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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墨书(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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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叶笙得意地看着看着陶然气急败坏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若不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还想把陶然跟他做这一池洗澡水的交易也说出来。
随着陶然的愤怒越来越盛,他挂在林间的天衣里迸发出了点点金光,林叶笙一眼就看见了,但凡是灵修对于神仙的东西都是无比向往的,只是接触不到罢了。
看陶然这个谪仙像是被困在浅滩里的龙王那般好欺负,林叶笙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掀那件天衣,看看是怎么发光的。
失去了天衣的遮盖,那点金光像是被释放出笼的猛兽一般劈头盖脸射向林叶笙,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一把长命锁就被弹出三丈开外。
原来仙和妖是这般不同,落魄至此的谪仙也非人间大妖可招惹的,林叶笙不敢再造次,吓得落荒而逃。幸好那个法宝只有防御力,并无攻击的意图,不然他今日就被自己的手欠给害死了。
陶然看不见当年万九郎给他送的长命锁里有镇妖符咒,只看见林叶笙莫名其妙地往大山深处奔逃而且。
难怪都说妖精要好好教化才行,真是疯疯癫癫。
不过他走了陶然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谁知道他还会口无遮拦地说什么,若是在墨书面前点破他身份,他再点化墨书去修仙就没用了。
可他这口气也没松多久,墨书就挣开了他,问道:“刚才那个人说你用血肉救了我是什么意思?”
陶然一怔:“他就是个疯子,你还真信他说话。”
墨书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陶然这几天一瘸一拐的脚,想也不想就去捞那条腿:“你给我看看。”
陶然灵巧地躲开了,他非肉体凡胎几日的功夫早就结痂了,但到底还是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没什么好看的,跟狗咬一口差不多。”
陶然不愿意给他看,墨书也不敢强求,只是眼眶中凝出了豆大的泪珠,又“吧嗒”掉进了水潭里。
陶然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逗他:“哭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陶然哥哥,你不该这样做,我不值得你这般待我。”墨书知晓此事并无欣喜,只为陶然不值。
“怎么不值得了?受一点点伤就能换一条人命,换成是你做不做?”陶然问道。
这个道理墨书也明白,他也会做,却依旧心疼陶然,“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陶然一笑正要大气地表示自己施恩不图报,一个鬼点子在脑中闪过,未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原来你想报答啊,那我提一个要求行不行?”
“嗯。”墨书连连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报答陶然,好像拿什么报答都不够。
“那我要墨书永远跟我在一起作为报答,你答不答应?”陶然耍了个小聪明,镜灵告诉过他墨书是历劫的上仙,现在哄着他先答应,来日九重天上再见,他这个做上仙的总不能在一个小童子面前食言吧。
就算给不了什么令人羡慕的仙职,能跟上仙永远在一起的至少是贴身的童子,哪怕干点斟酒端茶、扫地铺床的闲活,也比守那无聊的更漏强。
墨书不知道陶然心中的小九九,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无异于告白,震得他半日无言语,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墨书不应他,陶然心中也忐忑,上仙都这么精明吗,入了轮回也蒙骗不了?仗着墨书性子好,便大着胆子追问道:“跟我在一起你就不用每天辛苦干活了,也再也没人欺负你了,我天天陪着你,你不答应吗?”
墨书怎能不答应,可他觉得方才林叶笙说得对,陶然能看上他是眼光不好犯的傻,他怎好趁人之危恩将仇报。
陶然算盘落空难免有些失落,忽而想起当时墨书答应他一起回十里峰修行是在生命垂危意识模糊之际,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数,别连这个点化上仙的功劳也捞不着了。
赶紧再确认一次:“那你答应过跟我回十里峰你还记不记得?”
果不其然墨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摇头。
陶然差点站不稳一头栽进水里,墨书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陶然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陶然无力地摆摆手,确实没事,就是有点不想活了,怎么做什么都不顺啊。
二人无言半晌,墨书先开了口:“陶然哥哥,十里峰是个什么地方?”
眼见诱拐不了这个上仙,陶然也懒得哄骗他了,索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十里峰就是个大牢笼。”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墨书瞪大了眼睛。
“身不由己啊。”陶然由衷地感叹道:“你想想,乐府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你也只能待在那里,这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十里峰就是我的宿命,不得不回啊。”
“陶然哥哥愿意带我回去?”
“你不是不愿意去吗?”陶然有些沮丧,墨书身在这种境地都不愿意跟他走,可见他真是一个没有仙缘的人。
“我愿意的。”墨书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这算不算在一起了。
陶然不信这么容易就说定了:“你都不问问去了十里峰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陶然哥哥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过得。”墨书说的是真心话,就算比乐府台的日子更难过,陶然过得他也能过得。
墨书说得坦然,陶然反而不好意思哄骗他了,索性直言:“那里远离人烟,上去了就不能轻易下来,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要是去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墨书却不以为意:“那我去了陶然哥哥就有人说话了是不是?”
这倒是,十里峰上师父除了侍弄他的青竹赤玉果,就是训他闯祸连累自己,至于镜灵嘛,跟他说十句话能回一个白眼就不错了,陶然都不知道自己这十多年怎么熬过来的,神仙的性子大约都是这样磨出来的。
墨书性子温顺又听话,有他作伴十里峰上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熬。
点化上仙的功劳就此得手,陶然得寸进尺道:“那你答不答应永远跟我在一起?”
几番追问,墨书无力拒绝,终是红着脸点了头。
调岗成功,陶然心情大好,只恨不得立马飞回十里峰。
这回陶然仔仔细细考虑周全了,不能想到一出是一出,墨书这次又伤又病的,再长途奔波一番必然受不了,不急于这一时,等他养好了身体再走也不迟。索性先安心住在九霄真人观里安心过日子了。
至于岑折柳嘛,跟他道个别算是全了前世的情意了,从此不复再见。
如此自己算是又捡了个神仙当,不仅捡了个神仙当,还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事,真是上天眷顾。
没有这桩心事压在心头,陶然连步子也轻快了,走在大街上心头盘算着两件事,一件是跟岑折柳道别,一件是买些好吃好喝的回去给墨书养养身体。
原以为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可是每一件都难办。
首先,找不到岑折柳。
上次跟乐府台的一众人翻脸了,陶然自然不会去乐府台自找没趣,何况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岑折柳也不会出现在乐府台。
街市上人人都知道岑折柳,却无人知道他私宅住哪儿,陶然打听了一圈一无所获。
其次呢,想置办些好货改善一下墨书的生活,奈何囊中羞涩,神仙不染俗物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些也难不倒陶然,他决定先去城隍庙打探一下岑折柳的信息,这不比满大街乱转强?
可是城隍庙不不土地、山神庙那般清净,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陶然没法当众请城隍现身,只得干坐着等天黑人散尽之后再相问。
城隍庙里聚集着一堆闲人在天南海北的瞎扯,陶然挂着一个神仙的名号,实则哪里热闹哪里钻。
听人家聊得火热也忍不住凑上去听闲话,顺带问了自己想扯的闲话:“诸位知道岑折柳的近况吗?”
众人看了陶然一眼,挪了挪让了点空地给他,“你说的是乐府台的岑折柳吧?他要成亲了。”
成亲?陶然倒也不是意外,忙问道:“新娘是谁,陆瑶瑶吗?”
“不知道叫啥名儿,据说是书香门第的姑娘,不过人家父母不同意,不知道能不能成。”有人顺口回答。
陶然暗自奇怪,前世的万九郎因家境贫寒被白梨的父母嫌弃,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今生的岑折柳可谓家财万贯,万没有被嫌弃的道理啊。
陶然心中的疑惑立马有人帮他问了出来:“岑折柳都有人嫌弃?他每日车则有车、入则有仆,登的都是达官贵人的豪门大户,寻常人想见他一面都难,什么人家居然看不上他?”
立马有人轻哼了一声:“这些都是鄙薄之见,别看他现在光鲜又体面,面上奉承几句就罢了,谁人不知道唱出名堂的角儿都靠贵人捧着,可贵人凭什么捧你啊,还不是委身于人干些下流交易。”
这一点陶然还真不知道,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
众人看他是个年轻小伙儿,都笑道:“你还年轻,自然是不知道其中内情。他们这种人啊,年轻的时候自己去侍奉贵人,年岁大了娶了妻,便让妻子去侍奉贵人,妻老了便让儿女去侍奉贵人,如此这般才能保持体面的生活。不然怎么说戏子都是下九流呢。”
显然除了陶然不知道,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纷纷附和:“就是了,正经人家不至于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
“说得对,若是我女儿我也不许她嫁戏子,这跟卖进了窑子里有什么区别?”
“有要脸的人,自然也有不要脸的人,重金砸下去想嫁给他的人多了去了。”
“不好说啊,若是穷苦人家倒也罢了,真的揭不开锅卖儿卖女也得卖,说岑折柳求娶的女孩儿据说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子,这种人家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砸钱未必有用啊。”
……
陶然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心疼从前的万九郎,另一方面,又庆幸墨书的脸毁了,不然他也必然沦落至此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