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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宋安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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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州城门楼下的树荫里锦衣不整毫无坐相的宋安之歪在躺椅里,身边是轻摇折扇的小厮,另一位没抢到巧宗儿的的小厮殷勤地挤了过来,将一片西瓜递了上来:“大少爷,您尝尝刚进城的瓜。”
大仆宋前嫌弃地推开小厮的手,:“去去去,没个眼力见,你看大少爷想要的是西瓜吗?还不去城门口睁大眼睛看清楚,有绝色女子就赶紧来报,那你是未来的大少奶奶。”
那小厮委屈地回到城门边抱怨道:“哪来的绝色女子,连个年轻女人都没有,哪个良家女子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明日是宋安之二十四岁生日,曾有高人给他算过一卦,说他若是二十四岁还未遇到命定之人,此身边要注定孤独终老了。
为什么会算这一卦呢?因为他从三岁开始就定了娃娃亲,至今二十有四,旁人都儿女绕膝了,只有他还是形单影只。
宋安之自问不必旁人差,长得是风流倜傥,家中是家财万贯,又知风月有意趣,何止是不必旁人差,简直是无人能及他。
偏偏在这姻缘上步步不顺,序州喊得出名来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提过亲了,却总生出各种变数不了了之。
明日就是宋安之二十四岁的生日了,他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抓个媳妇儿回来,既然序州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了,那就守在城门楼下抓一个外乡姑娘。
什么家室呢、性情呢、才情呢,短时间内是分辨不出来了,宋安之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条,要绝色的。
可这一条也把他的小厮们难得够呛了。
宋安之等得百无聊赖,招手唤宋前:“去,叫个戏班子过来唱一出热闹的,本少爷有重赏。”
“大少爷,这里可不是咱们家的花园子有戏台,人来人往的连个空地都没有,把戏班子叫来了在哪儿唱呢?”宋前为难道。
宋安之无聊地翻了个身,“那给我叫几个歌姬来弹唱个小曲。”
“大少爷,咱们在这儿等少奶奶呢,您请几个歌姬来,让大少奶奶看见怕是内宅不宁呐。”宋前好心规劝道。
宋安之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枯坐无趣,便有些不耐烦,宋前机灵,连忙出主意:“大少爷,我去请个说书的,给大少爷来一段香艳的解解闷好不好?”
宋安之每日都美酒歌舞宴席为伴,从未这般无聊过,心中不耐烦,借题发挥在宋前脑门上敲了一记:“都说了在等你少奶奶还满嘴香艳不香艳的。”
一个远路归来的脚夫听了这对主仆的话立马凑上前来,对宋安之道:“这位少爷,小人也算走过千里路了,要不给您讲些个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解解闷,您若不爱听就当没听过,您若爱听给两个赏钱也使得。”
宋安之手中散漫,但凡能讨他一个开心便如散财童子一般四处打赏,有人摸准了他的性子,见缝插针地来讨好。
宋安之好热闹,看戏台上画的红红绿绿,配着敲敲打打的鼓点才有趣,不然看着红粉佳人们莺歌燕舞也好,说书讲故事之类的最无趣。
不过他现在也无聊到了极致,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懒洋洋地躺回了躺椅上。
那脚夫见宋安之应了,心中高兴,这赏钱稳了,以宋安之的性子纵是他不喜欢自己说的故事,也少不了赏几个辛苦钱。
“这事儿啊,发生在前朝的旧都,当时旧都里有个唱戏的班主,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唱得也好,赚了许多钱回来,班主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小儿子虽然唱得也好,可长相跟大儿子却是天差地别,根本登不了台,只能在家吃闲饭,班主自然嫌弃得很。”
“这话不对,既然都是班主的儿子,怎么就长相天差地别了。”宋前知道自家少爷性子挑剔,所以先帮他把刺儿挑出来。
可宋安之听了这个俗套的开头却莫名其妙有想听下去的欲望,“你闭嘴吧,听个故事还考究起来了,古人还说“白发三千丈”呢,你见过谁的头发有三千丈?”
那脚夫原本被宋前一问,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话,这些被宋安之解了围,忙点头称宋安之说得对。
宋安之才不要他拍这个马屁,又躺下去闭目养神,“你接着说。”
那脚夫道:“那班主的院里有一颗桃树,曾是大儿子种下的,可大儿子整日在外唱戏挣钱,很少回来,多是小儿子在打理这棵树。年深日久这桃树便有了灵性,化作了一个美貌女子来报恩。”
说到这段的时候,远在城门外几里地的陶然心中泛起嘀咕,“凡人种下的桃树,在他有生之年这棵桃树居然能得到成精化出人形,这是多有慧根呐,自己的远不能及的。”
陶然天人五感,相隔老远就将城里的动静听个分明,吵吵嚷嚷的闹市之声不绝于耳,刚刚这一句传进了耳朵,陶然便有心细听后续。
“那桃花姑娘先找的是大儿子,奈何这大儿子在名利场上迷了眼,想高攀那达官富贵人家,这桃花姑娘虽美貌,却没有能帮衬她的家室,大儿子果断拒绝了桃花姑娘转求官家小姐。
那桃花姑娘想啊,既然报答不了栽种之恩,那就报答浇灌之恩吧,转而去寻那小儿子。小儿子见桃花姑娘美貌善良便心生爱意,二人从此过上了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日子。
反观那大儿子,最后高攀不成,还落了一身官司,最后人财两空什么也没有,所以说做人啊……”
“打住。”宋安之睁开了眼,这个故事的开头挺俗套,脚夫也不是职业说书的,不会渲染气氛,可宋安之就是想听下去。
但故事的结尾却差了那么点意思,宋安之听得无趣便叫停了,这一睁眼一抹亮色便映入了眼帘。
城门外迎面走来一位身姿挺拔的道人,身着玄色道袍飘然而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带着独有的不染尘埃的清雅,气质清灵,好一派仙风道骨的做派,唯独一双有温度的眼睛,仿佛包含了三千红尘。
宋安之一敲折扇嘴角漾出笑意,“你这故事不好,我给你改个结尾。”
“哎哎,宋家少爷博闻强记又有见识,您改的结尾卖给戏班子一定叫座。”脚夫忙不迭地奉承。
宋安之故意高声道:“依我说啊,人妖殊途往往是走不到一处的,比如白娘子和许仙、牛郎和织女,此时就该有个得到高人来降妖除魔,指点迷津,那小儿子幡然悔悟看破红尘跟着高人潜心修道去了。”
陶然原本也在留心听这边在说什么,宋安之故意高声引他注意,岂有不侧目的道理,这一眼心中着实一惊,那人出众的容貌在人群里恰似一轮皓月里的繁星,一眼望去这个喧嚣的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一人,红尘污浊地居然也有这等天人之姿神仙品貌。
陶然眼睛一看过来宋安之就坐直了身子,他平日里没个正形,哪怕刻意端出一副礼貌的样子,说出口的声音也是轻佻的:“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陶然向来和善,又是一位俊俏公子问话,自然也要答得周全些才是,手掐子午诀躬身一礼:“贫道姓陶名然,字…道号南柯子”
陶然许久没有这么正式地报名号了,突然发现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表字,明明记得当初祖师赐字了,怎么就忘了呢?这要是回九重天可怎么交代。
不过宋安之更急于介绍自己,并了个大概也不十分深究,见陶然不问他的名号,索性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跟搭上了陶然的肩膀,一副熟稔的口气:“原来陶道长啊,久仰久仰,在下姓宋名来字安之,江湖人称序州小青天,你来到了序州地界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报我的名号就是了。”
“什么?你说你叫什么?”陶然这下真的惊了,宋安之?
这次收到忘川元君的来信,今生他要告别的人正是序州宋安之。
可是这不对,陶然这双眼睛还是能认得魂的,这不是前世的贾习文,虽看着面善心生亲切,可他确定他不认得眼前这个宋安之。
难道是忘川元君弄错了?不会的,忘川元君掌管人间轮回怎么会犯这种错,难道是同名同姓?陶然想找个由头问问他生辰八字,这总不能一样了吧?
“这位道长,我家大少爷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听进去?”宋前最是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气,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的,好不容易主动一次还被拂了面子。
宋安之一手推开宋前,并不介怀:“可能我报得太多了陶道长记不住,你叫我宋安之就行了,明天是我二十四岁生辰,我在天外天摆酒,陶道长一定要赏光来喝杯薄酒。”
陶然一算这生辰八字,这也对上了?真有这巧合?最后一条,他要找的宋安之乃序州首富之子,陶然觉得初次见面问人家的家世不太好,不过要打听也容易。
宋前是个机灵的,见自家少爷抬举眼前这个道人,很有眼色将一张金箔所制的请帖塞进陶然手中:“陶道长,我家少爷邀请你了,你一定要赏这个脸。”
手中的金箔还是有一定分量的,陶然还是秉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退还了回去:“多谢宋信士赏光,我明日一定来,不过这金箔太贵重,就不必了。”
宋安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贵重,宋前抢先一步道:“一张请帖而已,给你就拿着,退回来算怎么个回事,瞧不起我家少爷不是,你也不看看我家少爷是谁家的,序州宋家知不知道,咱们家堆金积玉富甲一方,是序州一等一的富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