的话：“我是说，我，天骄，叶希耀，我们过年期间可以一起玩啊。”

　　楼百淡淡地笑了笑：“也行，总好过一个人。”

　　安星星：这该死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对了，你等会儿回家吗？”

　　“什么？”

　　楼百语气落寞，后面的话也没说出口：“没什么，我反正也是一个人嘛，就想问问看……”

　　安星星确实要回家吃饭，但大过年的，把楼百一个人丢在公园，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缓缓开口：“你，要去我家吗？”

　　“好啊。”

　　没想到，楼百答应地很快，下一秒就站起身，等安星星带路了。

　　走到单元楼楼下，安星星手脚都有些不协调了，心里一百个后悔。

　　怎么会就这样带楼百回家？

　　自己脑子是坏了吗？

　　怎么一遇见楼百，就完全不能理性思考？

　　遇见妈妈怎么办？

　　“其实也没关系的，不去也行。”

　　站在单元楼门口，楼百停住脚步，“我一个在家看看春晚，也没什么的。”

　　安星星心头一紧：“没事，走吧！都这个点了。不过先说好，我家很普通，还有点破旧，你千万别嫌弃。”

　　楼百打趣道：“安星星，你是不是忘了，我还住在隔壁小区呢。”

　　“好吧，那我们走吧。”

　　安星星开门、换鞋、递拖鞋给楼百，一气呵成：“你先穿这个，我先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要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

　　安星星说着走进厨房，声音戛然而止，后退了几步：“妈……妈妈？你，你怎么在家？”

　　黄美英对安星星的反应感到新奇又好笑：“我怎么不能在家？下午园里有个会，可以先回来……”

　　走出厨房，黄美英才看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尴尬地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

　　楼百已经换好了拖鞋，乖巧地打招呼道：“阿姨好，我是安星星的同学，楼百。”

　　黄美英不认识这人，又重复了一遍：“楼百？”

　　安星星拉过黄美英，进了厨房，转头不忘指了指沙发，朝楼百道：“你先坐一会儿。”

　　黄美英推开安星星的手，一脸严肃：“你怎么还带了男生来家里？”

　　安星星生怕黄美英误会，急忙解释了一通：“不是，我们就是正常的同学关系。他一个人住在隔壁小区，他妈妈去世了，爸爸娶了后妈，生了一个弟弟，不太管他，连过年他都是一个人。”

　　“今天又遇见他一个人在公园闲逛，实在不好意思，就请他来家里坐坐。”

　　安星星又添油加醋了一通，顺便强调了一下楼百是如何市第一考进一中，又是如何保持年级第一的神话的。

　　黄美英虽然对安星星带一个男生回家的行为不满，但对一个年幼失母、自强自立的好学生还是颇为动容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同学。他爸也太不是个人了！”

　　“这孩子真挺厉害，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还能考年级第一！”

　　安星星说得情真意切：“对啊，平时我不会的题目，他还会教我。”

　　黄美英擦了擦眼角：“那正好，我刚烧了红烧肉，拿出来热热，让楼百留下来吃饭。以后啊，你多照顾照顾他，大家都是同学，还可以多交流交流学习。”

　　安星星心里石头落地，松了口气。

　　“对了，你什么时候买了顶这样的帽子？”

　　黄美英这才想起来不对劲，指了指安星星的帽子。

　　糟糕！忘记还给楼百了。

　　安星星有些语无伦次：“哦，那个，不是，问别人的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