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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异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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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杨萝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抚着胸口睁开眼睛。
“阿慈!”纪昶音连忙扶住杨萝的肩膀,轻轻松了口气。
杨萝伸手揩掉唇上的血,嘴角微微勾起。
“阿弥陀佛,施主醒了便无碍了。”
纪昶音道:“多谢方丈相救舍妹,在下感激不尽。”
杨萝抬起眼睛,眼底的混沌散去些许,声音虚弱道:“多谢。”
纪昶音忧心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若非卢公公请方丈出面,只怕你在劫难逃。”
杨萝道:“多谢方丈,也多谢卢公公。”
方丈道:“施主内息紊乱,再卧床休息三日便能痊愈了。”
卢新风盯着杨萝惨白的脸,道:“县主醒了便无碍了,我也可以去回禀陛下了。”
“多谢公公,有劳陛下挂碍,烦请公公请我回禀陛下,我改日再去谢恩。”杨萝轻声道。
卢新风笑道:“洒家必定帮县主带到。”
“不过话说回来了,县主还是要多警惕警惕身边的人呐,您那位嫡妹,可是给您下了毒,如果不是她不配合调查,我施以重刑,恐怕也问不出这许多话来。”
卢新风朝杨萝一伏身,慢慢退了出去。
方丈也念了声佛偈,嘱咐杨萝静养,这才离开。
待屋里只剩下杨萝和纪昶音两人之时,杨萝才深呼一口气,靠在床榻上,眼睛里的脆弱霎时散去,拿起发带慢悠悠地绑好散乱的头发。
纪昶音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萝,生怕她有一点不适,道:“你在李家生活实在是太危险了些,你那嫡母和嫡妹,都对你恨之入骨,就连你来大相国寺,都要治你于死地,你还是不要再住在李家了,搬来同我住吧。”
杨萝看着纪昶音笑了,道:“我早就知道她们下了毒,此番一遭,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表兄不必担心。”
纪昶音一愣。
杨萝摩挲着指尖,道:“表兄应该知道,童氏一族于我有深仇大恨,童氏必定不会放过我,我回李家已经四个月了,她却一直按兵不动,肯定在密谋一击即中的策略。”
李君念一个一直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即便在自己家里嚣张跋扈,又怎么会在没有任何人帮扶的情况下,独自背着包袱,从京城的繁华地段来到大相国寺,还精准地找到了她的所在。
杨萝本就知道李君念来着不善,留着她,也是想捏住童氏的一个把柄。
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有想到,李君念要做什么。
直到那日荣齐来到她的厢房内,闻到那股异香,颇觉不适。
李君念素爱焚香,身上每天都熏不同气味的香料,她点香,杨萝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所以一直都没有察觉。
杨萝不想打草惊蛇,故而放任李君念一直点香。
没想到,这最致命的东西,就藏在李君念日日都焚的香料之中。
然而就算杨萝察觉到了,她也不能突然之间揭露李君念。
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
皇帝遇刺,对皇帝来说,这大相国寺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这件事情的时间掐得这样好,刚好给了她应该摆脱皇帝猜忌的机会。
于是她没有阻止李君念,让毒慢慢渗透进自己的身体里,直到今日毒发。
谋害县主罪名不小,更何况捅到了皇帝面前,童氏要杀杨萝,就如同在皇帝面前打了他的脸,侮辱了皇族圣名。
皇帝绝不会放过童氏,即便她是他的面子工程之一。
纪昶音听完杨萝的分析,整个人已经呆滞住了,反应了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你故意中毒,打消陛下对你的猜忌。”
杨萝点了点头,道:“表兄,咱们陛下多疑多思,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你即将进入朝堂,如何揣度上意,是你必学的功课,如今陛下最信任的是卢新风和夏晋中,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天然陛下就会信几分。”
“所以,用好每一条舌头,让他说出你想要的话。”
纪昶音初出茅庐,许多事情不如宦海沉浮多年的杨萝看得清楚,也无法一蹴而就立刻成为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杨萝只能一步一步带着他走。
用一场旁人设计的阴谋,谋夺皇帝心中的信任,杨萝在这其中几乎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水到渠成。
纪昶音神思不属地走了,这番对话似乎对他长久以来忠君报国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冲突,还没办法从里面反应过来。
杨萝给他时间思考,自己披上衣服,去外头走走。
卢新风没查到到底是谁安排了杀手,但是不能就这样去跟皇帝说,只能随便找个人塞责谢罪。
杨萝转悠了一圈,想走回去的时候突然落了雨,她只能站在廊下避雨。
雨水滴答滴答地从檐上滴落,杨萝伸手去接,还没接到,就被人握住手腕拉了回来。
杨萝愣了一瞬,回头去看,司道玄已经撤开了手。
“大相国寺已经撤了守卫,你怎么还没走?”杨萝略感意外地问道。
“还有些事情未办完。”司道玄抬头望向春雨濛濛,淡声道。
杨萝便不再问。
“春寒料峭,你既刚醒,就不要贪凉接雨水了。”
杨萝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刚醒?”
司道玄道:“偶然听闻罢了。”
杨萝眯眼笑了声,道:“还算消息灵通,想来自己的事情也办得顺遂。”
司道玄沉默不语。
杨萝道:“如今大相国寺已经撤兵了,你既然出现了,想必周围还挺安全的,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司道玄转过头,眼神落在她身上。
“大相国寺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其实当日,或许那些刺客并不是冲着杀皇帝来的。”
司道玄手指微微一蜷,“何以见得?”
杨萝道:“这些刺客,死得太干脆了,他们就像是来完成任务的,一完成任务,就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直接自尽,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他们来刺杀陛下,既然杀不成,自然不能留着把柄。”
杨萝摇摇头,“非也。”
“我倒觉得他们的任务是要叫陛下遇见张姑娘,要护着她,或者现在应该叫张淑妃了,护着她接近陛下,得到这个救驾之功,送进宫里去。”
司道玄顿了片刻,问道:“为何这样说?”
杨萝微微叹了一声,“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
司道玄没有回答,杨萝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已经停雨的天,道:“雨停了,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等等。”
司道玄走下台阶,解开披风披到杨萝身上。
“春寒料峭,姑娘方才病愈,还是要小心身子才好。”
杨萝谢过他,慢慢地走了。
小和尚们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歪歪地放着一尊佛像,杨萝叫住了他们,问道:“小师父,这尊佛像是怎么了?”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这是那日陛下遇刺,从浴佛节上掉下来的佛像,头都陷进去了,师父命我们带去熔炉重铸。”
杨萝伸手摸了摸佛像的脑袋,应当是砸到地上,原本圆润的佛头被压得扁平,佛像上的漆也掉了不少,沾上了灰尘显得灰扑扑的。
杨萝日有所思地收回手,笑道:“那小师父们先忙,我就不打搅了。”
小和尚们念了句阿弥陀佛,推着车走了。
杨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整个寺庙的佛像都是金子打的,金子质地坚硬,这么会一摔就扁了?
杨萝一边思索着一边回到厢房,远远就看见李复站在厢房门口踱步。
杨萝心道终于来了,抬步走了过去。
李复连忙跑上来,搓着手道:“慈儿,你可算来了!”
杨萝笑着唤了一声父亲,径自走进房间。
李复问道:“慈儿啊,方才来了一队禁卫军,把你母亲捉走了,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杨萝道:“父亲不该来问我,而应该问母亲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招致今日之祸。”
李复勉强扯出一分笑,道:“她自然是罪有应得,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母女俩犯下的恶事,会不会,对咱们李家,和恕儿,有什么影响吗?”
杨萝拆了披风挂在衣架上,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后方道:“影响?父亲大人觉得,什么算影响?”
李复语塞,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厢房里站着。
“若说性命之忧嘛,那自然是不会有,但若是说仕途嘛,只怕六哥已经全然绝了指望,而父亲,不被夺官就是陛下法外开恩了。”
李复吓得脸色煞白,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阿慈,你救救我,救救我!”
“你是县主,陛下信重你,况且,此事你是苦主,只要你开口求情,你母亲和妹妹肯定能无罪开赦,这样,我和恕儿,也能保住仕途官位!”
杨萝低头看他,伸手一把把他拽起来,“父亲跪我,我可承受不起,至于保住童氏和李君念,只怕我做不到。”
“慈儿!”
“李复,”杨萝抬眸看他,眼睛里尽是冷意,“看在你给了李君慈多年保命之药的份上,我留你一命,但若是你得寸进尺,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纪安的死,除了童氏和童家的威逼之外,你这个丈夫也脱不了干系,你若是想死得快一些,就多说一点。”
李复霎时间闭上了嘴,额头上冷汗直流。
杨萝道:“父亲大人请回吧。”
李复看了看李君慈熟悉的面孔,却是觉得陌生,一阵寒津津的凉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李复神思不属地走出厢房,一个不慎,失足跌下了台阶,这个人滚到了庭院中央。
孟离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站到杨萝身边。
杨萝瞥了她一眼,道:“带着他离开吧。”
之前司道玄找到被充为官奴的孟离,替她赎了身带到杨萝身边,此后孟离就一直跟着杨萝。
孟离道:“你就这样原谅了他?”
杨萝道:“像他这样视高官厚禄如命之人,失去功名,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不提此事了,你去江南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前些时日救驾的张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