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73、未知

　　雍王虽然想谋朝篡位，但也不愿意被史书丹笔留下骂名，派了人来传话，叫皇帝乖乖束手，留下诏书退位让贤，他或许能留皇帝一命。

　　皇帝出猎本不欲多留，也没有多带粮草，雍王合围，即便不战，皇帝等到弹尽粮绝，也不得不投降。

　　但雍王此话实在是挑衅之至，皇帝又摔杯子砸碗一番生气。

　　突围之事需要伪装，必须等天黑时分才能掩人耳目。

　　杨萝披了件衣服起来，却见司道玄端着盘子走进来。

　　一碗粥和一碗药。

　　司道玄道：“先用些粥，再把药喝了。”

　　杨萝微微皱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有些嫌弃。

　　司道玄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神情是不容拒绝。

　　杨萝道：“我没病。”

　　司道玄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地看她。

　　杨萝被他盯得败下阵来，只能乖乖端起粥碗一勺一勺慢慢吃着。

　　杨萝道：“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司道玄道：“张淑妃在皇帝身边伺候，我不便前去。”

　　杨萝突然想起来，昨夜她和皇帝对峙的时候，张淑妃也在现场。

　　杨萝：......

　　当真是百密一疏，张淑妃是司道玄的人，如今不见也好，免得被司道玄发现此事。

　　杨萝清了清嗓子，道：“雍王叛乱的时机来得太突然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司道玄微微点头，“此事来得蹊跷古怪，雍王虽非大才，但这些年一直得陛下信任，应当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杨萝道：“雍王的行事或许还可以解释成我们发现了他铸□□之事，但是，王之敬竟然也参与其中封锁京城，这却叫我意想不到。”

　　王之敬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此时时机不对，即便雍王要举兵，王之敬也会阻止。

　　但是如今，王之敬并没有阻拦，反而还扶了一把，着实是古怪。

　　司道玄道：“王之敬此举亦或者是背水一战之举。”

　　“可是有什么是值得他背水一战的？”杨萝摩挲着指尖。

　　司道玄默然片刻，杨萝却蓦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来，叛军合围，司道玄竟然一丝一毫的惊讶和慌乱都没有，也没有急着到皇帝身边博取皇帝的信任。

　　杨萝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司道玄顿了顿，把药碗端到杨萝嘴边，面无表情道：“喝了吧。”

　　杨萝道：“你心虚了？”

　　司道玄沉默片刻，把药碗放下了。

　　“此次围猎必然有惊无险，你不必费心保卫皇帝，他自然吉人天相。”

　　司道玄似是而非地解释了一句。

　　杨萝道：“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司道玄道：“喝药吧，最迟后日清晨，此事必然解决。”

　　杨萝不知道司道玄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他在京城为官这短短数月，就已布下如此精心设计的棋局，心计实在不能不叫人心惊。

　　杨萝盯着这碗黑乎乎的药，端过来一饮而尽。

　　“好了，你可以走了。”

　　司道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道：“你好好休息。”

　　而后缓步离开了。

　　杨萝揉了揉胸口。

　　皇帝这一脚够狠的，她怎么现在还隐隐约约地感觉不舒服。

　　司道玄显然有自己的安排，但是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万一他的路走不通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杨萝还是觉得应该按计划行事。

　　杨萝掀开被子下床，围帐却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杨萝抬头望去，竟然是张淑妃。

　　张淑妃卸去满头钗环，唯有一根木簪挽起青丝，即便如此素雅的装扮，也难掩倾国之貌。

　　杨萝拱手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张淑妃抬了抬手道：“县主不必多礼。”

　　“陛下累了一夜，现下服了青山道长的丹药，已经睡下了，”张淑妃屏退了身边的宫女，笑着说道：“本宫一见县主便觉得亲切，只是一直不得空与您交谈几句，不知县主可有空闲陪本宫聊聊天？”

　　杨萝闻言明白了张淑妃是有备而来，披了件衣裳坐到桌前，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淑妃娘娘请。”

　　张淑妃坐到杨萝对面，道：“本宫随陛下入宫当日，大相国寺乱象丛生，旁人都紧张惊惧，唯有县主临危不乱，难怪陛下一直都器重县主。”

　　杨萝道：“我不过是见多了这些场面，见怪不怪罢了，娘娘谬赞了。”

　　张淑妃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本宫很是敬佩你这样的女子。”

　　杨萝略有些惊讶，“娘娘如今是陛下的宠妃，我是离经叛道之人，为世俗所不容，娘娘又何出此言呢？”

　　张淑妃道：“你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同你打哑迷了。”

　　“致远……”话一出口，张淑妃似乎觉得不妥，改口道：“陈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我身份低微，并不能帮得上他什么，他愿意用我，我也十分欢喜。”

　　张淑妃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道：“我曾想过与他白首永偕之人会是什么模样，但我从未想过会是你，杨大人。”

　　张淑妃是个聪明人，卢新风猜得出来的事情，张淑妃不会猜不出来。

　　只是杨萝没想过，张淑妃会认得她。

　　杨萝顿了顿，问道：“淑妃娘娘是如何认得我的？”

　　张淑妃垂下眼帘，道：“当年内阁首辅司正清一家抄家灭族，不正是杨大人的手笔吗？”

　　杨萝想的不错，张淑妃确实知道司道玄的身份，也是辅助司道玄报仇的人之一。

　　张淑妃既然能想得到此事，想来当年的内情，也知道不少。

　　杨萝道：“娘娘既然知道，那来找我做什么呢？”

　　张淑妃道：“我希望杨大人能同陛下开口，解除与陈大人的婚约。”

　　杨萝眉梢微挑，笑道：“娘娘这是何意？”

　　张淑妃不知道如何开口。

　　杨萝是司家灭门的凶手之一，司道玄是司正清的儿子，二人之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何能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可是此话，张淑妃不能对司道玄说，只能来找杨萝。

　　杨萝道：“此事其实不必然要办，我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这桩婚事办与不办，都并不要紧。”

　　如何能不要紧？

　　张淑妃咬着唇瓣。

　　昨夜司道玄一夜未归，今晨满身泥土地从围场深处走出来，分明是给杨萝采药去了。

　　司道玄对杨萝如此上心，即便杨萝死了，他难道真的能断了心中的念想吗？

　　如果他知道了杨萝的真实身份，难道不会心如刀绞左右为难吗？

　　张淑妃不愿叫他陷入这样的境地，这个恶人，便由她来做。

　　“杨大人，你是将死之人，难道临死之前，还要嫁给他，让他新婚不久，就成了鳏夫吗？”张淑妃厉声道。

　　“你既知命不久矣，何苦要来拖累他？”

　　杨萝愣了愣。

　　她与司道玄婚期在即，原是围猎结束之后，便要上门迎亲，在天地神灵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妇。

　　虽说他们为此事作了协议，大概率不会是真的夫妻，但张淑妃说的，不无道理。

　　杨萝沉默着，只觉得心头闷闷地不舒畅。

　　司道玄给她喝的药也不甚灵。

　　杨萝深深吸了口气，道：“淑妃娘娘的话，我明白了，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此事的。”

　　张淑妃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地答应了，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情绪也平稳下来了。

　　张淑妃道：“如此甚好，还请杨大人说话算话。”

　　杨萝点了点头，道：“淑妃娘娘待陈大人之心，确实与别不同，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淑妃娘娘，还请您为我解惑。”

　　张淑妃脸色和缓了许多，道：“请讲。”

　　“雍王谋逆围困猎场，是否也在你与陈致的算计之中？”

　　张淑妃微讶，但还是点点头道：“不错，此事是陈大人的计划，只是与杨大人无关，还请杨大人不要插手。”

　　杨萝突然笑了，道：“我知道了。”

　　虽说司道玄行事并没有与她商量，但她如今也并非他的阵营中人，也算是情有可原。

　　当年需要人庇护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或许和皇帝同归于尽之后，她还有颜面去地底见一见司正清，告诉他，她好歹对得起他当年的半师之情了。

　　张淑妃离开了营帐，杨萝也梳洗换衣，去寻荣齐了。

　　皇帝将伪装护卫的任务交到了荣齐手上，这还是他第一次担此重任，不免胆战心惊，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地练习绣春刀法。

　　荣齐性子还缺些历练，刀法也稍显稚嫩，技巧有余，刚劲不足。

　　不过他到底也没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搏杀，也算是幸运的。

　　“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同我说一声？”荣齐瞥见杨萝站着一旁，连忙收了势，小跑到杨萝面前。

　　杨萝道：“我来瞧瞧你准备得怎么样。”

　　荣齐垂下头，闷闷地说道：“我不知道能否完成陛下的嘱托。”

　　杨萝道：“荣齐，人总要历练成长的，你如今年岁还小，陛下委你重任，是看中你，你要好好表现才是。”

　　“不过此事危险重重，即便要护卫陛下，也得先保重你自己才是。”

　　荣齐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杨萝正要同他在说些注意的细节，突然魏三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神情惊惧道：“不好了，雍王的大军突然发动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