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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观海市 ...

  •   鱼头隔着玻璃门与鹿丘白对视,脑袋一动不动,长在头骨两侧的鱼眼向下转动。

      他看到了鹿丘白,咧开嘴,发出张成的声音:“鹿医生,我实在太渴了,没忍住,把您鱼缸里的水喝了,真是抱歉。”

      张成沙哑声音响起的刹那,怪诞感终于达到峰值。

      是幻觉?

      不应该,他最近每天都按时吃药。

      下一秒,身前的玻璃门剧烈一震!

      张成一拳砸在门上。

      玻璃门以撞击点为圆心,向外裂开道道裂隙——

      这是加固玻璃,正常人一拳下去只会自己手骨骨折;
      控制门开关的按钮在内侧,张成伸出手就能碰到,但他选择了暴力破门。

      鹿丘白迅速得出结论:

      张成的行为逻辑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的范畴。

      目光捕捉到张成再度挥拳,鹿丘白立即向后一退!

      喀啦、喀啦——

      哐哐两拳下去,蛛网般的裂隙已经布满整扇玻璃门。

      轰!!

      张成直接从玻璃门中撞了出来,碎玻璃飞溅,即便已经提前预判,还是有几粒划破鹿丘白的脸颊。

      顾不上脸上的伤,头顶笼罩下一片阴影。

      张成用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唇瓣,迫不及待地逼近:“我太渴了,忍不住想看看您回来了没有,您带水来了吗?”

      又是水。

      张成的每句话,都围绕着“水”。

      鹿丘白不觉得自己能比玻璃还硬,他注视着这颗鱼头,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临床实习时,导师告诉他,想顺利开展心理疗愈,就要先抓住病人的痛点。

      鱼的痛点什么?当然是水。

      鹿丘白攥着刀的手紧到骨节泛白:“走到一半就停电了,没来得及去拿,水还在储藏室里。”

      “没来得及?我等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来得及?”张成有些气愤地呼吸着,鱼鳃一鼓一鼓,鱼嘴陡然长得很大,喉道里也布满利齿,在喉腔软肉的包裹中若隐若现。

      被这张嘴咬上一口,恐怕会立刻尸首分离。

      水腥味卷土重来,好像被拖入深海,与内陆截然不同的恶臭足以引发生理性干呕。

      但鹿丘白没有,他赶在张成发难前开口:“我现在带你去取水。”

      他盯着张成干裂的鱼唇,好心提醒:“你快要干死了。喝一口水,比什么都重要,对吧?只有我知道水在哪里。”

      张成的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鹿丘白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这颗鱼头学名叫做鮟鱇鱼,俗称灯笼鱼,又称海底钓鱼佬。

      鮟鱇鱼智商很低,行为逻辑受生理本能操控。

      最重要的,作为深海鱼,鮟鱇鱼来到浅海,会在失压的作用下极度渴水。

      和张成对话时,鹿丘白故意把“水”咬得很重,不断强化着他的认知。

      ——只有跟着我,才有水喝。

      这种行为很冒险,就像在紧绷的绳上跳舞,对水的极度渴望可以稳住张成,也可能激怒张成,稍有不慎,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鹿丘白是专业的,他对自己的疗愈水平很有信心。

      事实显然证明了这一点,张成硕大的鱼头点了点,显得有些滑稽。

      “走,走吧。”

      鹿丘白没急着迈步。

      他举起手机,“啪”地摁亮手电筒。

      ——一道充满科技的强光瞬间亮起,轻而易举盖过吊灯的微光。

      鹿丘白侧目观察着张成,他大概不知道为什么“海底”突然亮了,整条鱼愣在原地。

      鹿丘白无辜笑笑:“我眼睛不太好,怕走错了路,耽误取水。”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张成很是不悦,但对水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况且还有鹿丘白在一旁善解鱼意地补充:“你看起来已经脱水了,等喝到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水,水。

      在一声声“水”的召唤中,张成缓缓吐出一个泡泡。

      啵。

      鹿丘白带着他向储藏室走去。

      边走,鹿丘白边端详着这颗鱼头。

      他发现,张成的脚步很慢,这或许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鮟鱇鱼只需卧在海底等待小鱼自投罗网,并不需要游动。

      但鹿丘白不能保证,张成的速度会一直这么缓慢。

      毕竟鮟鱇鱼也不能一拳打碎双层玻璃。

      走到储藏室门口,张成的一只鱼眼忽然转向鹿丘白:“把这个…关掉,太刺眼了,我有灯。”

      鹿丘白沉默地看着他头顶的小吊灯,没在这时与他掰扯,听话地关掉手机。

      张成的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响,像在水里说话:“把它给我。”

      鹿丘白交出手机,张成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手掌触碰到一起,鹿丘白感到皮肤一阵黏腻湿滑。

      张成的手掌还是人类的模样,但五指之间有薄膜黏连。

      他的变异似乎正在向四肢蔓延。

      张成已经忍了这强光捕鱼灯很久,接过的刹那,手掌收紧。

      咔嚓。

      手机直接被捏碎成几个小铁块,彻底报废。

      鹿丘白的心在滴血。

      似是见他表情难看,张成的鱼头露出诡异笑容:“走吧,喝水。”

      疗愈所刚开张不久,很多东西来不及整理,都堆在储藏室内。

      为了放下所有杂物,鹿丘白买了几个高高的货架。

      水放在第一排货架的另一边,最底层。

      张成迫不及待地蹲在地上,连着瓶子往嘴里塞。

      咯吱,咯吱,咕嘟。

      嚼碎吞咽矿泉水瓶的声音很刺耳,掩盖了鹿丘白的脚步声。

      鹿丘白小心翼翼拎起货架边的球棍。

      一步、一步——

      “鹿医生,你在做什么?”

      张成在原地没动。

      他的头颅依旧朝前,唯独头顶的鱼眼凸出眼眶,眼球向后旋转——

      张成又问了一遍:“鹿医生,你在做什么?”

      鱼的眼球结构,让这种生物不用扭头,就能看到身后。

      变异的张成显然继承了这一特性。

      鹿丘白的步伐一停,在张成站起的同时,猛地抡直手臂。

      砰!!

      球棒结结实实砸在张成侧颅,断了。

      张成的侧脸瘪下去一块,鱼嘴愤怒地鼓张着,短短半分钟他就喝完了一箱水,现在活像回到了海中一般生机勃勃。

      他的肚子发出饥饿的鸣叫。

      虎口因那一下被震得发麻,张成的鱼头坚硬到不可思议,鹿丘白没有片刻迟疑,将手中只剩半截的球棍朝张成投掷过去。

      不管是否击中,他飞快地向后跑动,一边跑,他一边将能够到的所有杂物,向身后丢去。

      书本、烟灰缸、甚至还有一卷餐巾纸。

      这些都无法对张成造成伤害,反倒激怒了他。

      张成愤怒地撕碎目之所及的一切,将货架砸出几个向内瘪的深坑。

      他受够了与鹿丘白追逐,抓准机会,一把拽住鹿丘白的手臂。

      鹿丘白当机立断,反手将手术刀扎入鱼鳃与皮肤的缝隙,发狠般向内推了一寸。

      鱼的鳃部很脆弱,鮟鱇鱼也是如此。

      张成发出痛苦的怒吼,鹿丘白趁机用力挣扎着抽出手臂。

      尖锐的指甲撕破衣物,在鹿丘白手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他向后一退,脚跟撞上了墙壁。

      无路可退了。

      伤口处淋漓而下的鲜血显然刺激了张成,干渴被缓解后,饥饿感涌了上来。

      鱼嘴夸张地张到最大,涎水滴滴答答,向鹿丘白逼近。

      “鹿医生,你好香啊。”

      即将被死亡宠幸的青年却没露出半点恐惧。

      鹿丘白捂着手臂,在失血中脸色苍白,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应道:“鮟鱇鱼火锅也很香。”

      张成一愣:“什么?”

      回应他的,是头顶螺丝松动的声音。

      ——货架不知何时失去平衡,从第一排货架开始,多米诺骨牌般向下倾倒。

      轰——!!

      尘烟四起,鹿丘白在灰尘中咳嗽几声。

      本来,为了避免货架间彼此带倒的情况发生,货架的摆放应该严格限制距离;
      可惜储藏室空间太小,而定制货架太贵。

      他买的是便宜二手货,本来就不太稳,被张成锤了几拳,直接塌了。

      感谢贫穷。

      鹿丘白缓缓向货架下的张成走去。

      整整五个铁货架压在身上,张成竟然还没有死,甚至挣扎着从货架下爬出了一截,头顶的小灯苟延残喘地闪烁。

      他恶狠狠瞪着鹿丘白靠近,鱼嘴在压力下已经无法长得太大,只能威胁似地翕动,努力露出尖牙。

      “…”鹿丘白面无表情地拎起灭火器。

      …
      莫容桃气喘吁吁地赶到天府路1224号。

      观海市警方已经先一步到达,却只是在门外严阵以待,没有人敢擅自入内。

      莫容桃抬起头,“观海市心疗所”的灯牌散发着劣质的光,门是磨砂的,看不清门内的情况。

      身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摆弄着仪器:“污染浓度达到D级了,张成越狱的时候才E级。”

      莫容桃深吸口气,已经想到开门后会看到怎样的惨状:“真是个倒霉鬼。哥,太血腥恐怖的我看不了,要不你先进吧。”

      莫容柳不置可否:“进去吧。”

      警察一脚踹开门,数十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门内。

      莫容柳大步踏入。

      守在门口的莫容桃只觉一阵冷空气从屋内刮出,又冷又干,忍不住一个哆嗦:“…给我干哪来了?这还在南方吗?”

      紧接着,他听到屋内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

      莫容柳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情绪复杂:“可以进来了。”

      莫容桃探头探脑:“恐怖吗?”

      沉默片刻。

      莫容柳:“…有点。”

      莫容桃深吸口气,大着胆子进门,往屋内一瞧。

      地面像被人提前精心收拾过,没有血迹不说,连一点灰尘也看不见;
      只是头顶有点凉。

      莫容桃心惊胆战地抬起头。

      空调开了除湿模式,正在呼啊呼啊地吹。

      好像哪里不对。

      莫容桃犹豫地看向他哥:“污,污染体呢?”

      莫容柳给他一个眼神。

      莫容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办公室的角落里,有一颗生无可恋的鱼头。

      他被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头顶的小灯在空调无情的吹拂下干瘪萎靡,活像鱼干版的仰望星空。

      在鱼头的正前方,毫厘距离,摆着一箱矿泉水。

      而矿泉水后,破旧的除湿机正以最大马力运转。

      张成的鱼嘴大张着,鱼唇艰难抽动:

      “水…水…我要干死了…水…”

      莫容桃:…
      真的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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