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成海》兰飞鱼

11、桃花坞里桃花仙

　　雨舟一路分水而行，穿过蜿蜒的河道，两岸桃花尽妍，风过，落英缤纷，一片片粉红的桃花瓣随着河水打转，沉浮。
　　无论雨舟再怎么缩小身形，渐细的溪流已无法前行，只得靠在了岸边，二位花宫宫主，抱起了白笛，一掠上岸，急急的向桃花深处行。桃花林阵法颇多，出自破阵子之手，茉莉熟练的在前引路，玫瑰居中，青麒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穿过玲珑繁琐的花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径直通高耸在琼枝桃林中的绿舍，却是大门紧闭。见此，玫瑰沉下了脸，快步上前，一脚踢开了大门，朝后奔去。茉莉也不由皱了眉，摒退阻拦的侍卫，跟在后面一路直闯向桃花宫主的寝宫------桃花坞！
　　还没进宫，便已听见一阵琵琶声，茉莉侧耳一听，知是《桃花依旧笑春风》，本是琴曲，此时由琵琶弹来，乐声中却带了幽怨。
　　琵琶声嘎然而止，便听见了玫瑰的怒骂声：“喝，你喝够了没有！”
　　茉莉跨进屋内，不由睁大了眼，外边天还未暗，屋内却早打开了夜明珠，只见桃花仙子斜穿着八幅春桃纱裙歪在贵妃榻上，纱裙散开了一地，葱白玉手一边持琉璃盏往口中倒酒，一手提了碧绿玉壶摇晃，浓妆艳抹的脸已被酒痕洇开，本来勾魂的双眼迷离暗淡，对玫瑰的责骂置若罔闻，见茉莉进来，懒懒的笑道：“五儿来，陪二姐喝两杯。”
　　茉莉看了眼被放在长毛地毯上的白笛，道：“二姐，这姑娘为救我受的伤，你救救她吧。”
　　桃花看了看茉莉，又瞥了眼晕睡的白笛：“你没事就好。”，往口中倒了杯酒，竟浑然未动。
　　玫瑰看得火起，只听“啪”的一声，琉璃盏被拍的粉碎，“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倒救是不救？”。
　　茉莉急道：“二姐，你别再喝了，再拖下去，她就没命了。”
　　“我早说过，除了自家姐妹，再不管外人是非。”
　　“好！”茉莉银牙一咬，“二姐既不救，她若死，我便以命还她。”
　　只听“噗”的一声，却是桃花摔了玉壶，上好的桃花酿染红了长毛毯，桃花斜瞪着她：“你也要来逼我吗？”。
　　茉莉触及桃花的含悲的眼神，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
　　“二姐？”，玫瑰冷笑道：“没人逼你，做妹妹的更不会逼你，可是姐姐，扪心自问，你又如何不逼你自己？”，说完，桃花也没了声音。
　　“哈呵”，却是青麒兽一声轻吼打破了沉静。
　　三女抬眼望去，白笛慢慢睁开了眼，虽然苍白依旧，眼中已有了神采。
　　玫瑰俯下身去，柔声道：“笛妹妹，你怎么样？”。
　　“让姐姐挂心了，笛儿没事，只是之前旧病复发，才会如此不济。”白笛无力的轻声道。
　　桃花看着她，忽探手把住了白笛的脉腕，不由皱了眉，半晌却又“嘿嘿”苦笑了二声，望向窗外柳树成荫，喃喃道：“你好幸运，好福气。”
　　白笛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小瓶东西服下，才冲桃花道：“这位就是碧桃宫主吧？”，见不待她答，又道：“人面桃花，琉璃如斯。”
　　“琉璃？”桃花牵牵嘴角，唇边挂了一朵苦笑。望向窗外的神情更加迷离，似乎陷进了冥想中。
　　侍女取了软榻来，玫瑰将白笛放在榻上，见白笛似有所言，便挥退了众侍。
　　白笛：“这......”，甫一开口，却又咳嗽了起来，茉莉忙倒了盏温露。白笛感激的笑笑，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锦囊，暗紫色锦面嵌了细细云纹，只见她手指纠缠，不知用什么手法费力的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只青色物体。
　　一见此物，玫瑰茉莉不由都瞪大眼，齐齐望向了她。
　　白笛却不作答，三两下便毁了它，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轻声道：“海师跪请颡有胝，番禺宝市无光辉。”。
　　桃花身形一震，迷离的桃花眼蓦地转向她，一霎间的眼中透出震惊，希望，失望，无奈等等复杂。
　　白笛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手中纸片递过去。
　　薄薄的一张似娟似竹制的纸，抹了特殊的材料，看上去有点油光。就着夜明珠光，玫瑰探身侧看，只见二行淡淡的字迹，却看不清楚。
　　可是桃花贝齿紧咬下唇，手指颤抖，竟是情难自控。
　　白笛轻拍了拍打盹的青麒兽，对一脸担心的玫瑰道：“姐姐勿虑，只是些碧桃宫主想知道的事。”，说完，又轻轻咳了声。
　　茉莉见状道：“笛妹妹，我扶你到厢房休息会吧。”
　　“嗯。”白笛点点头，青麒兽打个呵欠，又化成原来大小，茉莉扶她骑上兽背，向外走去。行至门口，白笛顿了顿，又回头道：“与其作茧自缚，不如化蝶！”
　　听此言，玫瑰刚跨出一步又回头，张嘴想骂，终于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哪还有碧桃宫主半点样子？”
　　桃花眸中终盛不住悲伤的情，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而下，丹蔻玉指紧紧扣住那张几欲破碎的纸，向玫瑰方向看来。
　　玫瑰恼怒的叹了口气，一甩袖，出得宫门，便听见桃花大声的哭了起来。
　　“虽不知笛妹究竟写了什么，除了那人的事，还能有其他？”，安置好白笛的茉莉瞧了眼恼怒的玫瑰，轻声劝道：“也怪不得她，生来都是戏笑人间的，桃花裙下多是俯臣，何曾有过这样的劫？”
　　玫瑰不作声，良久才道：“你瞧现在乱的，花宫七主还有几个作主的？但凡几个顾着，端不是如此模样。”
　　听得前边侍卫的行礼声，玫瑰抬头一望，见菊花一袭战衣未褪走了进来，不由皱了眉。
　　菊花走近，小声道：“宫里乱的很，我来走走，你们怎么站在这？”，见桃花坞宫门紧闭，道：“二姐怎么了？。
　　玫瑰叹了口气：“她，总还是这样越不过这坎去！”
　　茉莉道：“我们去厢房坐坐吧，笛妹妹总得有人守着。”
　　“笛妹妹？”菊花奇怪的看了一眼，又恍然道：“是三姐带上宫的无情谷传人吗？我去瞧瞧，是不是比我小呢？”
　　“噗”，玫瑰展颜笑道：“你这丫头，想当姐姐疯了，应该比你小吧，也就十六七岁。”
　　茉莉叹了口气：“跟莲儿差不多大啊？”。
　　言及莲儿，三女都沉默下来，目前的处境,唉，牡丹出嫁，桃花整日沉醉，兰花的心思从不在百花宫上头，就她们三个支撑，真是累啊，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还在的话......
　　“咣啷”一声，三女忙转身看去，却是桃花打开了宫门，眼晴红肿，妆扮却清新了许多，着一件紧身白绸，外罩一件碧色纱衣，仅袖口与下摆绣了朵朵桃花。
　　桃花瞧了眼，不管她们惊奇的神色，道：“那姑娘呢？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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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正宫，晚宴。
　　百花仙姆坐在高高的主座上，一双美目悠悠的望着阶下的女子，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文丞相，你带来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禀仙姆，奴家伊达莲。”阶下的女子低垂着头，声音柔软。
　　“咦？”殿内传来一声轻叹。
　　百花仙姆敛了眼睫，浓密的睫影里看不出这位花宫之主此时的心绪。
　　“仙姆。”文丞相微微一笑，漫声道：“芙蓉落，水华败，唯见，伊达海中碧台莲。”
　　寻常莲花花谢后就结出莲蓬，中有莲子，莲子受硬壳的保护可以在土里埋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而不坏，适当条件下可再度萌芽开花。而位尊百花宫七宫主之一的莲花仙子，她的本脉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七色莲，不比其他宫主，她的传承靠的是血脉中的七色莲子。而伊达，正是花史有记载中第七世莲花仙子伊诺的诞生地！
　　伊诺，世称伊达之莲，这名叫伊达莲的女子，自认为是莲花的传人吗？
　　立于百花仙姆下方左侧的雪莲金仙，微眯了眼，望向阶下的目中闪过一丝冷冽，却又笑道：“七千年前碧台莲开盛世，风华绝代。彼时我虽年幼，这样的惊鸿潋滟生辉，至今难忘。“，雪莲扫了一眼全场，款步移下玉阶，道：“江南的水可真好，养了这么俊俏的孩子，瞧瞧可比得上兰花宫的精灵了？”，雪莲言下之意，意指这自称伊达莲的女子俏则俏已，却及不上莲花潋滟生辉的万一。
　　文丞相一惊，转眼又笑道：“水宫仙子斗红妆，轻步凌波踏明镜。这孩子容貌清幽，一步一行如风摆荷花，真是世所难寻，仙姆，你说对吗？”。
　　“哦？”，却是冥界王子殷和接过了话头，邪邪一笑道：“人说女子之中，兰花最美。本王子却认为百花各妍，断不相同。空谷幽兰，凌波仙子，仙骨风姿，天然生成，若是好好的清丽女子，硬扭了就可惜了。”。
　　文丞相不料冥界王子竟会插话，讪讪道：“王子说的是，伊达莲风姿天成，唯有花国之女才有如此容貌啊。”
　　兰花美目一转，并不理睬口口声声说伊达莲是莲花传人的文丞相，只对着殷和绽开了倾城笑容，道：“多谢冥王子，我花国之女为仙根雨露所化，不计容貌美丑，只钟天地之灵秀。我宫中那些女孩子在花宫都是拔尖的，春神啊，领这位姑娘过去吧，让她们好好招待客人。”
　　文丞相怒意横生，压低的噪门喝道：“幽兰宫主！晚宴还没结束呢？”
　　裙下三千的兰花仙子，何时被人这样无礼喝问，她本就对玉皇谷剑衷情莲花耿耿于怀，再加上这文丞相还句句扯上伊达莲，兰花不由心头火起，横横的瞪了他一眼，道：“百花正宫是花国最尊贵的地方，文丞相，你还是第一次入我百花正宫吧？也难怪你不识礼仪，置各界贵宾于不顾！”
　　这话说的已是更入骨了，分明将文丞相带来的女子贬的一毫不值。百花正宫内在座的都是各界的王，王子，以及代表各界之王前来的贵宾，文丞相口不择言的让伊达莲参加晚宴，于礼不合，让兰花钻了空子。
　　文丞相涨红了脸。
　　伊达莲更是垂了眼，不敢抬头。
　　“春神，领客人下去吧。”，百花仙姆挥挥手。
　　春神依言带人退下。
　　气氛一时尴尬。
　　这时太子妃，也就是百花宫大宫主牡丹仙子伸出葱白玉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青玉杯，将花露细细品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仙姆，还是家里的百花露最正宗呢？”。
　　百花仙姆抬眼，眼中是了然的笑：“这孩子，哪年的花露少了你了？”。
　　“呵”，牡丹笑掩了口，凤目一转，朝对面道：“文丞相，今日可有口福呢？”
　　“噢？”文丞相巴不得众人转移视线，朝牡丹微行了礼，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牡丹继续转着青玉杯，道：“今日的百花露，可是采百花中头枝刚露尖的花朵，经花宫特制，和雪峰千年的雪冰，封入净坛中，用端午采摘的玉箬竹，腊月的铁梅枝烧制，七蒸七酿之后，又埋在了玉泉水下冲涮百年方才制得这么一壶，平素里可是喝不到的。”
　　饶是见惯了人间富贵的文丞相也不由咋舌，惊喜的盯着手中的酒，千年寒冰，玉箬竹，铁梅枝，哪一样不是人间至宝，竟然只制得这手中一杯酿。花国富饶，可见一斑哪。
　　牡丹无视他眼中的贪念，朱唇一绽，笑道：“天宫的琼浆，我国的花露，是众仙家珍爱之物，也是本宫珍爱之宝。”，望向文丞相的眼中寒芒一闪，又转眼换上了雍容的笑意：“来，诸位，请细品杯中露！”。
　　众人答谢。
　　殷和优雅的举起杯子泯了口，道：“果然是难得一尝的佳品！”
　　忽听宫外传来唱礼声：“碧桃宫主到！”
　　柳色披彩金镂凤，纤纤移步入花宫。桃花仙子翠娥双敛，软语轻吐：“桃花见过各位来宾。”
　　殷和眼睛一亮，已出口赞道：“无形桃花似梦影，千娇百媚让人怜。”，冥界王子近年风流名声鹊起，扬言要阅尽百芳，今日终于见到这占断春光的碧桃宫主，脸上虽然不羁，倒也算真心称赞。
　　百花仙姆也略显诧异，近年幽闭的桃花今日怎会踏入宾朋云集的宫殿？朝各宫主处看了一眼，见玫瑰朝她俏皮的眨眨眼，一脸自信。心想：“这丫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却听桃花言道：“仙姆，今日月朗星稀，红蕖新开，各位贵宾宴后泛舟月湖，正是好景呢？”。
　　桃花柔声细语，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如遭重击。红蕖新开！红蕖是莲花别名，莲花殴后，世上莲花绝迹，而今闻百花宫中红蕖新开，难道七色莲实现传承了？！
　　偌大个百花正宫寂静无声，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玉阶上---百花仙姆。
　　百花仙姆很快从玫瑰花语先前提示中回神，这时，已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见众人看来，微笑道：“也好！”

作者有话说

　　在此感谢LILYS，张蒙蒙在论坛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