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成海》兰飞鱼

41、不如遗忘

　　在众人历尽一晚上的合力救治之后，清晨，白笛的魂魄终于归位，只是还未清醒，凌拂与殷和俱是疲惫不堪，在软榻上和衣而眠，灵王依旧负责守护的重任。
　　菊花守在床头，怔怔的望着沉睡中的白笛，思绪飘至运用花仙灵气引她归来的那刻，那时分明感到，一种浓重的悲伤从彼此相通的气息中传过来，仿佛看见一位美丽女子手扶花儿，泪眼问花花不语，偏见，乱红飞过秋千去。不知怎的，只觉心里一凉。
　　而白笛的紧闭的双眼，分明有泪顺着眼角悄然划落！菊花心里一揪：“她为什么也哭了？那女子就是白笛吗？”，偏偏回想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拭去白笛眼角的泪。
　　菊花抬头，正是那神秘的黑衣人。
　　“菊仙子，你去休息一会吧，有我在就可以。”
　　温柔的声音，让菊花心里一暖，见他一双星眸淡淡扫过，看了她一会，忽然奇怪的说了一句：“菊仙子，除了自己，不要轻信他人。”
　　菊花诧异出声：“啊？”
　　再看他，已经转脸注视着白笛，只听他轻声道：“保重自己，我不想看见笛儿伤心。”
　　菊花张嘴欲问，见他伸出缠着白布的手给白笛掖被，忙道：“公子，你伤口未愈，还是我来吧。”
　　凌拂摇摇头道：“不碍的。”
　　菊花望着他专注的眼神，温柔的动作，这人对白笛是真心实意的吧？不然怎会饲血相救？这个男子，虽然不见真容，光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已属凤毛麟角世所难寻。想及此，脑中忽然闪出一个人的身影，一样的玉树临风，一样的温和有礼，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喜悦。
　　“哎，看一个铁面看得如此入神吗？以至于把风流潇洒的我饿的容颜憔悴也不管了？真真没天理啊”，不羁而轻佻的话语出自冥界王子殷和的口中。
　　菊花忽的脸红，慌忙起身，去布置早餐。祭殿早已戒严，是以菊花只得到偏殿亲自下厨，等她端着粥菜出来时，天边已是万道金光，让这寒冬的天坛凭添一份暖意。
　　走到殿门口，见玉皇谷剑负手望天，目光悠长，背影寂寥。对于这个独衷小妹的三皇子，菊花向来是敬重之余心生共鸣，她们七姐妹中只有她与莲儿同出慕容世家，血缘相连才称得上真正的姐妹，她的小妹惊才艳绝以致天妒红颜，如今身为四大世家之一慕容世家这一代就只剩她一枝孤芳，其中心痛，唯有当事者自知。此时，菊花不忍相询，默默端了粥菜进殿。

　　南风拂碧水，玉环飘舞满天红，这是意识中最后的的景象！清宇大帝最后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就被一阵光明裹住，一股暖流从口中流入，那是什么？带着无比纯正，无比炽热的力量！瞬那间熨热了五脏六腑。身体已经渐渐回暖，可心为什么那么痛？那个人在和菊花姐姐说什么？他怎么会说让她小心？那个人是谁？白笛努力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可眼皮怎么这么沉？
　　凌拂看见白笛的眼皮动了一动，道：“笛儿！”，磁性的声音透了太多的喜悦。
　　如玉的脸庞一如初生婴儿般洁净，那双缓缓张开的眼睛偏偏盛满了哀伤与决绝，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一时愣住了。
　　“呵呵，笨女妖。”，凌拂俯下身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听不出我声音啦？”，凌拂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揭开了蒙在脸上的铁面。
　　拥有上天何等的眷顾，才能有这样一张面孔？
　　他的脸，殷和的阴美输却神圣，玉皇谷剑的俊美输之温柔，看着这双眼睛，像是步入了一幅辽阔的原野，天高任翻飞，地广任驰骋，包容万物，心宽似海，眼底偏偏有了专注的柔和，深沉婉转，蓄满了浓浓的深情。
　　这样的深情凝望，世上谁人能逃脱？
　　白笛眼中哀伤顿住，决绝却更盛，檀口轻启：“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凌拂满脸的笑意忽然冻住，就象百花忽然谢了，天空忽然黑了，震惊无以复加：“笛儿？”
　　“无双啊，你可舍得醒……”，殷和调侃的话语说到一半被凌拂的话吓住，收敛了的笑意，不确定的望着白笛道：“无双，你不认识他？”
　　故意慢了一拍的灵王，这时才走到床边，闻言也吃惊道：“皇妹？你看看，认不认得我？”
　　白笛奇怪的看了一眼，道：“皇兄，怎么啦？”
　　殷和与灵王对视一眼，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冥王子嘛！”
　　白笛的回答没有一丝犹疑，凌拂笑的牵强：“笨女妖，你跟我开玩笑是吧？”
　　白笛认真的望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滚过一丝心痛，依然静静的回答道：“对不起，这位公子，我真没见过你。”
　　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合，终于舍弃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唱这首千回百转的歌，无人能和……
　　时间还未流逝，你却遗忘了，相识已然陌生，爱意已随风而逝，让我依然在这里对天发问，偏偏，无人挽回。
　　专注的眼，终于垂下，铁面履上了明月的容光，黯淡了星光。
　　“小姐？”，方运转瞪着白笛，终于出声。
　　白笛微笑：“弥勒爷，你好啊。”
　　方运转愕然，着急道：“小姐，您还记得您是哪里见到卑职的吗？”
　　“在……”，白笛皱眉一想：“蓬莱……”
　　方运转盯着她的眼，满是期待：“小姐再想想，后来又碰到谁了？”
　　“蓬莱阁吃饭，吃完饭就走了呀。”，白笛回答的无辜，眼神没有一丝跳跃。
　　灵王忐忑不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凌拂挥挥手，缓缓站起，语意萧索：“还好，她记得所有人，只是，除了我……，灵王，告辞了。”，说完，朝外走去，背影依然挺直，风度依旧翩翩，迈出的步伐却生生灌了铅，一步又一步，重重的踏在了人的心上。
　　“碰”一声沉声，险些撞倒了菊花仙子手中的粥盘，身形一转，凌拂飘然而去。
　　“主子！”，方运转急得无处使劲，无奈的看了白笛一眼，慌忙追去。
　　“怎么回事？”，菊花不明就里，眼看着二人从祭殿出去，渐渐消失在祭坛外白玉阶铺成的路上。
　　灵王，殷和，只拿眼看着白笛，心里沉甸甸的，谁也没有回答她。照这个神秘男子的举止，必是与白笛相熟，饲血相救，又有几人能做到？如今竟是这样结局，换作谁，谁的心里又会好受？
　　“无双公主醒了？”，玉皇谷剑走了进来。
　　灵王不动声色的拦在了床前，恰巧挡住了三皇子的视线。
　　玉皇谷剑在殿门处站住，眯着狭长的凤眼道：“我是想问问无双公主，刚才救你的人是谁？”
　　“无双并不认识他。”，殷和皱眉答道。
　　“噢？”，玉皇谷剑明显的不相信。
　　“你要不要试一试？看她还记不记得你？”，灵王轻嘲：“我想，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会忘了多情也无情的三皇子吧。”，言下之意，自然是白笛不会忘记害自己的凶手。
　　殷和虽不明情况，看一贯温和的灵王与平时不同的态度，隐约也猜到几分，无双公主这番遭难与这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多谢三皇子记挂，无双还好。”，平静的语言，干净的没有一丝怨气。
　　灵王诧异的回身，见白笛依旧苍白的脸上，笑意浅浅。
　　三皇子远远看见她唇边的笑意，怔忡片刻，道：“公主没事就好。”
　　“幸好，她没事。”，灵王心中有怨，出言也不失往日大度。
　　殷和笑道：“无双是灵界的公主，公主尊贵，岂容有事？对吧，三皇子”，殷和虽然玩笑，却是话中有话。
　　一时间，暗潮汹涌，玉皇谷剑的脸有点发沉，却依然笑道：“这是自然。”
　　白笛却不理他们，转脸对捧着粥盘的菊花道：“菊姐姐，我饿了。”
　　于是三个男子哑然。
　　“好，能吃东西就好。”，菊花喜不自禁，马上放下粥盘，端了一碗亲自喂她。
　　“真香。”，白笛就着菊花的手吃了一口，收到三道不同含义的目光，对灵王嫣然笑道：“皇兄，请大家回去吧，我想回紫薇殿休息。”
　　“好，我这就去准备。”，灵王看了一眼殷和，道：“殷王子，请你看顾无双。”
　　“殷和遵命。”
　　灵王走到玉皇谷剑跟前，道：“三皇子，也随我一块回宫吧。”，一亲一疏，泾渭分明。
　　玉皇谷剑只得好脾气的随他离去。
　　待二人走后，看着吃白粥吃的笑逐颜开的白笛，殷和目光幽离，道：“无双，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的好？”
　　白笛咽下一口粥，抬起头，收拾了笑意，目光寂寞如水：“冥王子，乱世之中，做艰难回天的聪明人好，还是做不明白命运的庸人好，可也难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