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成海》兰飞鱼

54、世有明珠竞芳华(十)

　　十日之后，白笛回到明珠城帅府，一进府，小竹便领她去了库房。
　　过了会，白笛冷着脸抱了一只黑木箱出来，递给小竹，道：“找一个地方，好生安葬。”
　　“安葬？”，小竹接在手里，只觉头皮发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木箱里装了什么东西，可瞧着白笛的脸色，实在不敢多问，正盘算着葬在哪里。
　　已经走出几步的白笛忽然停住道：“墓碑上就刻一个仪态万千的‘仪”字吧。”，她的声音很冷，冷到极致，便透出一丝倦意。
　　小竹看着黑色的木箱，已经明白这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人，心里不禁一颤，三皇子竟然以青仪的死作为礼物，这实在是太恐怖了，脱口道：“主子，那影小姐她……会不会有危险？”，白笛立在廊檐下，面朝花园背朝她一声不响，花园里的迎春花已经开始抽芽，嫩嫩的芽透出春的消息，小竹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她的背影显得寂寥如秋，与这即将到来的春天，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白笛的目光落向虚无的天空，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是又能如何？就算明知玉皇谷剑的目的，甚至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可是，这是谭影选择的路，她白笛又能如何？谭影与玉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同伴，难不成，要她阻止吗？令她不理解的是，谭影明明知道玉皇谷剑的无情，明明陪伴她经历了三年身折断骨的痛，为什么，还是陷了进去，陷进他编织的情网里。白笛从来没有生出这样一种无力感，她当年答应过老青主会尽力保护青鸟，可是这一代青主……，恍惚间有点明白谭影的心思了，痴情又无情的皇子殿下，本来就能轻易俘获少女的心。
　　白笛缓缓的坐倒在地，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又清晰浮现，如此残酷的往事，如此残酷的伤害，这些年她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个人，没有遵守誓言护她周全，相反……，白笛有些悔，如果早告诉谭影，她是不是不会心生妄念？
　　“主子？”，小竹担忧的询问，白笛只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小竹退下，走过九曲回廊，依然可以看见白笛坐在冰冷的地上，是如此寂寞，小竹鼻子不由一酸，忍着泪跑了出去。
　　玫瑰刚进府，便见小竹抱着个黑木箱跑了出来，眼中含泪，忙一把拉住：“小竹，你怎么啦？笛妹妹呢？”
　　“在后院库房。”，小竹应了一句，已经挣脱玫瑰，跑出去了。
　　玫瑰诧异：“难不成这主仆两个吵架了？”，玫瑰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院走，走到回廊处，便听见凄凉的笛声隐隐传来，玫瑰心中一紧，急步奔入，只见花园中，白笛坐在地上，正横笛吹奏，玫瑰就算乐艺不精，也能感受到笛声中的寂寞与凄凉，就象所有的伤心事都缠在笛中。玫瑰轻轻走了过去，在她一旁坐下。如果换作其他人，她或许早就劈手夺过竹笛大骂一痛，可是眼前是运筹帷幄的定西元帅，她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情绪？玫瑰指间灵气幻出，整个花园便笼进了红色的防御屏障中。
　　白笛放下笛，抬起迷蒙双眼，问道：“姐姐，当年你们怎么不把莲花送走？”
　　“我们怎么没有把小妹送走？”，玫瑰的眼中有痛有悔，更多的是恨：“几万天兵围住了百花宫，迫我们交出莲儿，我冒死将莲儿背出唐古拉山，出山时小妹已经遍体鳞伤，人事不知，我带着她千里逃奔，又要躲藏，又要对付追捕之人，终是灵力用尽。当时他指天发誓，他在莲儿在，莲儿死他绝不独活！可是，最后……，错在我，不该相信世上有真情，不该将小妹交给他！”，说到这，一向要强的玫瑰双眼已然湿润。
　　“原来是这样……”，白笛的眼如雾笼罩，看不清一点眼色。
　　玫瑰拭去眼中泪水，摁住她的肩，问道：“笛妹妹，你怎么了？”
　　白笛摇摇头，望着眼前玫瑰所发出的红色屏障，恍惚。沉默了会，问道：“夏涵他们怎么样？”
　　玫瑰虽然不明白她先前为什么会这样，这时她问起军情，说明她已经料理好了情绪，正色道：“夏将军已击退了几波魔军进犯之敌，目前尚未动用原三万驻军。”
　　“哦？”，白笛微微诧异：“他还真是个将才。”
　　“但他毕竟是玉皇谷剑的人。”，玫瑰毫不介意白笛的眼中的讶异，甩甩头发，道：“我是个粗人，有些事我可以一点都不在乎，而有些事，我肯定不会放过。”，玫瑰说的潇洒，最后一句话中的暗哑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
　　白笛轻轻的说了一句：“若一味纠结在过去，谁都不会幸福。”
　　玫瑰惊讶的张大嘴，发出一声：“啊？”
　　“我也不知道是在劝你，还是在劝我自己。”，白笛看着玫瑰的惊讶，自嘲的笑笑：“难不成我就没有故事吗？我的故事呀，说起来七天七夜也说不完。”
　　“嘁！”，玫瑰飞来一记白眼。
　　白笛不由逗乐，好象又感觉到温暖，衷心的说了一句：“有你这个姐姐真好。”
　　玫瑰站起身，拍拍白笛的头，道：“冻死了，还不起来？”
　　白笛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玫瑰：“菊花最近好吗？”
　　“她在曲的城，能有什么不好？”，玫瑰大声道。
　　“那就好。”，白笛垂下眼，道：“五色菊是封印魔后的重要力量，但愿他不会……”
　　玫瑰瞪大杏眼，道：“嗯？”
　　“因为姐姐对我好，所以我也会担心菊花。”白笛不咸不淡的解释，如果不是脸上的笑容太过僵硬，谁都会相信她的解释。
　　玫瑰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白笛可以那么早就开始策划明珠城的大战，那她此时提起担心菊花，绝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我害怕，莲花的命运，会落到菊花的身上！”
　　白笛的话很轻，甚至说这话的时候又打开了一层白色的防御结界，玫瑰还是跳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冲她大喊：“不许胡说！”
　　白笛愣了愣，推开玫瑰的手，正色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告诉百花仙姆，暗地里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保护菊花。因为，这种危险，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
　　“小常参见元帅！”
　　白笛刚走到偏厅，门前跪了一个蓝衫少年，白笛想了想，才记起原来是那日擂台上受伤的少年，道：“伤好了？起来吧。”
　　少年依旧倔强的跪着，道：“请元帅允我在军中效力。”
　　白笛虚空一扶，将少年扶起，问道：“你不是军人？”
　　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道：“我是军人的后代，我要为父报仇，为国雪耻。”
　　“又一个背负血仇的孩子吗？”，白笛不置可否的笑笑，打开门道：“进来吧。”，指着靠窗的椅子道：“坐吧。”，等白笛坐下一看，没想到这少年又复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哑然失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不要跪着了。”
　　少年腰挺的笔直，倔强的抿着嘴。
　　白笛望着这个倔强的小子，道：“你很瘦，大概吃了不少苦吧。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少年直面着她，眼中有泪光，偏偏咬着牙苦撑着不让泪掉下来。
　　白笛静静的看着他，以他的身手行止必出名家，落到这副田地，定然受了不少委屈，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目光复杂：“元帅，请您打开灵力屏障。”
　　白笛眉头一挑，心道：“他竟然知道防御屏障，这倒是有意思！我倒看你想说什么？”，想着，指间灵气幻出，防御屏障已经打开，“说吧。”
　　“我叫常衡，我的父亲曾是人界常将军。”
　　少年的眼仿若琉璃，带着坚硬的破碎，这样的孤注一掷，是因为那日在擂台上那道温暖目光，母亲在世时曾经告诉他，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有善者才能拥有温暖人心的目光。
　　白笛吃了一惊，当时在花宫就告诉谭影让她将常衡送往龟岛，难不成，她竟然没有照做？还是这少年又跑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常将军之子？”
　　“是。”，少年费力的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巾，双手递上，暗红色的丝巾上用金线绣了一朵莲花：“这是莲花仙子送于母亲的旧物，母亲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为莲仙子与父亲平冤昭雪。”
　　“平冤，昭雪么？”，白笛喃喃自语，接过那方丝巾，金莲花上有一行小字“贺常夫人生日之喜。”，白笛转开眼，手指紧紧的攥着丝巾，似要将它揉碎。
　　常衡惶惑的望着将被揉碎的丝巾，出声阻止道：“元帅，我的丝巾……”，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目瞪口呆，只见白笛指尖纯白色的灵气流入丝巾，上面的那朵金线莲花发出隐隐金光，继尔，花儿脱离了丝巾，竟像被赋予了生命，苏醒，复活，渐渐在虚无中盛开，盈盈欲滴。
　　“这是福愿。”，白笛手指在常衡眉心一点，那朵虚空的金莲花便没入指尖所点之处，白笛收回手，望着睁大眼睛不解的常衡，叹道：“莲花仙子的水木清华之气，滋长灵力延年益寿，一丝，便世所难求，你母亲临终之前竟然不用，反而留给了你。常衡，你有一个好母亲。”
　　“母亲。”，常衡双手抚着眉心，一滴泪终于从虎目中落了下来：“母亲，你怎么这么傻？”
　　白笛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坐在椅上，等他。
　　过了半晌，常衡用拳头一抹眼，道：“常衡要入军杀敌，请元帅成全。”
　　白笛摇摇头，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以你目前的功力，还是太嫩了。”
　　常衡睁着虎目，不平道：“元帅，我打进了前六名。”
　　白笛不屑一笑，激道：“前六名？你的父亲当年是人界军中大将，也不过是二流高手。而你，恐怕连我一名侍卫都打不过，还要入军？”
　　“不许侮辱我父亲！”，常衡一下站了起来，因为久跪，身形还是摇晃了一下，白笛先后态度的不同，着实打击了这个少年的心。
　　“我说的是事实！如果连你父亲都比不上，你还配做什么常将军之子？”白笛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想做我的手下，明珠城外西山有一片竹林，做一百枝竹笛之后，再来见我。”
　　常衡捏紧双拳，道：“这不公平！我不干！”，说着，大步的打开门，“乓”的一声，门震得山响，常衡气呼呼的往外冲，耳边却传来一声叹息：“常夫人一番苦心，儿子竟然如此不堪，唉。”，不禁心里大痛：“母亲，我不会让她看不起，她让我做一百枝，我偏做两百枝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