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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

  •   “我的母亲怜悯她,让父亲请了阿雯的秀才父亲来为我教书。尽管比起读书识字,少年时的我更执着与父亲学剑。学剑,可以扬名立万,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更喜欢父亲的样子,不想入仕为官府的鹰犬。”

      薛见空的眼眸如湛蓝的高空般,万里无云,清朗无际。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父亲,因为母亲说,我还缺一个帮忙收拾书本,研墨洗笔的小丫鬟。”

      “自那以后,我和阿雯时常在一块儿读书写字,和村子里的孩子们玩耍。她的父亲虽然答应收了我这个弟子,但那也是碍于我父母给了很多的银票。他打心底看不起我们这一家江湖人,又拿着我父亲的钱去和村人们到镇子上赌钱喝酒。”

      “阿雯说,她父亲一直在埋头苦读,渴望着中举,入朝为官,做一番大事业。但他连家里的饭食都要阿雯的母亲撑着病体来做,每天无所事事地闲逛,对那些庄稼人指指点点。”

      “昔年陶渊明隐居避世,顿顿要有酒,却连妻子的忙都帮不上,一家人忍饥挨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阿雯不再去采兰花了,但她的女伴们为了生计,每年还不得不去山中冒险。在某个阴沉沉的傍晚,父母和邻居们去村外采购未归,留下我坐在书房里看一卷游记,而阿雯正在窗下铺纸研墨。我时不时地抬眸偷看阿雯的侧脸,烛光下的她,温柔的她,十四岁的她已在逐渐绽放出初开花蕾的美丽,目光专注地在宣纸上临摹古人字体。我的心底恍然间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我希望能够永远留住她的目光,希望她的目光能留在我的身上,也希望我的目光里时时刻刻有她的倩影。”

      “她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如翠鸟般抬头,正要与我的视线交错时,有人忽然拼命地敲我家的院门。”

      “来人是阿雯的一名女伴,她不会说话,是个天生的哑巴。她不断地对阿雯比划着什么,非常焦急,连阿雯的神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原来是这位女伴的小妹,在采兰花的途中遇到大雨山洪,与他们在山谷里失散了一个时辰。这女伴与小妹无父无母,相依为命,在村中交好的只有阿雯。”

      “阿雯当即答应要去帮她找那个小女孩,我劝不过,也跟她和那哑女离开了家。我们沿着蜿蜒山路向南走,满是黄泥的土坡路很湿滑,我必须在后面看着阿雯的后背来安心。”

      “我们在坍塌的路面前停留,看到小女孩掉进了一条裂缝里。阿雯找来了一截树藤,要和那个哑女去拉她上来。我率先上前一步,让阿雯在一旁等待,我和那哑女拉树藤。”

      “老树藤扯到了一小半,底部隐隐有开裂的迹象,阿雯对我们说了一声后,就去别的地方再找结实的藤条。但她还未回来,一阵雷鸣般的啸声响了起来。那声响震耳欲聋,引得鸟儿惊动着飞走,天空的流云骤停,惊地那哑女险些松开了藤条。”

      “她支支吾吾,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比划,只是一个劲地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像是有什么可怖的野兽出现了。”

      “还真的是一只野兽,一只斑斓大虎,正饿得难受,从林子里钻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我的短剑还挂在背上,但若要松手拔剑,那个小姑娘就会当场摔死;若是不拔剑,我和哑女都会死在老虎的爪下。”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和时间,那老虎狂啸一声,就冲着我们奔来,要将我们扑倒咬杀。我害怕地下意识紧闭了眼睛,握着藤条的手也麻木了,耳边只有哑女呜呜地哭声。”

      “这时,有什么人突然抽出了我后背的剑,死死捅进了那只老虎的嘴巴里。我睁开眼一看,是阿雯!她不知何时回来了,紧紧抿着嘴唇,颤抖的手仍握着滴血的剑柄,在我的身前与那老虎僵持了一瞬。老虎发怒着要把她一爪子扇开,又有一道剑光倏地闪过,将它的脑袋就地整齐砍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我们的脚前。”

      “我还未反应过来,父亲就来到了身旁,一个翻身跳下了那裂缝里,抱住那小女孩返回地面。”

      “也许是这次的遭遇太过于凶险,我还没和父亲、阿雯说几句话,就眼前一黑,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薛见空的眼中含笑。被女孩子所救、在父亲和旁人面前昏倒,这些在外人看来很羞愧和难过的事情,在他的眼里却是难以忘记的记忆。

      谢浴兰却是在震惊谢雯的勇气。那个敢拔剑抗击老虎的少女,与在李家唯唯诺诺的农妇,为了一口饭而忍辱求全的母亲,在薛见空的讲述中,更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醒来时,我睁开眼,发现阿雯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守着,还看着什么。我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下,落在了窗台上闪着的亮光。剑,正是这柄搁着的短剑,救了我们四个人的性命。”

      “阿雯侧过脸,对醒来的我露出一个微笑。”

      “次日的黎明,我对父亲说,我想学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父亲问我,你的剑去哪儿了?一个剑客,没了剑,你拿什么保护别人。我说,送人了。”

      薛见空见谢浴兰垂首盯着那柄短剑,动了动唇,还是继续了原来的讲述:“我跟父亲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练剑,母亲是同意的。阿雯时常来为我送水喝。把茶具放到石案上,她就沉默地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我和父亲练剑,时不时拿树枝在沙地画画。但我知道,她眼睛平时像是一片不会说话的湖水,但湖面下总是隐着某种莫名强烈的渴望。”

      “我想过去求父亲和母亲也教她剑法。但她像风中的柳枝那样轻轻地摇头,说她的父亲不会允许一个女孩子舞刀弄剑。不像别人那样每天干乏味枯燥的农活,能够和他一起念书识字,她已经很满足了。更别提,未来的夫家也不会喜欢儿媳妇是个江湖游侠。”

      “我顿时生气了,丢下了练习的木剑,拉着她来到柴房,从柴火堆里翻找出那柄藏起来的短剑。曾经的我憎恶嫉妒它夺走了阿雯的目光,但现在,我要把它作为唯一的礼物送给阿雯。”

      “看到阿雯极度惊讶的样子,我很是得意洋洋。我要她每天都带着这柄短剑,就像我在她的身边那样。阿雯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她握住剑柄的手无声地告诉我,她没有当场拒绝。”

      “她说,既然我给了她定情的信物,她也要给我送一份信物。从那以后,她每天还是会坐在青石案上,但她的膝头多了一只小编篮,拿着针线和剪刀,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缝着什么。而那柄短剑,也被我们共同取了‘寂兰’的名字,如另一个我那样静静地守护在她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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