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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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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杜老板低声道:“当时赵大人找上了我,他说听说我曾经是走马贩子,想和我谈一笔生意。”
“这笔生意就是帮他把贪墨的钱粮运去北燕,是吗?”
杜老板苦笑道:“恩人料事如神,的确如此。”
“一开始我并不敢接,但是手头实在紧张,又借了外债,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有一就有二,何况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以至于杜老板的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赵聪的每一笔生意,都经了杜老板的手。
“你胆子可真大。”杨萝淡淡道。
杜老板被杨萝这话说的面红耳赤,嘴巴嗫嚅着不敢说话。
“还有吗?”杨萝眼神森冷,道:“你若有半分隐瞒,别怪我把你丢出去给外头那群人。”
杜老板连忙道:“我不敢,不敢的!事到如今,我哪敢骗恩人!”
“那好,你替赵聪买卖米粮之事的账簿在哪里?”
杜老板犹豫着瞥了杨萝一眼,“恩人怎么知道,我留着账簿?”
杨萝笑了笑,“你做事素来比陈岭仔细,我相信你留有后手。”
杜老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笑了,“有恩人这个评价,我也觉得值了。”
杜老板打开包裹,将里头的账簿交给杨萝,“这些都是赵聪和北燕私相往来的证明,或许对恩人会有用。”
杨萝接过账簿翻了翻,越翻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个天文数字,只怕给赵聪养一支军队都足够了。
等等,军队!
为什么当日大风寨攻城,只有副都统于兰出现在城门,那都统本人呢?
杨萝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蹭地站起来,将账簿揣在怀里,嘱咐杜老板和陈宁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杜老板愣愣地点头,而陈宁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懵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杨萝按下开关,外头的天光透进了暗道。
迈出暗道之前,杜老板叫住了她,“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恩人。”
“你说吧。”
“我和恩人只见了两面,我也自问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恩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杨萝叹了口气,望着外头空空荡荡的街道,道:“其实很简单,第一,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向我透露了赵聪向北燕卖粮之事,此事隐秘,非机要之人不能得知。”
“第二,在陈岭失踪的第二天,你跑来找我,告诉我陈宁去找你,那时候护卫军围城,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冲破守卫跑到你那里,又跑到府衙告状?因为这一切,都是赵聪的手笔。”
最后一缕光亮随着杨萝的离开而被掩盖,杜老板颓丧地坐在密室里,无声地掉下眼泪。
杨萝没有空闲搭理他们,抄小路去寻关山月。
关山月很意外,但还是把杨萝带进来。
“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杨萝开门见山道:“赵聪或许在江南养了一支私兵,此时锦衣卫已经入城,如果赵聪此时发动兵变,不管是你还是我,只怕都没有活路。”
关山月皱眉道:“什么?”
“来不及多说了,你现在立刻出城,沿着官道去找押粮官,一定要想尽办法,阻止他们今日入城。”
关山月道:“知道了,我立刻出发。”
“多谢你,日后我再同你解释。”杨萝朝她一揖,匆匆忙忙离开了。
杨萝走在大街上,四处都是护卫军,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杨萝心里头的不安也渐渐蔓延开来。
于兰巡防各处,发现杨萝神情恍惚地在大街上乱晃,大跨步走过去唤了她一声。
杨萝回神,见到于兰脸上的神情更凝重了,“于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于兰道:“我才要问姑娘,怎么在街上随意走动?这几日不太平,如今城门解禁,外头的难民难免要涌进来,姑娘还是快点回家吧,我让小张送姑娘。”
杨萝道:“于将军,不必了,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兰愣了愣,但杨萝昨日展现出来的不同于寻常人的胆识已叫他佩服,自然不会拒绝,道:“姑娘请。”
杨萝和于兰走到墙角处,道:“于将军,我想知道,江南护卫军都统崔俊为什么不在这里?”
于兰怔了片刻,道:“崔将军被赵大人派去剿匪了,并不在城内。”
杨萝深吸一口气,“剿匪?匪都打到家门口了,崔将军却丝毫没有踪迹,于将军没有一点怀疑吗?”
于兰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但是被杨萝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大风寨都打上门来了,崔俊却半点踪迹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于兰喃喃道:“不错,崔将军带兵离开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
杨萝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对于兰道:“于将军,若你信我的话,立刻将散落全城的兵将全部召回,守在城门里,不论谁来叫门都不要开门,特别是——崔俊。”
于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杨萝就已经走了。
见过于兰之后,杨萝没有急着去找荣齐,而是先回了纪家。
纪平在厨房里揉面等着中午包饺子。
杨萝走进去,净了手想要帮忙,却被纪平挡开了。
“去歇着吧,昨天夜里没睡吧。”
杨萝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就湿了,道:“舅舅知道了?”
纪平哼了一声,“你彻夜未归,对女子声誉是多大的影响,你心里清楚吗?”
杨萝道:“凭什么男子可以彻夜未归,女子就不可以?”
纪平瞥了她两眼,“巧言令色。”
杨萝耸耸肩,“我只是陈述事实,舅舅知道的。”
纪平没有再跟她再在这件事情上啰嗦,道:“你的事情还没结束?”
杨萝道:“快了,也许很快我就得离开江南了,舅舅。”
“也有可能,要在这里长眠地底了,到时候,还要麻烦舅舅给我收尸。”
纪平脸色难看,差点把面团扯烂,呵斥道:“说什么丧气话,也不嫌晦气!”
杨萝道:“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纪平心下沉了沉,这段时间来他对杨萝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她会这么说,并不是真的开玩笑,恐怕是真的遇到了棘手之事,未必能够安全解决。
但他也帮不了杨萝,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纪平道:“昨日土匪攻城,如今怎么处理了?”
“都先收押看管起来了,暂时不会有问题,舅舅放心吧,”杨萝用柴薪点了灶台,“只是今日外面不甚太平,舅舅要落紧门锁,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
“放心吧,你舅舅我吃过的盐比你这个小丫头吃过的米还多,哪里需要你来念叨?”
杨萝笑了笑,“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南的草木皆兵京城并不知晓,却另有一番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陛下,内阁首辅王之敬王大人、户部侍郎卞笛卞大人求见。”大太监卢新风隔着屏风禀报道。
屏风内从来女子如莺啭般的声音,而后是皇帝嗓音沙哑地说道:“朕在御书房见他。”
卢新风道是,躬身退下了。
王之敬和卞笛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姗姗来迟。
“臣王之敬/卞笛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了抬手,道:“两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皇帝手掌搭在膝盖上,不甚耐烦地问道:“今日休沐,首辅和卞卿,有何要事啊?”
“启禀陛下,”卞笛上前一步,道:“臣有要事禀报陛下,事关前户部尚书方文谦。”
皇帝手指敲了敲膝盖,问道:“哦?此事已然结案,还有什么事要说?”
卞笛道:“陛下英明神断,此事并无其他漏洞,只是从前,臣与方文谦共事,认得方文谦身边的人,前些时日,偶然见到了从前贴身伺候方文谦的小厮,据说,方文谦有一份名册,用以结党营私谋求私利。”
“那小厮说,这份名册就藏在方文谦的私库之中。”
“方文谦的私库由中郎将王之诚抄检,只是王中将呈送给陛下的名目里,似乎并没有此物。”
皇帝眯起眼睛,手指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的意思是?”
“臣以为,方家抄家之后,方家的奴才都交由官牙重新买卖,那小厮想要一个好主家,自然不敢欺骗臣,因而,臣以为,若非是王中将有疏漏,那就是有人在王中将之前,进了方文谦的私库,拿走了那份名单。”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对于帝王来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欺骗隐瞒他。
“卢新风,传童弼进御书房面圣。”
卢新风应下,吩咐小太监去办。
“那份名单,有什么人?”
卞笛回道:“据那小厮说,包括工部李大人,刑部林大人,御史台楚大人,国子监常大人......”
“够了!”皇帝突然一拍龙案,怒喝道。
卞笛吓得连忙跪地,“请陛下恕罪!”
“不必叫童弼来见了,传......传荣恩,罢了,不必传了,卢新风,你去告诉荣恩,立刻带一队锦衣卫围了童府,将童弼投入诏狱,务必把那份名单挖出来!”最后三个字,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卢新风余光瞥见了卞笛冷漠的侧脸,躬身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