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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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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包下了开阳最大的酒楼聚合楼,邀请城主顾林书前去作客。
顾林书到的时候,整个聚合楼已经被清场,宽敞的大厅里只有摩诃一人坐着在看戏,花旦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在大厅里回响,更显空旷安静。
摩诃坐着未动,凝神看着戏台。顾林书穿过大堂走到他身旁落座,他穿着黑色绣了金色饕餮的城主服,腰间挂着象征着身份的赤金腰牌。
顾林书沉声开口:“人在哪里?”
摩诃身为草原王次子,在京做人质已经十数年,如今突然得了朝廷恩准回返,显然是因为眼看着少布已经到了承继王位的年龄,放他回来搅浑王庭的水,让他们内斗不断自顾不暇。
顾林书突然痛失爱女正是悲痛欲绝之时,接到摩诃的邀请本无意前往。但前来传信的信使将一块腰牌一根簪子交到了他手上。那腰牌是安宁县主的金牌,簪子也是她最喜爱之物。虽然希望渺茫,顾林书仍是来到了聚合楼。
摩诃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城主,小侄今日同您讲一个故事。
有一美貌少女,家世显赫,入宫后深受皇帝的喜爱。可惜皇帝是个傀儡皇帝,大权握在太后手中。太后有意让自己的侄女成为皇后,但这个侄女嫉恨美貌少女,几次三番针对让皇帝极为不喜。一次少女中毒,皇帝误以为是这个侄女下的手,怒将其贬责,转头抬了少女的位份。
前面说了,少女家世显赫。皇帝想要夺回自己的权利,少女的家人在前朝为其助势,而这犯了太后的大忌。恰好少女中了毒,太后便顺水推舟,让太医继续下毒将其毒杀。一则铲除她侄女封后路上最大的障碍;二则从精神和情感上摧毁要同她夺权的皇帝;三则破坏利益纽带,让少女背后的家人不再支持皇帝。
但少女运气不错。她进宫前有个朋友,此人麾下有人极擅用毒。太后寿宴上她朋友发现她中毒颇深,便想法子将计就计让其假死,此后在京郊妃陵中偷天换日,暗地里带了她远走高飞。”
顾林书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这里才微微动容,扭头看向了摩诃。
摩诃拍了拍手,酒楼三楼的包房窗户打开,一个戴了黄金面具的少女出现在那处。她看见大厅里的顾林书满脸惊喜,然而不待她有所动作,一旁的嬷嬷们又迅速关上了窗户。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对方还带着面具,但只这一眼,顾林书便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女儿安宁。
“说罢。”顾林书道,“要如何你才肯放人?”
“城主见谅。”摩诃微笑道,“在下冒了天大的风险才做成此事。虽然其中确实有对宁儿的情谊,但也确有所求。”
顾林书心中翻涌,女儿失而复得,极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喜悦之后他迅速冷静,要知道安宁已经作为宁妃葬入了京郊的妃陵。此事若是走漏风声,整个顾家都会被牵连。
摩诃拿定了以顾林书对女儿的疼爱,他定然不会放弃安宁,是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平复了情绪,摩诃才继续道:“父王年少时曾因捕猎棕熊受过重伤,如今他年岁渐大,日益力不从心。城主,助我与少布相争,于你,于大宁均有百利而无一害,想来城主也看得清楚。”
顾林书没有说话。
短期来看,助他与少布相争,于大宁确实有益。但摩诃此人,年纪轻轻心思深沉至极,做事手段狠辣老练,单从安宁的事情便可窥见一二。这样的人如果成了金帐王庭新任的草原王,日后必是大祸。
摩诃又道:“实不相瞒,小侄对宁儿倾心已久。城主若助我登上王位,我必封宁儿为大妃,从此不再她娶,一生一世只爱护她一人。城主,王庭历来会迎娶各部落的女子为妃以求巩固王权,但若有城主和中军相护,无论是小侄,亦或是小侄日后与宁儿的孩子,都不必再走这条路。”
顾林书看着摩诃,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种自断其腕的方法,将王庭的王位同中军的支持绑定在一起,无疑极大地削减了他对他的顾虑。此人真如一匹孤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这样的承诺,能信几分?
摩诃道:“我定然好好待宁儿,她在我这,城主尽管放心。”
顾林书站起了身。他知道无论如何眼下对方都不会把安宁交还到自己手里,多说无益只能从长计议。这一次摩诃跟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揖礼,“恭送城主。”
顾林书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安宁先前出现过的方向,终是回过头大步离开了聚合楼。
安宁被带到聚合楼和顾林书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被几个嬷嬷带着上了马车,四个体壮腰圆的嬷嬷围坐在她身边将她看管在马车之上。
车厢的门被拉开,摩诃上了车,几个嬷嬷这才退了出去。
安宁看向外间不见父亲的身影,失望之情不由得流于形色。
摩诃在她身边坐定,马车开始前行。他道:“你是不是想着,只要你父亲知道了你的消息,他就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偏头看着她笑了笑,那笑意带着宠溺和嘲讽,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若是以往,只怕你父亲定会想尽办法救你。而今宁妃葬在了京郊妃陵,他不敢提着顾家老小的头颅轻举妄动。”
安宁的双肩缓缓地垮了下去,她靠着车厢壁沉默着。
马车回了客栈,摩诃先下了车,转身向着车厢里的安宁伸出了手。她看了他一眼,无视他伸出的手想要避开自己下车。他转而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大踏步上楼。
安宁挣扎着捶打他的肩头,奈何他的双臂就像铁箍一样让她动弹不得。他突然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实一点。”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听说你回了开阳,我还当是谣传。啧啧啧,你既然得返,为何不回王庭拜见父王母后,反而滞留在开阳寻欢作乐?”
是少布。
安宁一僵,安静了下来,被少布发现是她,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我虽然得返,却还没能拿到出关的文书。名不正言不顺,哪儿敢轻易出城?”摩诃淡然回答,“不似王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少布冷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慢慢走到摩诃身旁。安宁心跳如鼓,不知这么近的距离是否会被少布认出。好在他的注意力全在摩诃身上,他眯着眼睛绕着摩诃转了一圈,最终在他身侧停下脚步低语道:“既然没有拿到出关文书,就趁早寻个别的去处。关隘外野兽多,可别出了关在外面白白地丢了性命。”
他再度冷哼一声,领着人拂袖而去。
摩诃将安宁抱回了房间,将她放在床榻上。安宁想起身离他远一点,反被他握住手腕制住,挣扎间他将她压倒,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脚踝处,紧跟着她觉得脚踝处一凉,他将什么东西套了上去。
“阿宁。”他动情地喊她的名字,安宁闭上眼睛偏过头,不想听,不想看。往日意乱情迷之时他便会这般唤她,眼下他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她,而他再没有什么束缚和顾忌。
见她没有再反抗,他放松了对她的压制,她趁机从头上拔下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定定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头坐起身,看懂了她这个动作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他碰一下。
“我还没到强人所难的地步。”他冷冷地看着她,“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若要你,需得你心甘情愿求着我。”
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安宁听见房门关闭,也起了身。这才发现他在她脚踝上套上了一个金色的脚镣,她用力拉了拉,如果没有钥匙很难打开。脚镣间有手指粗细的链子连接,不算太影响她正常行走,但若想跑动或者骑马却办不到。
房间的门又被打开,那四个健壮的嬷嬷进了屋子。但凡摩诃不在的时候,她们四人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安宁放下手里的簪子,无力地叹了口气。
京城,永和宫。
“恭喜惠妃娘娘,贺喜惠妃娘娘!”给惠妃请平安脉的太医诊完脉忙不迭地退到一旁叩首贺喜,“娘娘,是喜脉!恭贺娘娘有喜了!”
“真的?!”惠妃一惊,随即喜形于色,“可确定?”
太医恭敬回答:“千真万确,娘娘已有身孕月余。”
惠妃招呼身边的人:“快,赏!”
宁妃过世后,圣上已经有半月不曾踏足后宫。万万没想到此时她却诊出了身孕。
有了这个孩子,她就立于了不败之地。惠妃吩咐香巧:“去慈宁宫,向太后报喜!”
透过窗棂投到地面的阳光变作了金红色,朱弘辉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又是一天过去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略带稚气的男孩子变作了一个清瘦的成年男子。他的眼睛就像冬日的深潭,寒冷清澈不见底,在最深处藏着他心里的哀恸。
他习惯性地走到了毓德宫门口。顾珂柔知晓他每日这个时辰都会过来,因此早早便在院子里候着,见了他便矮身行礼:“参加圣上,圣上万安。”
明帝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到了秋千上坐下。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边,赤橙红金的晚霞铺满了天边,看着十分热烈。
若安宁此时还在,定会坐在他身旁,靠着他肩头,叽叽喳喳地数着天边的云朵,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什么。他低下头,似乎能感受到她就在身边。这种迟滞性的失去感像利刃一样划开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双眼无神地枯坐着,一言不发。
顾珂柔悄悄走到黄大伴身旁:“圣上今日可用了膳?”
“唉。”黄大伴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宁妃娘娘走了至今,圣上三日里能用一次就不错了。无论咱家怎么劝,圣上都默不作声。”
顾珂柔担忧地看着明帝,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正当此时,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前来传话:“恭贺圣上,圣上大喜!惠妃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