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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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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推开门,看到文心半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
见到温语进来,文心站起来,走到玄关看温语换鞋,将一整天的担心一股脑宣泄出来:“奶奶怎么样了?今天是不是很累啊?吃晚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还是先洗个澡?”
温语穿好拖鞋,抬头笑着看她,有点想她了。
看了几秒,文心有点无措,皱着小眉头问:“怎么了?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摸摸自己的脸,满脑子困惑,对温语的表情困惑,对今天她怎么过的困惑。
温语握着她的手,拉着往里面走:“憋了这么多问题啊?”
“是啊,想问你很多,但是又不敢找你,怕你在忙。”
“那你给我煮碗面,好不好?饿了,我先去洗个澡,慢慢告诉你。”温语停在卧室门口说。
“好。”文心看到温语的状态还不错,放心了。
等温语洗完澡出来,文心的面也煮好了,她一边看着温语吃面,一边听着她说今天的事情,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伤感,可是文心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其实她不知道,温语在玄关那里,看到她站在离自己十几厘米地方的时候,一天的沉重,即时被抽走,忽然感到轻松而踏实。
文心尝试着转移话题,希望在其他地方弥补她的不开心。她跟温语分享了下班去买了手套的经过,然后把手套拿出来给她看,问她喜欢不喜欢。
“喜欢。”温语戴上后说。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一股冷空气要来,会降到七八度,你要戴手套围巾,别一忙起来就不顾自己。”
“好,记住了。”
文心知道温语今天很累,赶她去睡觉,自己收拾了一下餐桌,也赶紧去陪她一起睡了。
凌晨四点多,温语接到顾仪打来的电话,说奶奶在医院快不行了,医院通知家属尽快过去见最后一面。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
温语迅速换上衣服,赶到医院,但还是迟了一步,记录生命特征的仪器上,显示着几条永不会再交集的平行线,清晰地提醒人们,一个生命的终止。
温语和顾仪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将逝者身上的仪器逐个摘去,熟练又平静地裹上白布,工作人员将遗体从装饰豪华的病房里推出去,推进简单而整齐划一的冻柜里,贴上编号。
在这里,没有贫贱之分。
不管一生多么纷繁多姿,抑或平淡乏味,最终都只是被记录为一个编号,一个盒子,一块墓碑。
如果再奢侈一点,会被保存为一份念想。
顾仪拍拍温语肩膀,冷静地说:“走吧。”
温语在后面跟上,一起的还有司机、顾仪的秘书和两个没见过的年轻男生,应该是温展宁的下属之类的。
一行人走进电梯,直达停车场,温语在顾仪跟别人谈话的间隙里,给文心发了信息,告诉她奶奶走了,需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然后等顾仪交代完,一起坐车回观承苑。
车子疾驰在静谧的街道,路灯是尽忠职守的战士,守卫这个平凡又波动的夜晚。
顾仪在漆黑的车厢内一言不发,亮着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她在微光里呼吸均匀地按着手机。
温语望向窗外,望着偶尔擦身而过的车辆发呆。大部分人都只有交错的缘分,或许连脸都还没看清,就失散在人海里。
她和奶奶的羁绊很浅很淡。
从记事以来奶奶的身体就不太好,早年的时候坐着轮椅,偶尔会出房间。后来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她久坐,再后来就长卧病榻。
前几年奶奶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偶尔嘴里念着一个她和温展宁都从未听过的名字。
或许那个名字是她儿时的青梅,又或许是她这一生的牵挂。
那时候她已经无法自理,终日躺在床上,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能靠着各种仪器和营养液维持生命倒数的光景。
而温语已经自己搬出来外面住了,也只有偶尔回家才会看一下奶奶。
虽然没那么亲近,但奶奶也是从小贯穿在她生命里的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就要从世界上彻底消失,干干净净,仿佛这个世界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除了温展宁,应该不会有人缅怀她了吧?
她突然害怕这种孤独,她想到几十年后自己是不是也会和奶奶一样,身边空无一人,孤独地离开。
人的属性是孤独。
她不知道害怕的是死亡,还是孤独,还是孤独地死亡。
胸腔被酸胀感塞满,情绪稍微有点失控地抖了抖身体,呼出一口气。
顾仪察觉到异样,她觉得温语对奶奶的感情应该不至于难过到颤抖,于是放下手机,手覆住温语手背,关切地问:“小语,怎么了?”
“妈,奶奶走得好孤独。”温语感慨。
这辈子最应该爱她两个男人都在异国他乡,最后一程都没能陪她走完,离开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挺凄凉。
握住的手紧了一下,她听到顾仪说:“那些没人能看见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
她叹气:“小语,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彼此互相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要像奶奶,不要像妈妈。”
真正的孤独不是只身一人度过一生,也不是独自一人迎接死亡,而是内心的秘密永远无法告诉他人,并且随着死亡被埋入黄土,这个世界再无人记得。
比如顾仪的秘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那个年少时的爱人。
温语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也听出她语气里的遗憾,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安慰性的回应。
她不会,她有文心,她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地,想要让文心的余生有光亮,有温暖。
奶奶走了第三天,温展宁才赶到,漂洋过海,历经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赶到奶奶的灵前尽一个孝子的责任。
但不知道能不能算尽责了,温展宁没有流泪,也许是奶奶久病在床太多年,给分离做了足够时间的心理准备,又或者是有足够的时间来磨掉了大部分的亲情。
他有理有条地张罗着奶奶的后事,为老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出殡那天人山人海,可所有人却都只把这场仪式当成一次人脉拓展的聚会,就像往常任何一次那样,在奢华的酒店里,举着高脚杯谈笑风生般的氛围。
而温明德在国外静养,无法出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一切早有预料。
温语置身在丧礼却一派欢乐的氛围里,她不知道哭会不会显得很突兀,可是笑又显得很无情,哪怕一个每天见到的邻居突然不在了,也会心里不好受吧,可那是奶奶,怎么笑得出来。
但是她也没那么想哭。
终于等到一切仪式完成,宾客散尽,司机把他们载回家,三个人在同一辆车上,一言不发,是因为相同的悲伤,但也是他们多年来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