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雾京

35、攻城

　　杨萝不知道从前赵聪是怎么失忆的，如今又是怎么记起了从前的事情的。

　　但是总归对纪家来说是件好事，不管外头怎么乱，他也不会动到纪家身上。

　　韦氏招呼她吃饭，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也不心疼钱。”

　　杨萝笑道：“吃得饱穿的暖，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韦氏叹了口气，眉间笼着愁绪，“如今家中还有富余，只是你瞧外头的人，只怕难挨过这个冬天。”

　　杨萝道：“放心吧，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了，届时赈灾之事也会提上日程。”

　　韦氏道：“但愿吧。”

　　纪平出去采买回来，带回来的东西还不到前日的一半。

　　韦氏忧心道：“怎么今日买的这样少？”

　　纪平摇着头叹气，“物价飞涨，能买的这些已经是不错的了，许多人如今都不愿意卖粮，怕自己没办法过冬。”

　　“柴火也快没有了，”韦氏愁眉不展，“如今城门紧锁，外头村民进不来卖柴火，咱们也没得烧。”

　　“外头有卖碳的婆婆，我买了些，将就对付着用吧。”

　　韦氏点了点头，把碳搬回灶房。

　　杨萝帮着纪平卸了货，突然听得城门处砰地一声炸起了硝烟，浓烟滚滚在蔚蓝的天空里破开大片缝隙。

　　霎时间地面剧烈摇晃，把货都摇翻在地。

　　出事了。

　　纪平扶住墙站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用了火药。”杨萝迅速判断了局势，急忙将东西都塞进纪家小院里，然后把纪平也推回去。

　　杨萝抽出一把袖箭交给纪平，“舅舅，锁好门，保护好自己。”

　　纪平脸色乍变，“你想做什么？”

　　“外头出事了，我得去瞧瞧。”杨萝面色平静，和平常的闺阁少女反应完全不同。

　　纪平甚至能听到隔壁墙里女孩的惊呼和哭泣声。

　　“你不能去。”纪平道，“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你去能做什么？！”

　　“舅舅。”杨萝抬眸看他，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贴在斑驳的树影里。

　　她轻声慢语又不容置喙地说道：“我就是那个高个子。”

　　纪平晃然片刻，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街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护卫军已经被紧急调去了城门，家家关门闭户，害怕波及自身。

　　杨萝一直往前走，走到城门口，只见兵甲重重，一派萧肃。

　　但杨萝没有看见赵聪的人。

　　有个小兵瞧见了杨萝站在宽敞大路的中央，小跑过来把她截住，“干什么的？”

　　杨萝朝他笑了笑，“军爷，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管的事情，赶紧回家去！”

　　“军爷，为何赵大人不在此处呢？”

　　小兵皱了皱眉头，大声呵斥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赵大人的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吗？”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护卫军的于将军，他大跨步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大人，这个女人在这里不肯离开。”小兵答道。

　　杨萝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于将军。

　　“小姑娘，你在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回去吧。”于将军没有呵斥她，只是神情冷肃地告诉她离开。

　　杨萝道：“我是赵大人派来的。”

　　于将军眉头一皱，“小姑娘，假冒赵大人的亲信可是重罪，你还是赶紧走吧。”

　　杨萝没有和他在身份这件事情上纠缠，直入主题道：“我猜大人没有办法解目前之困，但是我有。”

　　“你一个黄毛丫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大言不惭，赶紧走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萝道：“方才炸城门的，是火药吧？”

　　于将军转身的脚步一顿，犹豫道：“你认识火药？”

　　“外头发生了什么？”杨萝问道。

　　于将军犹豫片刻，城门外又刹那间砰地一声炸响。

　　黑沉沉的浓雾蒸腾而起，呛得人难以呼吸。

　　杨萝掩住口鼻。

　　“里面的人听着！”

　　城外，声如洪钟的男声穿透城墙扎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立刻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大胆刁民，竟敢在杭府城门大放厥词，速速离去，可饶尔等不死！”城门上的兵士冲着底下的人喊道。

　　浓烟散去，杨萝一个箭步往城楼上冲去，于将军迅速出手截住了她。

　　杨萝侧身一转，避开于将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城楼，连风都没有捕捉她的能力。

　　于将军猝然一惊，这速度也太快了，他竟然没办法拦下她。

　　于将军急忙追上去。

　　从城墙上俯瞰，五十里外，黑压压的人列队排阵，阵前的骏马上站着一个白衣银盔的中年男人，他身材劲瘦，乌黑的胡须迎风飘扬，直直地望向城楼之上。

　　杨萝眉头拧了起来。

　　骏马旁一个壮汉大喊道：“立刻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否则我们就攻城了！”

　　于将军站到杨萝身旁，将她拉到身后，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小张，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杨萝轻轻地挥开于将军的手，道：“将军，那些人是城外农庄的百姓，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杨萝已经很肯定外头那些人的身份了。

　　于将军压着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和杨萝一直耗着，“这与你无关，赶紧离开吧。”

　　小张已经走过来欲将杨萝拉走，杨萝却反手握住了小张的手腕一旋一放，小张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了，露出懵懵的神情。

　　杨萝转了转手腕，“将军，我留在这里，或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于将军愣住了，小张是他的亲卫，武艺高强，还从来没有人能够一招就制服他，哪怕是在始料不及的情况下。

　　于将军心下惊疑不定，道：“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人力保护你，你若留在这里......”

　　“请将军放心，我会对自己负责的。”

　　于将军不再看她，转身面对着城墙外的那群人。

　　“底下的人听着，马上离开杭府城门，不要再攻击城门，否则，以叛逆论处！”

　　“去你娘的叛逆，老子饭都吃不上衣服都没得穿，管你娘的叛逆！赶紧放老子们进去！”壮汉破口大骂道。

　　“进城也无济于事，我劝你们速速离去，江南布政使赵大人正在筹粮，很快就给各地开仓放粮赈灾，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不上饭！”

　　于将军的话似乎动摇了壮汉的信心，他偏头去看马背上的白衣人，问道：“大当家的，怎么办？”

　　“你难道还没被官府骗够吗？”白衣人，也就是大风寨的大当家戴品晞，对壮汉道：“阿周，你为了官府是怎么样的恶毒狠辣，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壮汉阿周果然被激怒了，高声道：“我自然不会忘！咱们在山寨上过得好好的，赵聪这个狗官竟然派军队围剿我们，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我们再说一遍，放我们进城，我们就不动粗，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阿周满脸戾气地遥望着城楼。

　　于将军也黑了脸，道：“尔等速速离去！”

　　戴品晞一抬手，后面整齐有序的队列蓦地大喝一声，齐刷刷举起武器来。

　　于将军的手紧紧捏住城墙的石砖，心中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城下的人都是被戴品晞聚集出来的江南的百姓，可是如今他们在戴品晞的领导下准备攻城，已经是叛乱之举，如果让护卫军将他们逮捕，只怕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而他们的妻儿父母，又该如何生活？

　　杨萝看得出于将军的犹豫，道：“将军，让我下去和他们谈谈吧？”

　　于将军猝然偏头看她，神情严肃道：“绝对不行！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你一个女孩，怎么能孤身去敌营？”

　　杨萝摇摇头，“大人也知道，他们是附近村子的百姓，只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

　　于将军深吸一口气，“那又如何呢？他们是百姓，城里的人也是百姓，如果放他们进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更不可收拾，我不会拿城里的百姓去赌，亦不会拿你的命去赌。”

　　杨萝道：“将军，在城门动武皆非你我所愿，更何况如今赵大人不在此处，你不能打开城门，也不能轻易出兵，你束手无策，不如叫我去试试，就算败了，你也没什么损失。”

　　“你有几成把握？”于将军眉头紧紧扭在一起。

　　“将军将情况说得再详细一些，我才能判断。”

　　于将军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告诉了杨萝。

　　原来赵聪为了不让江南匪患被朝廷察觉，定期会派护卫军清缴杭府周围落草为寇的村民，在杨萝潜入赵府火烧灵堂当日，他就吩咐赵管家去操办此事。

　　数日前，护卫军对周围的土匪进行清剿，而大风寨是附近最大的山寨，他们多次攻打都未果，只能扫荡了附近几个匪窝，倒是没想到，大风寨的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风寨的大当家十分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据说他是受仙人点化的道士，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自己露面了。”于将军盯着戴品晞看，神情凝重。

　　杨萝轻轻笑了笑，“装神弄鬼罢了。”

　　她抽出小张身上背着的弓箭，拉弓搭箭，瞄准了戴品晞白衣飘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