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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万九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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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你怎么办?”九霄仙君倒没想到这小桃精这么好说话,他自然是不会暴露这小桃精的,可这傻桃精这么没脑子怕是迟早有人要暴露他的。
“巧儿姐姐跟我说过,如果暴露了真身,又奈何不了对方的情况下,那就自己远走高飞,不要留在原地。所以你别怕,我不会杀了你,我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小桃精挤出一个笑容。
九霄仙君放眼一看,方圆五百里之内,只有此地高崖与人烟隔绝,以小桃精的修为他走不远,能到之处皆是凡尘所在。
“巧儿姐姐说过,若是过了第二道天劫就可以在人间来去自如,寻常人等奈何不了我,所以你放心,我哪儿都能去。”看着九霄仙君若有所思的样子,小桃精连忙安慰道。
九霄仙君不能对小桃精言明他离第二道天劫还很远,他现在的样子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甚至比凡人都不如,凡人至少还有国法、家族庇护。
而这只小桃精完全不懂这个人世间的运行规则,又道行微末,稍微有些修为的僧道都能识破他的真身。
若遇见那等讲道理的,念及小桃精未做恶事,驱离自己的地界就是了,若碰上那等自诩替天行道好大喜功之人,必把他当成自己的功绩给镇压了。
况且行走在人间的精怪也不再少数,这小桃精那点微末的道行不足以保全自身。
要么形势所迫走上歪门邪道,要么被欺压致死,想要再找这么一个清净的好去处怕是绝无可能了。
九霄仙君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决不能将一个无辜的小精怪推向深渊,算算时间,每日上值正是人间除夕后,而现在尚在早春时节,时间还早,况且还要送这凡人的躯壳回乡。
不如带着这小桃精一起熟悉一下人间,顺便给他一些教导,免得以后走偏了。
但凡得道的修行者神仙是可以予以教导和指引,只不过这项职责大多由诸如土地、城隍之类的地仙担任。
而今相识一场算是缘分,给他一些教导也不算违反天条,九霄仙君道:“既然如此,那你先随我回去,等你熟悉了这个人间再想去哪儿便都由你如何?”
小桃精觉得自己过了第二道天劫,可不觉得有什么明显的修为长进,冒然去人间内心实在又忐忑又害怕,不过是佯装无事罢了,听得九霄仙君这么说,喜色顿时爬上眉梢:“嗯!”
又得寸进尺道:“你那儿有什么好东西吗?”
“我那儿有万家酒舍。”九霄仙君没哄过小孩,也很是无奈
“万家酒舍?都是刚才木樨花酿的味儿吗?”小桃精撇撇嘴。
“有各种不同的酒,都是不同的味。”这话倒不是骗人,而是这具脑子本来就有的记忆,原主本就是开酒坊的酿酒师,九霄仙君又好酒,正好拿来哄小孩了。
“那好,我随你去人间尝遍各种美酒。”小桃精含笑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小桃精习过御风,趁着山风骤起飘然而且,飘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飘了回来问九霄仙君:“你们凡人不能御风踏云,你是怎么上来的?现在还能下去不?”
怎么上来的?九霄仙君看了看挂在岩壁上的勾爪和断了一半的绳子没出声,他可不想再顺着这儿爬下去。
掐指念诀生生在崖壁上化出一条盘山路来,虽然陡峭,但好歹能下脚了,足够这副凡人躯壳顺利下山。
小桃精顺着九霄仙君指着的方向疑惑道:“这里什么时候有路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既然有路了,怎么没见有人上来过?”
看来也不算特别傻,不过九霄仙君也无意答疑,只顺着他的话答道:“你看我这不是上来了吗?”
“对哦。”小桃精恍然,后知后觉地问道:“那你上来做什么?”
这具躯壳原主的记忆尚在,九霄仙君能清晰记得,原主爬上来是为了挖一棵四季开花的树,而这棵树就是眼前的傻桃精。
九霄仙君无言以对,遂岔开话题:“此去必要有一个姓名方好在人间行走,你还没有名字吧?”
“什么叫名字?”小桃精问。
九霄仙君耐心地将凡人的名与字解释了一遍,小桃精满眼懵懂,九霄仙君也不管他听懂没听懂,又恐他再问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自顾往下说:“你原身是桃树,而人间也有“陶”姓谐音,你长居高崖悠然不知世事,不如姓陶名然如何?”
“陶然?好,我有名字了,就叫陶然。”小桃精如获至宝地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复又想起了什么:“那我的字呢?”
“人间男子要成人才取表字,你心性未定暂不取字了。”
“哦。”小桃精微有些失落:“那你呢,你姓甚名谁?”
九霄仙君当然不能表明真身,便借用原主的记忆回答:“我姓万,家中行九,你唤我万九郎就是了。”
今后,他要用万九郎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名叫陶然的小精怪在人间暂住了。
回到镇子上已经次日的清晨了,点点炊烟飘荡在瓦房上,走在青石板路上感受这人间烟火,陶然自是什么都新奇,也有些害怕,全然没有了在山里的跳脱,抓着万九郎的手有些瑟缩。
“九郎,回来了,那棵四季开花的树挖回来了没有?”馄饨摊的李大叔招呼道。
万九郎回头看了陶然一眼,转头对李大叔道:“山高路险并没有挖到。”
“我就说嘛,若要是这么好挖,早被人挖去了,哪里轮得到你,我听说隔壁镇子上有人打那棵树的主意摔死了几个人,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就是苦了白梨丫头了。”
李大叔麻利地包着馄饨,瞥见万九郎身后的陶然道:“这小兄弟是谁?白白净净的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还有这样的亲朋?”
陶然听得有人问他,连忙往万九郎身后缩。
万九郎侧身将他挡得更严实些,对李大叔道“他是过路的客商,山中遇见了歹人,跟家人走散了,可巧遇上了就带了回来,不然在山里迷了路可就得喂狼了。”
李大叔看着陶然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了然道:“可怜见的,这一看就是个公子哥,遭这个罪,要不要吃碗馄饨压压惊。”
“要。”听闻此言,瑟缩着的陶然一下子从万九郎身后探出头来,应了这句又缩回万九郎身后去了。
万九郎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对李大叔道:“那就来两碗馄饨。”
李大叔愣了一下,他本是随口招揽一下生意,没想到还真能从万九郎手里挣到钱,别看他平日里小气得能把钱拧出水来,待客倒是大方。
忙收下铜板,下锅、调料一气呵成。
两碗热气腾腾浮着葱花的馄饨端上桌,陶然迫不及待地上手一大口,烫得直吐舌头还直呼:“太好吃了,世上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
万九郎迎着李大叔惊愕的目光道:“这孩子在山中饿了两天没吃过饭了。”又将自己碗里的馄饨舀了几勺到陶然的碗里。
陶然一口气连馄饨带汤吃了个精光,就差把碗舔干净了,他看着忙忙碌碌给客人下馄饨的李大叔小声地对陶然说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凡人。”
“哦?怎么见得?因为他给你下馄饨吃了?”万九郎好笑道。
陶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万九郎不置可否:“下次看见他记得叫李大叔,吃了馄饨要给钱。”
陶然刚想问什么叫给钱 ,忽然听见一阵喧哗的吹吹打打迎面而来,是一队迎亲的队伍,带着大红花的新郎冲着万九郎道:“九郎你回来了?前日给你送喜帖你没在家,喜帖插在你家门缝里,还好是赶上了,晚上一定来喝喜酒呀。”
万九郎想着用着这身体也为他尽责吧,一面道贺一面应承了下来,一包大红色的喜糖也应声而至。
陶然刚想开口问点什么,被万九郎拿着一颗剥好的糖塞在嘴里,所有的问题都堵了回去,拉着陶然往街尽头的家走去。
陶然的腮帮子被糖塞得鼓鼓的,嘴上不能说,心里想着,刚刚那个人一定也是个好人,凡间好人挺多的,跟巧儿姐姐说的不一样。
镇子不大,就一条街道直通到底,当这条街快到尽头的时候,陶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万九郎,你说你住的地方有万家酒舍,为什么我一家都没看到。”
万九郎一边掏钥匙开锁,一边指了指头顶:“这不就是吗?”
陶然茫然地抬起头,直接这临街的木屋门口挂着一张简陋的牌匾,上书“万家酒舍”
……
万九郎原是酿酒为生,屋里一股浓郁的酒糟味,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高粱酒玉米酒…陶然自是不用招呼,每种都尝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还不如第一口的木樨花酿。
人没有巧儿姐姐说的那么坏,酒也没巧儿姐姐说的那么好,陶然有些索然地问:“万九郎,今晚要喝的喜酒会不会好喝一些呢?”
万九郎就想起两个月前,新郎官小五才从自己的酒舍里订了十坛子糯米酒,跟陶然刚刚尝过的糯米酒是一样的配方:“也许吧,粘了喜气自然什么都会更好的。”
于是在陶然的兴奋劲中,他迎来了一口并不好喝的喜酒,但酒桌上热闹远比喜酒让人开心。
听得拜堂的声音在司仪悠长的调子里传来:“一拜天地。”
“什么叫‘一拜天地’?”陶然懵懵懂懂地问万九郎。
“就是天地为证。”万九郎耐心地给这只傻桃精解释着人间寻常事。
“二拜高堂。”
“什么叫“二拜高堂”?”
“就是得到父母的首肯。”
“夫妻对拜。”
“什么叫‘夫妻对拜’?”
“就是两情相悦。”
“送入洞房。”
“那什么叫‘送入洞房’?”
“就是…就是一起睡觉。”
“九郎,这仪式都烂熟于心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一个声音高声打趣道,人群立刻又沸腾一片。一旁女宾桌上,一个女孩子在调笑声中掩面而逃。
那个掩面而逃的女孩儿一袭青衣,掩着面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出身姿袅娜。
见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她和万九郎的身上,在一片暧昧不明的起哄中陶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想法“她长得好看吗”?
正想着,李大叔也过了推搡陶然:“那边派发红包了,你也是个半大孩子的,快去拿讨个彩头。”看着陶然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般的欢乐,万九郎觉得纵使他没有慧根成仙,红尘炼心也是修行。
回到万家酒舍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了。
“万家哥哥,他们说拜了堂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陶然摆弄着手中的红包问道。
“怎的突然又改口了呢?”万九郎听着这个称呼疑惑看着他。
“李大叔说我直呼你的名字没大没小,要我叫你万家哥哥才算懂礼数。”陶然煞有介事地解释。
“也对,长幼有序是人间礼数,你未成仙,难免是要混迹人间的,守了这些礼数能少许多麻烦事。”万九郎并不反对。
“我想和你拜堂。”陶然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