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媚山山寨（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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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飞雪，天寒地冻，万物裹上一层银装，不见一丝生机。
身披月白斗篷的年轻男子背着竹篓漫步于山野之中，与此时的冰天雪地不同，男子的眉目始终温润，就连不小心飘落在他眉宇的雪花也不忍就此融化。
他弯着腰在雪地里寻找着什么，随后一挥锄头，一个类似灵芝的东西被他从地里挖了出来。
他扫过此物身上沾满的泥尘，唇角弯起满意的笑。
雪势渐渐小了些，他背着竹篓继续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走动，好似远道而来的游人，只为一览此地无限风情。
忽而，前方雪堆里有一抹极为突兀的颜色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单薄紫裙的少女正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了雪地里，她眉眼挂着细小冰滴，身上落满雪花，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神色一凝，解下自己的月白斗篷覆盖在了少女身上，随即抱起她朝一条林道走去。
山脚下一座木屋里吹出滚滚白烟，门前煮着药材的瓦罐此刻正咕噜作响。
屋内燃着几盏烛火，木柜推拉声此起彼伏，男子的身影在木柜前忙碌，此时正提笔将身前草药的名字记录于册。
一阵轻咳从里屋传来，他放下手中笔纸一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他刚一踏入屋内，床榻上的少女偏过头，两人的目光恰恰撞上。
少女眸色中充满警惕与好奇，男子敛了眸，温和颔首道：“在下燕齐，是一名医者。”
“是你救了我？”少女哑着嗓子问。
见燕齐点头，少女眼中警惕之色淡去，她笑容媚动道：“多谢，我叫尤黛。”
……
许路归凝着桌案烛光发着呆，方才那一幕便是他在梦境中看到的场景。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有一位年轻男子与他长得十分相似。
他叫燕齐，是尤黛的情郎。
燕齐是一名痴心医术的医者。
承德二十二年冬，他用自己的医术救了一名遭蛊术反噬的少女。
自此他的人生中便多了一抹灵动的紫色身影。
燕齐痴心医术，尤黛痴心蛊术，两人之间倒是有说不尽的话头。
少女生得极美，一颦一笑皆娇媚动人，她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燕齐温文尔雅，喜静；尤黛天真烂漫，喜动。
尤黛偶尔故意撩拨逗趣燕齐，每每如此燕齐总会被她逗得脸红耳热。
两人在相识相知中渐生情愫，原本应是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可天意弄人……
燕齐医术精湛，心怀大志，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救下更多被病痛缠身的生命，这是他身为一名医者的责任与担当。
他想实现这个志向意味着他必须离开媚山，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可以随时离开，可尤黛不能，尤黛所炼之术令她无法踏出媚山半步。
临走前，燕齐曾与尤黛许诺事成后会回来娶她并与她相守余生。
尤黛信了，她就这样独自守在媚山痴痴等了百年。
她不知道的是，那位名唤燕齐的医者出了媚山没多久便遇上了一场瘟疫横行。
他全身心投入其中，白日照顾病患亲力亲为，夜晚挑灯翻阅古籍，亲身试药。
终于，他成功了，在他与其他医者的不懈努力下，这场凶猛的瘟疫被彻底控制。
他也就此崭露头角。
诸多医馆乃至太医院亲送邀帖于他，却皆被他一一婉拒。
他选择从军，成为一名军中医官。
他入军没多久，边关传来急报，他跟随军队一起去了边关。
因着此次行程实在太过匆忙，他没来得及给尤黛去信，尤黛根本不知道他已参军之事。
殊不知，此次边关之行便是两人天人永隔之时。
因敌寇突袭加之军中将领判断失误，此番前往边关的两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燕齐的性命也留在了边关，尸骨无存。
有关燕齐的这一切尤黛始终不曾知晓。
她不知道她等了百年之久的人其实在他离开媚山不过两年便死了。
她不知道燕齐弥留之际最后一刻想的人是她，他一直记得他给她的承诺。
那一刻，他有过后悔，后悔独留她于人世，后悔自己未能实现对她的誓言。
许路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见这些，这个以燕齐视角展现的故事，尤黛等候多年的真相。
尤黛死的那一瞬，许路归内心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揪住，一阵悲痛猝然蔓延全身。
他有些无措，自己甚至也怀疑过他是否就是燕齐。
燕齐的记忆浮现眼前，他有时真的不太能分得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劝尤黛放手，是因为他知道尤黛执着的是什么。
如果他梦中所见一切皆为真，那么他相信，燕齐不会希望看到尤黛因他而心生执念，就此执迷不悟，双手沾满无辜鲜血。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将一切真相告知了尤黛。
他告诉她，燕齐还在等着她，他们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相守。
窗外拍窗声忽起，许路归走近窗前，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偌大雨滴斜打在他脸庞，他闭上双眼，雨滴夹杂泪水从他眼尾流淌而下。
*
翌日，雨过天晴，山寨各处还残留着大雨席卷而过的痕迹。
夏俞禧正打包些吃食准备待会下山时填填肚子。
她一早便跟奚辞州去林里摘了些野果，还顺带用她的箭弩打了些野味。
待将包袱收拾妥当她背在肩上便欲出门，这一转身才发现有一人低着头在门口徘徊。
“小蕴。”夏俞禧走至门前，“你怎么来了？”
小蕴低着头支支吾吾：“就……路过……就……”
“什么？”夏俞禧对她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哎呀，”小蕴猛然抬头：“我来给你送行。”
她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出，忸怩道：“给，里头是我们山寨寨民做的一些吃食，你们拿着路上吃。”
夏俞禧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她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哪个是你做的？”
小蕴朝食盒内睨了一眼，伸手指了指：“这个，桃花的。”
夏俞禧拿出一块桃花糕点咬了一大口，赞道：“好吃诶，小蕴你手艺真棒。”
小蕴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行了，你少拍马屁，快走吧，他们都在等着。”
夏俞禧收了食盒提在手上，两人往寨门走去，这一路两人有说有笑皆未提起与尤黛有关的话。
夏俞禧知道，尤黛对小蕴来说是家人，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她也一直是她的家人。
夏俞禧走至寨门，奚辞州等四人正与西北竹林的那位老婆婆交谈着什么。
“夏俞禧，乌龟都比你走得快。”无论什么时候奚辞州都不忘调侃她一句。
“知道了，我这不是来了嘛。”夏俞禧将肩上包袱朝奚辞州手中一扔，自己抱着食盒跟老婆婆打了声招呼。
“夏姑娘。”老婆婆含笑看着夏俞禧，欲言又止。
“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夏俞禧不禁问道。
顿了顿，老者缓缓摇头，只道：“该说的在你们入竹林那日我便说了，余下的便听天由命罢。”
夏俞禧偷瞄了奚辞州一眼，生怕他又开始跟上次一样对老者不依不挠地追问。
好在他现下安静得很，没有多问什么。
“老婆婆，您说的我都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凑近老者，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此事你知我知便好，切莫走漏了。”
老者怔了一会，方微微颔首：“如此，便愿姑娘顺利度此一遭，此生无虞。”
夏俞禧笑眯眯道：“多谢。”
五人往媚山下走，夏俞禧给他们每人分了些食盒里的糕点。
“嗯？殿下，你手受伤了吗？”夏俞禧给奚珣递糕点时才发觉他手上缠着绷带。
“一点小伤，夏二小姐不必担心。”
奚珣话刚说完，夏芷宁便出声道：“殿下是为了救我才被毒蛇咬了。”
她满脸愧疚：“我原本也想着做些京城方有的糕点给寨民们尝尝，谁知采花时遇上一条毒蛇，幸好殿下当时就在我周身为我赶跑了蛇，但他也被毒蛇咬了一口。”
“无碍的，”奚珣看着夏芷宁温声宽慰：“如今毒素已排出，只要按时上药便不会有何大碍，夏小姐切莫生愧，否则倒是我心难安了。”
男主为救女主受伤，一般这种时候可是催进男女主感情的大好时机啊，她夏俞禧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太子殿下说的有理，”她将夏芷宁推至奚珣身侧，一本正经道：“可无论如何殿下受伤都与姐姐有关，依姐姐的性子实在难以不生愧疚。”
“不如这样吧，殿下伤好之前让我姐姐来照顾你，为你上药，如何？”
“如此想必姐姐的内心也能少些自责，殿下也不会不安心了。”
她将两人境况的解决办法分析的有理有据，夏芷宁倒没多想什么，她觉得夏俞禧说得在理，太子本就是因她而受伤，她为此去照顾他帮他上药，很正常。
奚珣这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救人是出于本能，他没想过因此而让别人对自己生愧。
他正欲婉拒，可一对上夏芷宁恳切的眸光，他心中一晃，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个好字。
这里助攻完成了，夏俞禧脸上的开心挡都挡不住。
“行了，”奚辞州嗤道：“知道你又将他俩撮合近了些，至于这么开心吗？”
“至于，”夏俞禧扬着脑袋：“男女主角在一起的快乐你是不会懂的。”
“男女主角？”奚辞州笑问：“这又不是话本，你怎么就认为他俩是主角？”
听到话本两个字夏俞禧的心猛地一跳。
以后千万不能在奚辞州面前说这种话了，她真怕他顺藤摸瓜看出来什么。
她飞快转动着脑子，辩解道：“以太子和太子妃为主角记述他们相爱相知故事的话本有很多啊，你难道没听过吗？”
奚辞州吊儿郎当地回道：“没听过。”
“再说了，又不都是所有主角都是太子和太子妃，也有其他人。”
“那你说说，你看的话本故事里主角都是谁？”
奚辞州微微俯下身，紧凝着她的双眸，挑着笑道：“比如，世子和世子妃。”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媚山山寨（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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