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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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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饶并不慌张。
他淡然地看向项云海,两人隔着巨大包厢的一整个对角线,目光在射灯下红绿交织的雾气中相碰。
项云海此刻的样子,让祝饶不由想起他们初识时,那个一身锐气未褪的、如同飓风惊雷一般的男青年。
飓风在向他席卷而来。
祝饶的心跳得有点快,咚咚,咚咚,犹在耳畔。
有一点点紧张,不过更多是兴奋。
他跟梁潮两人一起坐在包厢的最角落,祝饶在里侧,梁潮在外侧,身体紧挨着。
KTV音响的效果不错,但那几个麦霸都不约而同放下了麦克风,只余伴奏在空响。
没人认识这个贸然闯进来的男人是谁,怪异的气氛下,也没人率先开口问。
项云海穿过一团团一簇簇的人走到梁潮跟前,一米八七的身高低头俯视人的时候压迫感很强。
梁潮被酒精糊满了的脑袋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您是——?”他站起身,拿出往日作为乐团指挥的风度。
“我还要问你呢。”项云海单手插在口袋里睥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这些年他那破脾气改了不少,人前一声声的“项总”塑造出了一个斯文贵气的项云海。
可人的表象再被社会打磨,骨子里的轴心是不会变的。
项云海乌黑的眉挑起,高眉骨深眼窝的长相在这种时候尤其显得肃杀:“你是RX乐团的人?你的私生活如何我管不着,但我劝你,你们那个圈子的事就烂在你们那个圈子里,不要带出来自找晦气。”
“……?”
梁潮半张着嘴,压根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陌生男人在说什么。
他打量这人——个儿很高,讲话带点儿京腔。这人直勾勾盯着他,眼里冒着火,看着挺骇人,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也不知道,自己难得一次吐露真实性向,是怎么叫这个外人知道的。
外人倒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外人,瞪着他火花乱迸,单方面地。
梁潮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看向祝饶。
祝饶却还好整以暇端着杯子在喝酒。
刚闯进来的男人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RX的人都知道祝饶这个“新锐钢琴家”背后是有人的,至于这个背后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又跟他是什么关系,没人清楚详情。
眼下这个情况……倒像是……
梁潮意识到某种可能,忽然一个激灵。
——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次倒怕是在无意中惹火上身了。
这边梁潮脑子里还在电光火石,项云海见他半天不腾地儿也不给个反应,眉头压得更紧,愈发觉得这眼镜衰仔就跟监听器里听来的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叫你让开。”项云海仅剩的那点涵养告罄,阴恻恻道。
全场只有祝饶最淡定。
甚至适时地添了一把火:“老项,这位是RX的指挥,梁潮梁哥。”
然后又对梁潮笑笑:“梁哥,这位是……嗯,我邻居家稍微有点交情的哥哥,项云海。”
项云海:“……”
梁潮:“……”
项云海脸色黑如锅底,梁潮则心里叫苦不迭,他总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汇聚在这个角落,好奇的,吃瓜的,心惊胆战的,没搞清楚状况的……然后又都震惊地看见祝饶端着威士忌一杯一杯接一杯往下灌。
项云海无心再搭理梁潮,梁潮也很自觉,迅速朝后让开了。
逼仄的沙发和茶几之间留下了一点过道的空隙,项云海大步穿过去,劈手夺了祝饶手上的杯子。
祝饶的动作这才止住。
他刚才喝得急,酒又顺着下巴尖流下去不少,在锁骨处汇聚成了一汪金色的溪流,再江河入海般顺着锁骨的弧度向下,没入衣领底。
衬衫基本变成了半透明,若不是包房内光线昏暗,近的远的,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一目了然。
金色的威士忌像热油,噼里啪啦浇在项云海心头的那撮火上,给他烧得火光冲天,直冲天灵盖。
项云海要被气疯了。
他不顾三七二十一,揪起祝饶的胳膊,就把他往外边扯。
夏诗本来坐在包房小台子上的吧台椅上,从项云海过来以后就在偷偷观察这边。她不像梁潮想得那么多,也没有梁潮的精明算计跟明哲保身,见状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拦住了项云海,有点儿着急。
“哎哎,这位……这位哥,有话好好说,您这……”
——您这怎么跟强抢黄花大闺女的山匪似的啊?
夏诗话到嗓子眼儿了,看到项云海那张沉得快滴墨水的脸,理智又让她咽了回去。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祝饶被攥得紧紧的手腕,小声劝道:“真的,这位哥,有话好说。小饶是钢琴家,您不能这么抓他的手啊。”
项云海抓着祝饶的手松了些,夏诗也连带松了口气,打圆场道:“您是小饶的……呃,邻居家哥哥……?还是什么?不好意思啊,但是小饶毕竟年纪小,跟我们出来我们要看顾着点儿……”
不是她非得多管闲事,主要这人来势汹汹,她怕祝饶出什么事儿。
“我是他哥,不是什么‘邻居家哥哥’。”项云海打断了夏诗力求委婉的话,“你们也知道他年纪小?给他喝了多少洋酒?他喝醉了打算怎么办?”
“呃……”夏诗哑口无言。她也没想到祝饶会闷着头喝那么多酒,不由责怪地瞪了一眼梁潮。
梁潮偏开了视线。
项云海余光瞧见,冷笑一声,然后头都不抬地:“这位小姐,劳烦让让,我要带祝饶回去了。”
如果项云海真是祝饶的哥哥,那夏诗自然也就没有立场再拦。
她跟项云海小声道了歉,就往旁边让,项云海身后的祝饶却忽然出声了:
“他不是我哥。”
夏诗:“?”
祝饶被酒精浸染后的声音懒懒散散:“我没有哥哥,这人胡说八道呢,他对我图谋不轨。”
夏诗:“!!!”
“……”
项云海感觉自己气得青筋暴跳,脑门儿冒烟。
“你给我闭嘴。”他有点压不住火了,压低了声音回头警告祝饶,殊不知他这举动在其他人看来更显可疑。
只是碍于项云海气场太强,一时也没人敢说什么。
夏诗犹豫了一下又挡在了项云海跟前,眼神警惕:“呃,不好意思,请问您可以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项云海。”项云海扔了一张名片出去,夏诗下意识伸手接住,“具体的你可以联系你们乐团经理或者音乐会主办方,他们应该知道我跟祝饶的关系。”
“那……项先生能不能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确认一下哈。毕竟小饶还是学生,我们也不太放心。”
夏诗尽量委婉地解释,其实她心里不是很信得过眼前的男人——这人跟祝饶长得一点儿不像,还有这种捉奸一样的行为举止……
……总之,挺难以令人信服的。
所幸对方也不是完全不讲理.
只见这高大男人听她说要确认后,虽然脸还是黑,倒也没有再强行要拉祝饶走。
他拽着祝饶找了个没人的沙发坐了下来。
男人按铃找服务生要了个毯子,把祝饶结结实实往里一裹,分毫不透。然后揽着祝饶的肩,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这种圈地一样的行为,夏诗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也有个哥哥,两人从小打架互怼到大,她哥可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
如果她哥当真这样,那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怎么都得当场恶心死一个。
夏诗看向梁潮,后者的酒完全醒了,同样一脸若有所思。
最后夏诗照项云海说的,打电话找经理跟主办方确认了下,意料之外又预料之中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以及一句警示:“你们可别得罪这个项先生,人是我们金主爸爸。”
“确认过了?”项云海抬眉。
“呃……嗯。抱歉啊,项先生。”夏诗尴尬道,随后转向祝饶,“小饶,你是不是跟哥哥吵架闹别扭了?一家人没什么说不开的,啊。”
祝饶还没说什么,项云海率先站起身:“失陪了。”
随后拽着祝饶,大步离去。
这个点的KTV,走廊上群魔乱舞,鱼龙混杂。
服务生端了果盘和酒水行色匆匆地穿梭,灯光黯淡处有年轻男女抵在墙上忘我接吻,“啧啧啧”的口水声肆无忌惮。
项云海五心烦躁,加快了步伐,想尽快带祝饶远离这个盘丝洞,后面的人却一点儿不老实。
他抓着的手腕一直在动来动去,时不时还挠一下他的掌心,像小猫带了倒刺的舌头,轻舔一下,浑身酥麻。
项云海抿唇,唯一的回应是收紧力气,继续大步朝前走。
走廊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没有人关注这一高一矮的男人和少年。
祝饶抬眼看着前方高大挺阔的肩背,眼神很清明,并无醉态。
项云海宽阔的肩背他看了七年,从前他大多时候是休闲打扮,现在因身份变化,常年商务风,纯黑的衬衫跟挺拔的西裤像某种魔术斗篷,包裹住其下的烈焰和尖刀,勾勒出时光沉淀后沉稳温润的骨骼。
但归根究底,烈焰还是烈焰,尖刀仍是尖刀。
祝饶曾沉迷于男人那身貌似沉稳的筋肉骨骼其下的锋利,更沉迷锋利擦身而过,削了冷铁却不折玫瑰的温存。
现在,他依旧盼望亲手掀开那层魔术斗篷,揭开岁月静好的虚幻面纱,去挑衅其下的獠牙。
“哥哥……”
鬼哭狼嚎丛中,祝饶轻声唤道,因酒精和冰块的原因,嗓音微沙。
项云海神奇地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了这点微渺声线,脚步顿了顿。
祝饶小时候还是挺常管项云海叫哥的,这几年不知为什么,很少这么叫了。
他现在都是有事说事,几乎不带称呼,心情好了叫一声“老项”,心情不好,就是“哎”、“喂”,甚或阴阳怪气的“项总”。
这让项云海总不时产生一种儿大不由爹的沮丧。
叫“哥”都难,更遑论“哥哥”这种过于亲昵的称呼了。
项云海觉得心尖子都被小猫舌头舔了一舔。
还好他只是短暂地怔愣了一下,没忘记刚才的火气。
甚至当他联想到这是祝饶喝醉后反常的表现,即便不是他,这崽子也可能逮着别人叫“哥哥”——比如那个眼镜衰仔——后,他那股刚灭下去点儿的邪火又窜上来了。
他直接大步把祝饶扯出了这家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