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可生私情》闲闲无话

4、万九郎（四）

　　万九郎的元神早已能自如地出入这具躯壳了，陶然这些时日对人间是生活也略有适应。万九郎便趁着夜色众人酣睡之际去寻访一下持鉴天师的踪迹。

　　四更过后便赶回了万家酒舍，按照以往的惯例，五更天就该起来了。

　　而此刻万家酒舍前分外热闹，一堆修为参差不齐的小精怪齐聚在万家酒舍的门口，陶然孤身一人与他们对峙着。

　　万九郎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天宫上仙，于修行的小精怪而言，稍微靠近一点沾染些仙气，都能增进修为。何况在万九郎这具躯壳里附身了这么久，这具躯壳在小精怪眼里简直堪比唐僧肉。

　　之前元神还附在其中时，除了仙气还有威压，所以等闲小精怪只能远远地闻个味眼馋一下，不敢靠近。方才元神出窍，只留下这具被仙气浸染的躯壳，那些小精怪便如蝇见血般蜂拥而至。

　　不过他们到底是些不入流的小妖精，门神足以挡下他们。当然，如果得到了主人的首肯，请他们入内就另当别论了，所以那群小精怪正在逼迫陶然开门，请他们入内。

　　万九郎此刻只要稍微释放一点威压就能驱散他们，可他想看看陶然会如何应对，毕竟将来这样的事不会少。

　　陶然张开双臂挡在门前，不过与当犹豫不决地初阻拦万九郎那会儿不一样，此刻的陶然又惊又怕，却不肯让步分毫。

　　“小桃精，带我们进去，有什么好东西少不了你那一份，你年少不识货，听前辈的话错不了。”一个白须长衫的老者和声说道，若不是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倒真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姿。

　　陶然摇头：“我不叫小桃精，我有名字，我叫陶然。”

　　“你有名字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你小子莫非想独吞，也不看看自己吞不吞得下，识相地快带我们进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身材高大有健硕的男子站在陶然面前，像一堵墙一样将陶然压在自己的阴影里，看上去威风凛凛，却顶着一个野猪头，一捏拳头，骨节咯吱作响。

　　陶然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贴在了门板上，张开的双臂也不肯放下。

　　那堆奇形怪状的妖精里，一个长相妩媚身材曼妙的红衣女子女子闪身而出，挡在了二人之间。

　　用嗲得出水的声音道：“大王，你可是威震一方的大拿，跟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孩动手岂不伤了大王的体面，小孩不听话等我来教导教导就好了。”

　　“巧儿姐姐。”陶然乍一见到这个人差点没哭出来，身形一动似乎是想扑过去，转念意识到赫巧儿此刻正站在他的对立面，又生生止住了，无助地看着身边虎狼环伺。。

　　万九郎敛住气息在上空冷眼看着，原来陶然口中的“巧儿姐姐”是一只火狐狸，道行自然是比陶然高，却也高不了几分，但周身的气息浑浊腥臭，必是沾了血腥，陶然居然跟她混迹一起。

　　只见赫巧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陶然耳边说：“混小子，谁把你诓来人间的？”

　　陶然微微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赫巧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傻子好骗，他是怎么哄骗你下山的。”

　　“他没有哄骗我，他是我的恩人，巧儿姐姐求你跟他们说说不要害他，他是个好人。”陶然哀求道。

　　“什么狗屁恩人，你这个脑子哪里知道什么人心险恶。罢了，事已至此，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你赶紧乖乖听话，把他们带进去，不然我不仅保不住你，连自身都难保了。”赫巧儿收敛了妩媚的神情严肃道。

　　陶然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赫巧儿有些着急，还想再说什么，那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妖也按捺不住了，纷纷叫嚷道：“天都快亮了，还跟他废什么话，我们进不了门，还揍不得他？揍他！看他骨头硬还是我们拳头硬。”

　　“就是就是，他要真的软硬不吃，我们就吃了他，虽然没什么用，好歹解个馋。”

　　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陶然要吃亏，万九郎附身进躯壳里，轻咳一声：“陶然，大清早闹哄哄地做什么呢？”

　　此言一出，众精怪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霎时间土遁的土遁，飞天的飞天，隐形的隐形，万家酒舍前瞬间恢复了黎明前的宁静。

　　正好一声鸡啼，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陶然做梦一般看着眼前瞬息变化，随着身后“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浑身脱力的陶然般瘫软在万九郎怀里,委屈道：“万家哥哥，我害怕。”

　　万九郎将他搀回屋里安抚到：“别怕，只要行端坐正心无邪念，天地正气自然会护你，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陶然却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淘米生火，像往常一样开始酿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万九郎这一发声，方圆百里再无精怪，就连正常修行的精怪也搬离地远远的，唯独赫巧儿是个例外。

　　看着赫巧儿鬼鬼祟祟地在万家酒舍徘徊，万九郎元神出窍后也留了一丝心神盯着万家酒舍的动静。

　　三更刚过，听到召唤的陶然就出了门，还不忘回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地。

　　只面对赫巧儿一人时，陶然倒是大胆起来，先发制人地质问：“巧儿姐姐，你为什么和那帮坏人在一起？”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个世上哪有好人？”赫巧儿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口的槐树下，拨弄着三寸长的红指甲。

　　陶然下意识地将门扣紧：“万家哥哥就是好人。”

　　“切，就你这种小傻子才信。”赫巧儿冷哼一声：“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件好货，你小子别暴殄天物。”

　　“什么好货。”陶然一脸茫然，他听赫巧儿说过精怪吸食人阳气可以增进修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突然来了那么多精怪要分食万九郎，好在赫巧儿也说过，凡人也不是那么好到手的，稍有不慎还会将自己的修为搭进去。

　　万家哥哥比自己厉害，不过还是要竭尽全力去保护他。想到此，心中生出一丝相依为命的甜蜜来。

　　陶然道：“他们都被吓跑了，你怎么敢来？”

　　“你姐姐我天资聪颖，修为高深，岂是和那群废物相提并论的？”赫巧儿修为不算高，这些年能在精怪和凡人间混得如鱼得水全凭狐狸天生的狡猾。

　　那群精怪虽然弄不清眼前威压从何而来，但凭借本能感受到了危险，但赫巧儿不一样，她熟悉陶然的本性和能耐，她比陶然聪明，也比他修为高。

　　陶然能近身，她有什么不能的。

　　“小桃精，那件好货与寻常凡人不同，一定是大补的上品，姐姐照顾你，绝不独吞，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好不好？”赫巧儿眼波流转。

　　“不好！”陶然断然拒绝道，又气不愤地说道：“都说了我不叫小桃精，我有名字，我叫陶然，是万家哥哥给我取的。”

　　“好好好，你叫陶然，原来你就念他这点儿好，果然是个小傻子，比我当年蠢多了。”赫巧儿鄙夷一笑。

　　“才不止这点好，他是我恩人，还带我来人间，还收留我，还给我做饭吃……”

　　“行了行了，别跟个碎嘴娘们似的。”赫巧儿惯会花言巧语也受不了陶然的念念叨叨。

　　被打断的陶然只好说出最后一句：“所以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而且你当初不是对我说要修正道才能成仙的？”

　　赫巧儿半晌无言以对，良久才道：“我已经走错路了，回不了头了。”

　　黯然了一瞬间又想起什么似的，质问道：“我记得我还对你说过不要下山，你怎么不听呢？是不是里面那个人带你下山的。”

　　陶然不答，赫巧儿便知道自己说中了：“来了人间这种是非地，我看你以后还怎么修正道，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都是他害的你，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他没有害我，我绝不伤害他。”陶然坚定道。

　　她知道陶然是个心软善良的性子，利诱是没用的，至于威逼，昨天那么多精怪已经威逼过了，赫巧儿是个知进退的，吃不了肉，喝点汤也不行不行，遂哄骗道：“吸阳气又不一定非杀了他不可，法子多了去了，不仅不伤害他，还能乐在其中。”?

　　“当真？什么法子？”陶然半信半疑。

　　赫巧儿狡黠地一笑：“你附耳过来。”

　　陶然傻乎乎地上前凑近，万九郎不用听也知道是些什么污言秽语，心中怒火蹭蹭而起，将留下的那一丝心神化作一道霹雳轰去。

　　这道霹雳毫无痕迹，既无火光，也无声响，赫巧儿只觉得过电一般浑身一麻，汗毛倒竖，就差没现出原形了。

　　再也不敢在此地久留了，临走前不忘叮嘱陶然：“这等福气姐姐我是消受不起了，你这小傻子可别抱着金饭碗要饭，我跟你说的可记下了？日后有能耐了可别忘了咱们往日的交情。”

　　这番话陶然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却让万九郎心中拧了一个疙瘩。

　　陶然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任谁都能在上面涂画几笔，许多刚刚开灵智的小精怪就是这样走上邪路的。

　　虽然此后赫巧儿再也没来过，但万九郎还是想找时机提点一下陶然，可巧陶然自己就撞在刀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