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过敏》吱吱栀

1、全一章

　　封湛回宿舍后，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室友虽觉得奇怪，但忙着打公会战，双手在键盘上十指飞舞，时不时还要争分夺秒地呼噜一口泡面糊弄下肚子，实在分不出心神管他。

　　直到封湛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是个渣男。”

　　“咳、咳咳咳咳咳！！”

　　半截没咽下的泡面被惊得差点钻进鼻子里，室友咳得惊天动地，手也操控不准游戏里的角色了，一眨眼的功夫屏幕就转成了死亡灰白。

　　但他完全没功夫去计较，拿过水杯吨吨掉一半，平复了状态，立马问：“你玩弄学弟感情了？”

　　“……不是。”封湛无语否认，但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可这么说好像也对。我刚才拒绝了他的礼物。”

　　室友：啊？

　　“就因为这，你说自己渣男？”室友不懂，“你们没确认关系，拒绝礼物不才是正常的？”

　　“但我不应该只是拒绝礼物，”封湛像是在做自我检讨，“而是该直接和他说清楚，让他别再追我。两个月了，我都没有给昭昭一个明确的态度，暧昧不清地吊着他，不就是渣男吗。”

　　他越说越颓丧，脑袋低垂。

　　室友“嘶”一声，摸摸下巴：“但学弟也没有明确和你告白过，这不算吊着他……吧？”

　　封湛痛苦：“可……”

　　可他知道程昭仟在追自己，他没法当做不知道，装着傻等对方告了白再拒绝。

　　“那你干脆答应呗。”室友见封湛纠结不止，又说，“我看你也挺喜欢学弟啊，私底下都喊人‘昭昭’了，啧啧。”

　　室友摸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封湛沉默不语。

　　两个月前，辩论队的学弟程昭仟开始偶尔通过私聊联系他。其实上个学期封湛就已经退出辩论队了，不过他又被老师喊去做助理教练，每次有大赛时过去协助指导。

　　这个学期中有区域辩论赛，封湛本以为程昭仟是要与自己询问经验。

　　可他不傻，时间久了，程昭仟的聊天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转向了日常闲谈，封湛就渐渐意识到，程昭仟或许是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

　　等过了一个月，程昭仟开始邀请他一起吃饭，封湛便知道自己没有感觉错。

　　学弟是一个漂亮的Omega，性格直率，像个小太阳似的，然而为人处世又十分细腻，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从未让封湛有过难堪。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封湛承认，他早就被打动了。

　　但……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苦处，让他犹豫不决。

　　再加上程昭仟有非常多的追求者，封湛左思右想，自己都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于是刚才辩论队训练结束，程昭仟终于找到独处的机会，将礼物交给封湛，提前祝他下周生日快乐时，封湛拒绝了。

　　一起吃饭还能用各种理由回请，可接受了礼物，暧昧就好像会更深一重了。

　　而且，程昭仟送的是一只毛绒小狗玩偶。

　　说来不太好意思，封湛虽然是个将近一米九的Alpha，却从小喜欢各种类型的毛绒玩偶。

　　程昭仟送到了他的心上，但这反倒更叫他惶恐。

　　他不想耽误他。

　　然而，一回想起他拒绝的那一刻，程昭仟瞬间失落了眉眼，却还强打起笑容说“学长不用抱歉，是我太冒昧突然了”的模样，封湛就觉得心绞作一团，闷痛得喘不过气。

　　他怎么那么混蛋。他就是个渣男渣A。

　　*

　　周末，封湛例行去医院做检查。

　　将报告给医生时，他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医生，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我这个状况，是不是会影响二人的生活……”

　　医生低头看着报告：“怎么了，你喜欢的是Alpha或者Beta？”

　　“不是，是Omega。”

　　“嗯？”这下医生抬起了眼，“那没有问题啊。难道我以前忘了和你说，与Omega结合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

　　封湛支吾：“说过。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

　　医生懂得很：“觉得丢脸吗？”

　　“……嗯。”

　　医生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爱面子。其实也就那什么的时候打几个喷嚏，注意一点就行了。”

　　封湛：……

　　这非常丢脸啊？！

　　*

　　封湛的生日在下一周的周三，正好是要去辩论队指导的日子，但他那天得回家和家里人庆生，便提前请了假。也因此程昭仟提前送了礼物，尽管最后没有送成。

　　周三只有半天课，封湛让室友帮忙带书回宿舍，出了教学楼直接打了车回家。

　　一路上，他来来回回翻看手机，偶有消息传来，他都会振奋一下，但仔细看后便又陷入失落。

　　即便到了家，他也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看一眼手机。

　　然而，直到过了零点，他也没有收到想要的信息。

　　是伤心了吧。

　　封湛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苦笑地点了点枕侧兔子的鼻子。

　　毕竟他那样拒绝了礼物。

　　或许程昭仟不只是伤心，而是已经放弃自己了。

　　*

　　辗转反侧，封湛睡得很糟糕。他一大早就起了床，回学校。

　　心情低落地走近宿舍，无神的双眼却在看到楼下的一道身影时，渐渐聚起焦。

　　封湛以为是自己精神太差，出现幻觉，但拼命眨了眨眼，对方并没有消失。

　　程昭仟站在那儿，毛茸茸的黑围巾绕了两圈，下巴也裹了进去，精致的脸蛋被衬得越发白皙小巧。

　　阳光之下，他好像在发光。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呢？

　　封湛快步走了过去。

　　仿佛心有灵犀，此时程昭仟也转过了头，看见了封湛。

　　四目相对，程昭仟愣了愣，然后很快弯起眼睛，笑着打招呼，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啊……

　　封湛的心剧烈跳动，久久不缓。

　　他来到程昭仟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呀，学长。”程昭仟的眼睛弯成月牙，却比太阳更耀眼，“对不起学长，昨天有考试，辩论队训练又特别忙，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了零点，没能和你说生日快乐。”

　　他笑眯眯地抬起手，“现在补上。还有这个，是我们全队合资买的礼物，学长不可以拒绝。”

　　封湛张了张口，许久却只挤出一句：“说什么对不起……”

　　他看着程昭仟手中的棕色小熊。

　　程昭仟不会说谎，这个玩偶一定是辩论队的人一起买的。

　　但买小熊的建议，他知道，一定是程昭仟提的。

　　“谢谢。”

　　封湛压抑住颤抖的嗓音，接过小熊。

　　程昭仟没有放弃他。

　　那他，那他……

　　手指却无意触碰到了程昭仟的手背，一片冰凉。

　　封湛一惊，抓过程昭仟的手。皮肤的温度冷得刺人，指尖冻得通红。

　　“你等了多久？！”封湛着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再过来？”

　　“没有多久呀。”程昭仟试图将手往回抽，但失败了，只好小声地解释，“说了就没有惊喜了。我不冷的。”

　　封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干脆顺势牵着程昭仟，去了边上的甜品店。

　　室内外温差大，一进店里，程昭仟就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封湛敏锐地捕捉到，无奈地说：“还说不冷。”

　　几分钟前才想着程昭仟不会撒谎，这就打了个脸。

　　被戳穿了，程昭仟反倒很开心，眉眼弯得更深。

　　封湛点了两杯热巧克力，两人坐在了角落的位置。程昭仟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人渐渐暖和过来。

　　封湛看着他舔了一下嘴唇，被热饮暖红的唇色越发润泽。

　　封湛下意识撇开视线。

　　时间早，店里没什么人，他们的座位又偏，四下清净。封湛觉得，或许此刻，是他坦白的最好时机。

　　然而，还没做好准备，店里突然有人大叫——

　　“有Omega发情了！”

　　封湛脑袋一嗡。

　　糟糕了，他早上没吃抑制剂！本来是打算回宿舍吃一片的，谁能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

　　一股浓浓的属于Omega信息素的香气飘来。

　　Alpha信息素遵循本能，泄露了出来。

　　然后——封湛开始打喷嚏。

　　疯狂地，一刻不停地，连打了数个。

　　程昭仟听见有人发情的时候就懵了一瞬，现在看见封湛不停打喷嚏、眼睛通红的样子，更加懵了。但他很快在“Alpha快出去”的喊声中回过神，起身抓住封湛的手往外走。

　　幸好有同样从奶茶店出来的随身带着抑制剂的Alpha，给了封湛一片。封湛道了谢，连水都来不及找，直接干咽，还得防着会不会突然打个喷嚏把抑制剂喷出来。

　　等走得远了些，抑制剂也开始起效，封湛的信息素渐渐收了回去，他才终于不怎么打喷嚏了。

　　程昭仟递了张纸巾，看着封湛仍然发红的眼睛鼻子，有点担忧：“学长这是怎么了？”

　　“我……”封湛叹气。

　　他没想过摊牌的场景会是这样。在他的预想里，应该是他和程昭仟面对面坐着，他认真描述自己的状况，然后问程昭仟如此是否还愿意接受自己。

　　结果居然这么狼狈。

　　“我有个非常罕见的情况，”封湛摸摸鼻子，“我对自己的信息素……过敏。”

　　程昭仟微微睁圆眼睛：“过敏？自己的信息素？”

　　封湛点头：“就像刚才那样。虽然不严重，也没有其他的影响，但还是难以启齿。”

　　程昭仟却并不在意别的，只蹙起眉，担忧地问：“治不好吗？”

　　“也不是……但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封湛飞快地瞥了眼程昭仟的脖子，刚才进甜品店程昭仟脱下了围巾，现在还没来得及戴回去，裸露的脖颈白皙纤细。

　　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封湛匆匆收回视线。

　　他放低了声音：“标记Omega……Omega的信息素中和了我的信息素，就能好。”

　　程昭仟眨了眨眼：“那……”

　　他很少见地犹豫着，欲言又止，只说了一个字，便没有继续。

　　程昭仟很聪明，封湛知道，他猜到了自己坦白这些的意图。

　　封湛重新看向程昭仟的双眼。阳光下，可以清晰辨别其中的期许和不敢期许。

　　封湛深吸一口气：“我说这些，是想问……昭昭，我有这样的缺陷，你愿意接受我吗？”

　　忽然被对方喊了如此亲昵的称呼，程昭仟整个人愣住，接着很快，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颈，通通染上了绯色。

　　封湛有点呆住。

　　他从来没见过程昭仟害羞的样子。

　　更心动了……

　　程昭仟用手背贴了贴脸，试图降温，但半点用没有。他垂着眼，睫毛抖得厉害，辩论队的王牌队员，此时连话都快说不清了：“既然可以根治，这、这算什么缺陷？我，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不接受学长？”

　　见程昭仟紧张至极，封湛跳动不止的心莫名平缓许多。他上前一步，牵过程昭仟的双手，又喊了一声：“昭昭。”

　　程昭仟抬起眼。

　　封湛深深注视着他闪烁的眸光。

　　然后封湛笑起来：“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

　　封湛和程昭仟恋爱以后，他的室友大呼要命。整天不是被封湛散发的甜蜜气氛酸倒牙，就是被他的傻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忍无可忍，室友贡献出毕生所学的约会秘籍，希望封湛多多约男朋友出门，少在宿舍刺激人。

　　封湛欣然收下。

　　一次周末，封湛和程昭仟去隔壁城市旅游。逛了一整天景点，两人都有点累，吃过晚饭就回了酒店休息。

　　封湛先洗完澡，还想看会儿电视，便寻找起遥控器。

　　结果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刹那，他的手突地一顿，接着立刻往回一推，抽屉“砰！”一声又被拍了回去。

　　不是，哪家酒店会在抽屉里铺满避孕套啊？

　　室友推荐这个酒店是不是不安好心？？

　　封湛红透了脸，躺回床上，没有一点看电视的心思了。

　　程昭仟从浴室出来，封湛正依靠床头发呆。

　　程昭仟从另一边上了床，蹭到封湛身侧：“怎么啦？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封湛抬手搂住程昭仟，距离更近几分，清新的洗发水香气传来。

　　封湛脑海里倏地冒出那一抽屉。

　　他狠狠掐了一把掌心。

　　别想乱七八糟的！

　　偏偏程昭仟什么都不知道，仰起头来，软乎乎地说：“我想亲一下。”

　　交往之后，封湛发现程昭仟很会对亲近的人撒娇，就像恰到好处地用爪子挠你一下，痒酥酥的，不惹人厌，还让人招架不住。

　　封湛根本拒绝不了男朋友的任何请求。

　　他低下头，心想这真是火上浇油，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亲。

　　双唇相触时，程昭仟抬手搂住封湛的脖子，身体也拱了拱，完全贴在封湛怀里。

　　……要命。

　　封湛把程昭仟抱得更紧，竭力压制住往外钻的信息素。

　　一吻结束，封湛微微喘气，指腹抹去程昭仟唇边的水渍。

　　程昭仟侧头靠在封湛肩膀上，声音更软了：“学长，什么时候给你治病呀？”

　　封湛：……！！

　　封湛身体僵住。

　　治病要靠永久标记。

　　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封湛的脸倏地通红：“不不不，不急。我、我虽然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但绝对不赞同婚前的标记，太不负责任了。”

　　似乎是被封湛的结巴逗笑了，程昭仟“扑哧”一声：“知道啦，学长是以结婚为目的和我谈恋爱的，我也不急。”

　　“……”封湛整个人烧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封湛冷静下来，觉出一点什么来。

　　他略带无奈地问：“昭昭，你是不是故意勾我？”

　　“才不是！”程昭仟鼓了鼓嘴，立刻否决，“你生病那么难受，我有那么坏吗？”

　　但又很快眯起眼睛，脸颊在封湛的脖子附近蹭了蹭，笑得像个小狐狸：“明明是学长太喜欢我了……”

　　被蹭得发痒，封湛的呼吸沉重起来。

　　啊，糟糕，信息素又蠢蠢欲动了。

　　封湛连忙定心定神。

　　但他不否认程昭仟的话。

　　他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他的男朋友。

　　*

　　在程昭仟毕业的当天，封湛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然后捧着一大罐纸星星，拱起闪闪发亮的戒指，向程昭仟求了婚。

　　星星是封湛亲手折的，从恋爱的那一天起，每天一颗。或许有些愚蠢和没有意义，但每一颗里都饱含两人的回忆和爱意。

　　向来都是笑着模样的程昭仟，头一回哭得喘不过气，紧紧抱着罐子不撒手，埋怨似的说学长干嘛搞那么煽情，让他哭得这么丢人。

　　封湛亲他：“不煽情吧？再说一点都不丢人，我的昭昭，哭也好看得要命。”

　　在双方父母共同的讨论下，他们敲定了最近的吉日，领了证办了婚礼，正式成为合法夫夫。

　　婚礼当晚，程昭仟喝得有点晕，回家以后脑袋埋在封湛肩上，不停嘀嘀咕咕，但封湛只听见一句：“可以婚后标记了……”

　　当然标记要在发情期才能做。

　　封湛其实有点紧张。医生早就说过各类过敏药物对他这个情况都没有用，反而会有嗜睡等等副作用，还不如标记的时候忍忍过去，从此就是一片光明。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出什么情况。

　　两人算着时间，和公司请了假。果然在请假的第二天早晨，封湛被浓郁的Omega信息素唤醒。

　　爱人的信息素当即勾出了Alpha的信息素，封湛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本能不可抗拒，两个人很快缠在一块儿。

　　封湛抱着他漂亮的小学弟——现在是漂亮的老婆了，低声地哄：“昭昭，可能会有点痛。”

　　程昭仟摇摇头，朝封湛笑：“没关系。”

　　小虎牙露出来，封湛本就只剩最后一丝理智，此刻已然全无。

　　他埋下身去。

　　交织的两重信息素中，程昭仟忍不住呜咽。

　　Alpha天赋异禀，第一次的标记对Omega而言本就会有些痛楚。然而直到完全标记前，双方的信息素都不会被中和，于是封湛依然要过敏，依然抑制不住地要打喷嚏。

　　每打一次喷嚏，就颠得更深。每次都带起身下人一阵颤，眼角越发泛红。

　　但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这是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坎，加上封湛又不想在第一次给自家老婆留下太快的印象，只能咬着牙欺负人了，任由对方呜呜咽咽地又咬又挠。

　　更过分的是成结的时候，封湛还要打喷嚏，疼上加疼，折腾得程昭仟直流眼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终于结束以后，信息素相融，理智复原，喷嚏也总算停止了。

　　程昭仟裹着被子缩成团，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踝上一圈红印。封湛心疼又愧疚，从身后抱住人，连连道歉，要跪搓衣板跪键盘跪薯片都行。

　　却听程昭仟轻轻哼了声：“没意思，罚你以后天天跪在我床上。”

　　“……”

　　封湛愣住。

　　救命，他撩不过老婆。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