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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方修竹(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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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在榜上看到了贾习文的名字,不前不后,一个中等的成绩,不过在人间有了功名,那便是有了话语权,希望今生他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吧。
贾习文榜上有名,年纪又轻,且模样在一众学子中算出挑的,足有七八家的人追着他满街跑。
“贾先生,我家女儿年方十八,知书识礼,温良恭俭,要不你先跟我回去看看?”
“贾先生,我家女儿才十六岁,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儿,跟你郎才女貌正好一对。”
“贾先生,我家妹子勤俭持家,又孝顺又听话,再没人比她更贤惠了。”
……
陶然看着满街被追逐的学子抚掌大笑,对方修竹道:“你也是一路科考上来的吧,当初怎么就没被捉了去?”
“你希望我被人捉了去?”方修竹道:“我自幼生长在京中,家族也有些声望,京中高门也素知我性子冷淡,所以没人来捉我。”
冷淡吗?陶然看着方修竹温润的脸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亲近感,不过也好,他要是被人捉了去就是别人的夫了。
陶然存心想使点儿坏:“可惜你高中那年我不在,不然我非撵得你满街跑。”
“你怎知我会跑?”
陶然……
榜下正热闹着,一阵更加喧哗的吵嚷引起二人的注意。
循声望去,竟是那日酒楼里跟他们争酒的那人,拿着马鞭子面目狰狞地冲着一个十几岁的家丁叫嚷:“瞎了眼的狗奴才,看我不打烂你的乌鸦嘴,分明是你没仔细看,就信口胡说少爷的名字不在榜上。”
说罢又点头哈腰地朝身后的一名锦衣男子赔笑道:“少爷别听那个狗奴才信口胡说,分明是他躲懒没细看,小的亲自的帮您看看。”
那人一如既往蛮横地拨开人群:“都起开,别挡着。”
陶然认出了那人,仗着良好的天人无感隔着老远也帮他一起找,祈祷着可千万别看见了他家少爷的名字。
谢天谢地,榜上连个姓陈的都没有。
方修竹见陶然伸长了脖子,轻轻在他后脖颈一拍,“这么远哪里看得见,放心吧,没有陈诵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考中的,他家仆人都这么霸道,可见主子没少作威作福,这样的人考中功名可真要为祸一方了。”
“考卷的姓名都是封好的,我也不能看见陈诵的名字就刷下他,他考不中是自己读书不用功吧。”这个陈诵还真有人提点过他,不过方修竹向来油盐不进。
没考中就好,陶然也不想在这些闲事上耗心力,满心惦记着方修竹,“你几时回京?”
“就这样两日了吧。”方修竹向来干完公干就会回去述职,这回却很听劝地原地修整两日再启程。
又赚得两日,陶然道:“好,到时候我去送你。”
“送多远?送我千里吗?”
“使得!那今日先请你喝酒?”
“大清早的喝什么酒,我们去喝粥吧。”
……
可还没出两日方修竹还没启程就摊上了一门官司,有人跟他告状,说中榜的学子中有一位叫贾习文的,藐视朝廷法纪,放榜期间还在眠花宿柳,枉顾不得狎妓的法律,就该革除功名。
陶然见方修竹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成了,自然也能拖一时算一时,找了个借口留下陪方修竹处理这个烂摊子。
谁料人间的麻烦事竟将他这位谪仙纠缠上了。
告状之人正是陈府的老爷,前朝老尚书,方修竹还真怠慢不得,他也不露面,只派了那日的刁仆与贾习文对簿公堂。
以同跪在堂下的还有苏妙容,今日的她未施脂粉,一身素衣显得楚楚可怜。
“贾习文,有人告你一连时日都宿在问花阁苏妙容处你可认?”方修竹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
“大人明鉴,学生只是个穷秀才,就算是有心,也无闲钱去那销金窟。”
陶然跟阿青一样站在一旁,听了贾习文的话本能地上前一步,可是想到方修竹似乎也曾说过本朝士子按律是不能狎妓的,如果去拆穿贾习文必是要毁了他的前途的。
“苏妙容,你怎么说?”
“大人,我不曾见过此人。”苏妙容跪在一旁并抬眼看身边的贾习文。
陶然既不想再介入贾习文的因果,也不想方修竹受二人蒙蔽,着实有些煎熬。
“做什么呢,待不住就出去,别在这儿扰乱公堂。”阿青看原地站立不安的陶然就来气。
说得是,与其在这儿纠结,不如眼不见为净,陶然抬腿就走,但他不知道闲杂人等要从后堂退下,从公堂的正中穿过,径自往大门外去。
堂下所跪之人看得目瞪口呆,贾习文显然也认出了陶然就是当初那个冒用他身份引来一场事端之人,不知道他又出现在这是非之地所为何事,失声喊道:“又是你,莫非你还要冒我之名行什么恶事?”
当值的衙役都知道陶然是方修竹带来的人,没得号令也不敢直接拿下他,堂上的方修竹也朝阿青投去愠怒的目光。
阿青跟方修竹走南闯北,第一次见到陶然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吓得连拉带拽地要将陶然拉下堂去。
陶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了,顺从地跟着阿青欲走下堂去。
谁料一股反方向的力道牢牢抓住了他:“是你,这些日子来沿江巷的人就是你。”
陶然错愕的一回头,跪在挡下的苏妙容正死死抓住他的衣摆。
“什么是我?我不认识你。”陶然并不算撒谎,他也只是借助天人感官看透了苏妙容的样貌,若非前世的因果,他也不会刻意去看这位擦肩而过的花船女子,说起来连一面之缘都没有。
堂下一片混乱,方修竹重重地拍了惊堂木警示众人。
待所有人都消停下来,刚刚一直惊惶瑟缩的苏妙容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冲着方修竹喊起冤来:“大人,就是此人谎称自己是赶考的学子贾习文。”
陶然听了这段指控连辩解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出口,他确实冒用过贾习文的身份欺骗过方修竹,可这也轮不到苏妙容来指控。
“此事与学子狎妓案无关,不要胡乱攀扯。”方修竹喝止苏妙容。
苏妙容深深地看了陶然一眼,再转向方修竹,笃定道:“大人容禀,科考前夕就我就在渡口旁遇到了这人在河边凉水就干粮,瞧他可怜便施舍了一碗热饭给他,他说他是梁县学子贾习文,来奉陵赶科考。我敬他是个读书人,山高路远来赶考,手边没有足够的银钱,就留他在我屋里吃住。
他甜言蜜语地狂骗我待来日他金榜题名就救我出这风尘地。谁料放榜之后我再也寻不到他人了,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抓上公堂,要我对质学子狎妓一案。可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公子,大人叫我指证,我也不能乱冤枉旁人,若不是看到他,我今日还真百口莫辩了。”
苏妙容混迹风月场,自然口齿伶俐,贾习文也幡然醒悟,指着陶然道:“对,大人,这个人从前冒用过我的身份,还是您亲自揭发出来的,学生自幼读圣贤书,最是遵纪守法,怎会明知故犯,分明就是被栽赃陷害的。”
那刁奴受主家指使,找了个缘由去扳倒中榜的学子,想借机生事搅混这次科考的水。
以他主家的本事无风尚且能掀起三尺浪,何况这个无权无势的学子还真的落了把柄在手,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谁料陶然的出现又扭转了局面。
那刁奴干惯了无中生有的事,听着苏妙容和贾习文的辩解心中便开始思量对策。
可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堂上的方修竹已经先驳斥道:“胡说八道,你且看清楚,此人是我新交的小友,名唤陶然,他曾冒用你读书人的身份不假,却并未做过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奉陵知府也杖责了他二十以示惩戒,此事便算揭过了。他这些时日与我同吃同住,若真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我岂有不知之理?”
陶然对方修竹投去感激的一瞥。
苏妙容攀扯陶然的时候也没料到陶然与方修竹有私交,听了方修竹的维护也不敢多说了。
贾习文到底多了些见识,为自己的前途奋力一搏:“大人此言有偏颇,科考三天,阅卷十天,难道大人无时无刻都与此人相守一处吗?凭什么给他做这样的担保?”
陶然不以为意,但他自信方修竹信得过他。
那个刁奴见贾习文竟敢顶撞方修竹,厉声道:“亏你自诩是读书人,竟敢藐视上官,大人一身正气明镜高悬,他担保的人岂是你能胡乱诬陷的。”
可方修竹却迟疑了,贾习文说得对,这些天他并不是与陶然日夜厮守一处的,陶然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不在他眼前。他大人信陶然不会这样做,可他不能将这没来由的信任当成证据来驳斥旁人。
见方修竹不出声陶然上前一步道:“我真的没有。”
被阿青一把拽了回来:“不得咆哮公堂,大人自有论断。”
方修竹扫了一眼陶然殷切的目光迅速地移开了,敛起神色恢复了以往那般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神色:“既然此案牵涉到本官的旧交,那我理应回避,后续交由其他同僚审理。”
“那我怎么办?”陶然急了,若是方修竹审他,他还愿意留下来掰扯清楚,换个其他的凡夫俗子,陶然可没这好耐心。
“所有涉案之人全部收押府衙大牢。”方修竹冷冰冰地说完便转回了后堂。
“方修竹,你……”陶然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