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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宋安之(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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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之这一路走得可就颇为不顺了,临走前把银钱都给了宋前,往日里也是这么手中散漫的,花完了回家再拿就是了,图方便不拘那个钱庄里支一笔,哪里知道没钱的难处。
无奈之下只好卖了身边带的玉佩扇坠之类的小玩意,这些东西置办的时候花费不少,卖出去可卖不了几个钱,。
宋安之手中又散漫,花钱买方便的主儿,不销两日的光景又囊中羞涩了,最后连马也卖掉了,原本那柄宝剑也是要卖掉的,想来出门在外总要有物件防身才留住了。
这一路可就颇为狼狈了,花了之前的两倍时间不说,还颇有些灰头土脸的颓唐样。
饶是如此,想到要去求陶然,少不得花功夫把自己收拾好,找了一条山溪,连人带衣服都洗了个干净,又恢复昔日皮娇肉贵的少爷模样,才往十里峰走去。
再登十里峰,和上一次没什么两样,陶然依旧在那拿着扫帚扫落花,一只九节狼蹿出来拦住去路“哇哇”乱叫。
在宋安之总觉得不真实,就是几日的光景,怎么可能时隔五十载,他无心再逗眼前的小狗狗了,拎着后颈毛放到一旁,径直往陶然的方向走去。
陶然看见他倒也不惊诧,依旧是笑得春风和煦:“宋信士想通了?要留下来随我一起修行了?”
“当然不是,我再回序州的时候,发现距我上次离家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是你搞的鬼?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宋安之开门见山道。
陶然伸出手接住一瓣飘落的桃花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陶然没读过人间诗书,脑子里却莫名飘出这么一句诗来,好像从前真有这么个读书人在他耳边吟诵过。
宋安之现在哪里有心思听陶然这些故弄虚玄的话:“不管这是什么地方,陶道长你得想办法把我送回去,我家上有高堂,下有弱弟,都在倚门盼我回去呢。”
陶然一点也不急他所急,悠悠地说道:“不瞒宋信士说,我确实乃天上谪居下界的小仙,见宋信士颇有仙缘,有心度化,奈何宋信士贪恋红尘,之谜不误,贫道只好效仿钟离权点化吕祖的法子,宋信士可有所悟?”
“所以这都是你在算计我?”宋安之原以为怪自己误入了不该去的地方,万没想到遭是陶然一手谋划的。
陶然又是一笑,伸手又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道:“人间花开一春,花落一秋,此地亦是如此啊,一片桃花一春秋,你瞧瞧,就你我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是两载光阴过,宋信士再度下山怕是再无人知你了,不如就留下吧。”
宋安之脑子里瞬息万变,想到戏文里写的,什么织女嫁给偷走她衣服的牛郎,三圣母被压山下的故事,可见神仙并不都是明辨是非的讲理之人。
再看眼前的陶然为了骗自己修道,也是不择手段误了自己一辈子,那清雅的容颜顿时也面目可憎。
而陶然却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一般,笑道:“宋信士在腹诽我什么?宋信士当初不也是打着强绑走我的心思,只是我技高一筹,宋信士不服输?”
宋安之这点小心思被陶然点破也没脸生气了,说得很是,若陶然不是真的神仙现在大约也被自己强行抢回去了。
得了,荣华富贵无尽享乐是泡汤了,陶然也没留住。不过也算被陶然留住了,也不算一无所获。
但宋安之心中到底不服气,就这么被辖制住了以后天长日久可如何是好。
须得给个下马威震慑住才能一振夫纲,宋安之将心底残存的一点火气尽数宣泄出来,横剑一指:“你用这种卑劣手段逼人就范知道错了没有?”
陶然不急不躁,报之一笑,和声道:“宋信士,我这递了半天你也不接,桃花线还要不要了?”
宋安之一个晃神,看着眼前的陶然正举着桃花线笑得云淡风轻。
惊觉此时二人正对坐在桃花树下,既没有在山门对峙,自己也并未手握剑柄蓄势待发,甚至眼前的桃花水还袅袅地飘着热气。
仿佛一切是一场梦,可记忆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特别是第二次再来十里峰的路上,没了马匹一路步行磨破了鞋子,走得一脚的血泡,一连几十里地没有人家,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些都是他以往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那些感受还清晰地刻在脑中,岂是一场梦可以解释的。
宋安之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还沾着跋山涉水的泥巴,却没有破,再看看那些被当掉做路费的珠玉扇坠都还挂在身上。
心中疑惑,却也不好意思对陶然说,自己刚刚做了一场被你算计的怪梦,梦中差点就跟你拼命了。
忙接过桃花线,又试探地问道:“陶道长方才留我在此地修行?”
“是,可宋信士不愿,那就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可强求。”陶然飘然起身,伸手折下下一支桃花。
这才是宋安之印象中的陶然,光风霁月,去留无意。
宋安之稍稍安下心来,觉得是自己心中杂念太重,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吧,只见陶然把手中的桃花递给他道:“宋信士虽不愿入道,可是进庙烧香是规矩,宋信士既然来了,就去拜一拜祖师再走吧,此地没有香火,一支桃花聊表心意即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答应就矫情了,宋安之接了桃花便往供着神像的阁子里去了。
宋安之才进阁子,陶然便立马对九节狼道:“师父,这位上仙怕不是哪位武将吧,脾气可真不小,方才化了个幻境想劝他入道修行,差点没跟我动粗。
亏得我幻境之术用得炉火纯青,见势不妙赶紧把他拉回现实,看他那个傻样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他留下来了,你也不要对他说起,这脾气可真不小,惯坏了的公子哥儿。”
“就你那破法子换谁不打你,这种法子用在有心向道,但红尘中有难割舍的人身上或许还有用,宋安之这混小子留恋红尘乐不思蜀,你敢坏他好事他不找你拼命才怪,这就是你想的法子?”九节狼翻着白眼说道。
“我这不还有后手的,一计不成,还有一计。”陶然看着宋安之的背影得意道。
“还有什么计,管不管用?说来听听。”九节狼显然是不放心他的。
“您看,这不是叫他去拜祖师了吗,方才他在幻境中的时候我就在供台前做了一套拜师礼,他若跪下磕头了便算是入了我九霄宫的门了,至于是留下来修行,还是入世修行都是不要紧的事了。”陶然说这番话的时候宋安之已经进了阁子,看起来像是在供瓶里插花,就等他磕头跪拜了。
九节狼气得直摇头:“你当初用这个法子骗了个神仙当,现在又用这个法子骗人去修仙,几百年了还没长进,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且说宋安之进了阁子,方才来不及细看的都看了分明,里头并没有神像,只有一副卷轴画挂在正中供人祭拜,可画卷上也没有神相,只是雪白的一张画纸。
宋安之看了半晌心道,修道之人神神叨叨的,我若去问,他必定会说词画是云中白鹤仙之类的,横竖都是白的,看不出就不是不诚心就是悟性差。
一张不大的供桌上左右放着一对花瓶,里面已经供着几枝桃花了,中间放着一张碟子,供着一个白里透红粉嫩嫩水灵灵的大桃子,足有寻常桃子三四倍大,民间也有这种寿桃,不过都是面做的,宋安之见这个桃子栩栩如生,不像面点,把桃花插在供瓶后就顺手摸了摸,这触感还真的就是桃子了。
从上山道现在已经大半日过去了,除了那盏桃花水一点东西都没下肚,宋安之早已是饥肠辘辘,想着这么大个桃子放人间是稀罕物,但对陶然这样的谪仙来说必是寻常物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桃子就啃了起来。
果然别有一番清甜脆爽的滋味,完全下肚之后才惊觉这个桃子居然没有桃核,吃也吃了,该拜拜人家供的神仙了,宋安之刚想跪在蒲团上,忽觉脚下一震,山摇地动,身子便如坠云端。
宋安之只觉得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不知道飞了多久,再重重坠地,又在一片烟尘碎石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了?”
陶然和九节狼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这屹立数百年的十里峰无故坍塌。
陶然心中暗想,莫不是九重天回函到了,判我五雷轰顶,轰塌了十里峰?也不对啊,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九重天效率再高至少也得半年的光景吧,哪里这么快?
再说了就算这么神速,好歹也要先宣我回九重天受审吧,再不济也要派个游神来宣读一下罪状,让人死个明白吧,更何况十里峰上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和一个凡人,罚我也不能伤及无辜。
想到一个凡人,陶然心登入坠入谷底,宋安之的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从十里峰上坠落的冲击。
顾不得别的,集中所有的意念去寻找宋安之的身影。
可是乱石如雨下,宋安之的身影在乱石中如一片落叶,哪里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