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之歌[西幻]》濯玉君

4、命案（四）

　　米娅刚一踏入女囚牢房，一股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和霉味的浪潮就扑面而来。

　　与死囚牢房的死寂不同，女囚牢房堪称喧闹。

　　上下两层鸽子笼般的牢房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女人。

　　带路的女士官一脸生无可恋：“平时哪有这么多人，还不是昨晚那档子事，卫兵挨个问话，结果查出大半是偷渡客，加上看热闹的人群引来的小偷，全塞这儿了。”

　　米娅挑眉，她随着女士官走到一间牢房前，却意外发现，这间牢房居然是空的。

　　不仅是空的，里面的床铺崭新，家具齐全，甚至比外面最便宜的旅馆还好。

　　米娅踏入牢房，女士官将门一锁，态度居然有几分客气：“刚腾出来的，您先将就。”

　　搞得她好像是什么贵客。

　　米娅勾了勾唇，监狱里的贵客？

　　她没多问，径直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她是被一阵尖利的咒骂吵醒的。

　　睁开眼，只见对面牢房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隔空对骂。

　　前者骂对方是酸臭的穷鬼，后者骂对方是卖身的烂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狱卒打着哈欠走过来，用木棍“砰砰”地猛敲铁栅栏。

　　“吵什么吵！再吵全关禁闭室去！”

　　两个女人瞬间噤声，各自缩回了牢房的对角。

　　那个浓妆女人见狱卒要走，连忙从栅栏间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发腻：“大人，别急着走呀，帮我弄点儿火来。”

　　“又带禁药？疯了！”狱卒嘴上骂着，脚下却没动。

　　女人心领神会，从低得仿佛胸前的两坨肉随时会跑出来的领口里摸出两枚银币塞过去。

　　狱卒满意地收下，顺势在她光滑的手上捏了一把，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回来。

　　女人摸出纸卷，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吐出缭绕的烟雾。

　　狱卒凑上去想蹭一口，女人白了他一眼，走开了。

　　狱卒悻悻地离开后，米娅走到牢门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刚才说是禁药，难不成也是非多姆？”

　　“咳咳咳……”对面那女人被呛得一阵猛咳。她透过烟雾打量着米娅，忽然愣住了。

　　好漂亮的一张脸，而且太干净了，和这肮脏的地方格格不入。

　　“非多姆？”女人嗤笑一声，将烟灰弹在地上，“那种要命的玩意儿是上等人玩的，我这种卖辛苦钱的，抽抽这个就顶天了。”

　　“你也是因为昨晚的事被抓进来的？”米娅又问。

　　“差不多吧，我都躲乡下去了，还把我揪了出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女人低声啐道，“凯勒那个狗东西，死就死了吧，还给人带来这么大麻烦。”

　　“你认识他？”

　　“呵，小妹妹。”女人笑了，“赫尔西岛上长得漂亮的妓女，没几个不认识他，他出手大方，床上功夫……也还行吧。”

　　米娅也笑了：“我想，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一点，认识一下，我叫米娅。”

　　“开玩笑，你看着可比我嫩多了……”女人刚要笑，表情却突然僵住，她猛地瞪大眼睛，手里的烟卷都忘了吸，死死盯着她，“你……你就是米娅？！”

　　这一嗓子，瞬间传遍了上下两层。

　　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牢房的女人都疯了似的挤到牢门处，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米娅迎着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微笑着，“我很出名吗？”

　　牢房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真的好漂亮！比传闻里还勾人！”

　　“就是她杀了凯勒和加里？”

　　“胸好大……想摸。”

　　“见鬼，都是女人，你流什么口水！”

　　内容越来越离谱，米娅将目光转回对面。

　　那个自称罗莎的女人正出神地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刚吸过禁药的缘故，嘴唇不正常地泛白。

　　米娅开口：“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哦哦……走神了，你叫我罗莎就行。”女人回过神，颓废迷离的脸上竟有些拘谨，“你还不知道？你的事迹都传遍了。”

　　“我的事迹？”

　　罗莎抖着手想再摸一根烟，却摸了个空，烦躁地啧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说你这个大美人为情怒杀凯勒和加里，不过你放心，这个版本没什么人信。”

　　“哦？那他们信什么？”

　　“有说是凯勒和加里为了争夺你，大打出手同归于尽的，有说你是邻国间谍，给他们下了药，还有更离谱的……”罗莎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海妖，来报复海妖猎人的。”

　　米娅闻言笑了起来：“海妖？我像吗？”

　　罗莎不禁仔细看她，海藻一般卷曲的长发，玫瑰般滋润饱满的红唇，美妙婉转的声音。

　　别说，还真和传闻中对海妖的描述对得上。

　　直到她看向那双动人的眸子。

　　深蓝色的眼眸闪着光，她有一双灵动而漂亮的眼眸。

　　众所周知，海妖的眼睛是天蓝色的，而且没有瞳仁，看起来空洞而诡异。

　　数本书中都提到，这是海妖难以掩饰的特征。

　　眼前的人虽然拥有吟游诗人诗篇中海妖才会有的美貌，却的确是个普通人类。

　　“还真挺像的。”罗莎如实回答。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认定和我有关系了，是吧？”米娅幽幽一叹，“唉，我真没杀他们。”

　　“这可不好说。”罗莎的身体开始发抖，牙齿打着战，显然是药效起了，“其、其实……是死是活也……也不重要了，反正你……你都有领主大人撑腰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罗莎靠在墙上，表情既痛苦又陶醉，“我们那位尊贵的领主大人，亲口说此案有疑点，强行压下了外面要杀你的声音。现在……咳咳……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你和领主大人……有不一般的关系……”

　　此言一出，安静的众人再次活泛起来，又齐刷刷看过来，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八卦是人的天性，哪怕是囚犯。

　　“你们说是真的假的？领主大人？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男人呢……”

　　“换我，我也选她。”

　　“好想知道领主大人在床上……是不是也那么冷冰冰的？”

　　米娅听着这些虎狼之词，心中哭笑不得，脸上却应着这股热浪，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这是秘密哦。”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众人讨论的热情更高涨了

　　喧闹之中，罗莎半阖着眼，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别再抽那个东西了，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她猛地睁开眼，对面那道婀娜的背影已经转过身，躺回了床上。

　　米娅不再理会外面的任何喧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那张冰冷俊美的脸。

　　以利亚·赫尔西，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临近中午，狱卒在门口喊道：“米娅，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米娅伸了个懒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出了牢房。

　　还是那间办公室。

　　莱森·赫尔西站在窗前，眉头紧锁。

　　昨夜，领主将此案全权交给了他。

　　他刚核实了米娅的登船信息，证实了她的部分说辞，正打算带她去现场，结果一到这儿，就听说了她和领主大人的“风流韵事”正传得沸沸扬扬。

　　难怪昨晚领主大人最后会提醒他，小心这个女人。

　　莱森转过身，对米娅怒目而视。

　　米娅眼珠一转，已猜到缘由，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茫然，“莱森大人，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被那双无辜又委屈的美目望着，莱森满腔的怒火瞬间泄了气，指责变成了抱怨：

　　“你为什么要让别人误会你和领主大人的关系？”

　　“我也不想的。”米娅垂下眼睫，露出一抹苦笑，“我只是觉得，顶着领主大人的名号，或许能吓退一些想对我下手的人。”

　　莱森一愣，他想反驳说监狱很安全，却猛地想起了昨夜那个潜入死囚牢房的杀手。

　　他沉默了。

　　“但你也不该拿领主大人当挡箭牌。”莱森的声音有些闷，“要是他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

　　“可是……”米娅缓缓走向他，直到被狱卒拦下。她停住脚步，隔着距离，那双美目轻轻眨了眨，吐气如兰，“……除了领主大人，我还能选谁呢？”

　　她微微歪头，直视着莱森。

　　“还是说……莱森大人，愿意当我的这块挡箭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