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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死后生 ...

  •   林耶的思绪和脑子里的骂骂咧咧就这样戛然而止。

      这太意外了。

      许初在询问她魏缙的情况。

      艺人助理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艺人本身,一般不会去过多关注其他与艺人无关的明星。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那助理的行为大概率是艺人授意的。

      也就是说,是季洛槐想知道魏缙的情况。

      林耶稍转思路,就明白了。

      魏缙的手机还被她管控着,估计是那边季洛槐联系不上人,又看到了网络上的言论,想问清楚,只能来找她。但艺人联系素人助理又不太方便,所以才托手许初。

      但是……

      林耶仔细思索了一下。《东洲客》的剧宣期已经过了,槐缙CP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魏缙出事波及到的人和事很多,但应该没有影响到季洛槐。

      那季洛槐来问什么?

      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问的?

      她必须一个人做出主意,同时做出的决定要保证对魏缙没有害处。现在非常时期,林耶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客气话,结束了对方的探视。

      消息一经发出,林耶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就见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延迟的铃音响起,一声声敲打她的耳膜。

      陌生的号码。

      林耶叹了口气,没有多做犹豫就接了起来。对面听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说话也是软软的,让林耶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你好。”

      林耶礼貌回道:“你好。”

      对面:“这里是宣京市第一人民医院,请问你是住院部315病房病人的家属吗?”

      林耶:“……”

      现在神经不放松了。

      林耶道:“我是。”

      能拨通电话应该是因为她在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给医院留了号码。但医院轻易不会给在外的病人家属打电话,林耶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对面的人便解释道:“是这样的,病人的病例分析已经出来了,情况不是很好,我们需要家属到医院找医生进行确认。”

      林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对面接着道:“除此之外,请问您有接到过病人的电话或者收到病人的消息吗?”

      林耶皱眉,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对面:“病人不见了。”

      林耶怔住。

      后来又陆续问了一些,林耶才大致得知情况。

      魏缙的药水有时间要求,上午五瓶下午三瓶,上下午间隔五个小时,所以上午早早就需要开始进行吊水。

      但护士来到315病房时,却没见病人的踪影。找遍了病床、阳台和厕所,最终确定了病人不在病房内。

      时间很早,这个点医院食堂还没有开门,他也不可能是去吃早饭了。

      而且前几日的吊水都有在正常进行,他知道这项流程安排,也不可能今天突发奇想去溜达了。

      魏缙,就这么失踪了。

      林耶放着手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护士说她需要前往医院去进行病理分析确认,但魏缙已经失踪了,她确认了却找不到魏缙的话,也没用。

      魏缙会去哪里?

      他一直好好地待在病房里,怎么会突然出门?

      她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东西,乱成一团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关键,她意识到了,但她捕捉不到。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找到魏缙,必须要确保魏缙的人身安全。

      林耶定了定心神,再一次摁亮了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了曾经也遇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

      魏缙失联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谁帮她的来着?

      林耶的目光落在了和许初的聊天框上。

      -

      魏缙有好几天都没有走出过医院了。

      他懒,也没有人陪着,还需要打点滴,绝大多数时候都窝在病房里,甚至连医院住院楼都没出过。

      此刻呼吸到医院外的空气,居然觉得难得的清新。

      追月零度的公司地址一直处于公开状态,魏缙和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地名,司机便直接驶向了公司大门口。

      他已经将病号服换下了,此刻身着自己的常服,司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到了公司,魏缙站在这栋不高但精致的大楼前,还有点恍惚。

      追月零度的楼栋做了特殊的设计,在寸土寸金的宣京里显得独树一帜。魏缙刚进娱乐圈时就因为这样的个性而对这家公司抱有天然的好感,不过一直消磨到现在,这份好感也没剩下多少了。

      收回思绪,魏缙绕开了正门,走到艺人通道的玻璃门前,将手指放了上去。

      追月零度的玻璃门是指纹解锁,每位艺人签约后都会在公司门禁系统录入指纹,获取在公司自由行走的权利。

      魏缙也不例外。

      但这次,门锁却发出了“滴”的一声。

      魏缙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由得感到奇怪,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指纹不匹配,无法进入。

      不匹配?

      为什么?

      这种智能密码锁一般不会出现故障,这样指纹不匹配的情况,魏缙只能想到是指纹系统中删除了他的样本。

      可是对赌协议还没到期,他还是追月零度的艺人,只要他还在一天,双方的利益就还有纠葛,追月零度的公司总部就不应该把他拒之门外。

      但现实就是这样,他进不去。

      魏缙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十只手指全试了一次,都显示无法通过。

      他本就怀疑追月零度在这次事情中有牵扯,这一下更显出追月心虚意味。

      他不清楚局势是怎么样的,但他已经被踢出局了。

      为什么不肯放他进去,是在害怕什么吗?

      一股无名火起,魏缙忍了片刻,在下决心要抬脚踹门的那一刻,却忽然瞧见对面冯威出现了。

      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因为冯威看着他脸上很惊恐。

      “让我进去,”魏缙知道这个玻璃门不隔音,就算隔音冯威也能猜到他的企图,“把门打开。”

      冯威有些犹豫:“魏哥……”

      魏缙深吸了一口气,道:“别逼我讨厌你。”

      这样的威胁若是换成旁人一定会觉得简直无足轻重,丝毫谈不上什么杀伤力。但面对什么人就说什么话,魏缙无端觉得,这样的威胁对冯威才是最有用的。

      果不其然,冯威只愣了片刻,就在里面按下了开关。

      但冯威也害怕闯什么祸,尤其是在两人同为追月艺人的情况下,劝他道:“魏哥,我们进去了就好好说行不行?没有什么事情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他话还没说完,魏缙就直奔电梯而去。

      刘建邺的办公室在追月零度的十三楼,魏缙一边在电梯里等待上升,一边在脑海里梳理这几天来得到的线索。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有点眉目了。

      但还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就是动机,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搞他,图什么?

      这么想着,电梯到了。

      出了电梯门,没几步路就到了刘建邺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只要不是谈话都不会锁门,此刻魏缙就刚好能透过敞开的门框里看见正在喝水的刘建邺。

      刘建邺年纪大了,头发也稀疏,就这么看着,还是一个挺和蔼的小老头。

      但这也不妨碍他阴险狡诈。

      刘建邺似乎没料到他会到达这里,表情空白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堆起职业性的笑脸:“是小缙来了啊,小缙身体怎么样了?”

      魏缙走进门,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总裁,眼神阴冷得吓人:“你做的?”

      刘建邺懵了:“什么?”

      “申明吗?”虽然魏缙表情不好,但刘建邺依然装傻充愣,在试着连接魏缙的脑回路,“那个确实是我指导着发布的,因为发布得太过仓促还很多不足的地方,这个确实真是很对不住。”

      魏缙突然笑了一声。

      电梯里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他一走进来看见刘建邺的办公桌,忽然就想通了。

      图什么呢?

      他只想到了对赌协议和违约金,却忘了对赌协议因其中一方特殊情况临时中止的情况下,需要交付的赔偿金比这两种加起来都高。

      他最大的价值不在违约金,也不在对赌协议,而是在这笔钱。

      追月零度很早就放弃他了。

      甚至可能在他下决心要离开追月零度之前。

      事实上除了这些,整件事情还是有诸多疑点。比如说刘争峥到底是怎么被策反的,比如说韩宁轩那边是什么情况,比如说冯威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人物,为何却诡异地从魏缙与追月零度矛盾的最开始就掺和其中,并且在处处都留下身影。

      但魏缙此刻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冷静。

      魏缙只觉得心火在烧,胸腔一片灼热的疼。但他仍然努力地克制着,努力地搜刮脑海,想找出些能够进行谈判的筹码。

      虽然他现在手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牌了。

      已经没有任何主动权和优势了。

      冷静。

      魏缙把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拳头藏在身后。

      暴力是最没用的东西。

      冷静。

      刘建邺又呷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魏缙此刻的状态,只是悠悠补了一句:“小林呢,还在忙吗?小缙啊,早和你提醒过,你和季洛槐的CP总要有一方牺牲,你偏心慈手软失了先机,这下——”

      他话还没说完,但已经被魏缙突如其来的拳头打断了。魏缙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刘建邺被打得从椅子上跌到旁边去,踉跄几步,脸上几片鲜红。

      魏缙的眼眶也红,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说:“你再提他们试试看呢,你是觉得我当真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吗?”

      “刘争峥呢?”

      刘建邺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不由得害怕起来,但仔细一琢磨,忽然发现不是自己的血。

      魏缙也发现了。

      他直视着刘建邺声声质问,刘建邺的目光却落在他刚刚出拳的右手上——绷带已经散了,伤口估计也裂开了,淅淅沥沥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落下,坠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点小小的湖。

      刘建邺:“你,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建邺压根没有回答的打算,魏缙怒火攻心,正要上前去接着逼供——

      最后没有成功。

      伴随着刘建邺“保安”“打电话”“120”的大喊,在十三层楼众多工作人员面前,魏缙的身影缓缓倒了下去。

      -

      林耶和季洛槐正拼了命地往上赶,终于在最后一刻到达了十三层楼入口。

      “在这边,”林耶给季洛槐带路,按理来说追月零度内部是不允许其他公司艺人擅自进入的,但林耶态度坚决,又或者一楼目送完魏缙上电梯后选择守在门口的冯威态度摇摆,他们就这么一起进来了,“追月零度,我早该想到的,他要是知道了整件事情,一定会先来问刘建邺——”

      话音戛然而止。

      季洛槐也瞳孔骤缩。

      足足迟了一刻钟,林耶才反应过来,冲了上去:“魏缙!!!”

      刘建邺被魏缙突然倒下的样子吓到了,正兀自捂着心口。季洛槐下意识便掏出手机,忽听旁边一个技术工作人员匆匆说:“打了打了,打了120了,等等车来。”

      -

      没过多久,救护车的铃声划破静谧清晨。

      这场闹剧在经历了双方博弈、舆论发酵和最终对峙之后,终于迎来了结束。

      胜者也显而易见了。

      只有魏缙,魏缙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一直沉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

      -

      我沉进了一片混沌里。

      我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其实早有预料,无论是时不时刺痛的心脏,还是无法转动的大脑,抑或是一直愈合不了的伤口。

      会是这个伤口导致的病吗?

      右手上这个伤口还是当初拍摄李三聿的时候落下的。没想到李三聿给我带来了荣耀,也给我带来了杀机。

      真是成也李三聿败也李三聿啊。

      我笑了。

      这种时候,我还在开玩笑。

      不过不久之后,这种玩笑的心情渐渐收了起来,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里,我开始思考很多东西,开始思考这一次会不会惊动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走了之后他们怎么办,我和狗公司的对赌协议怎么办,林耶和整个工作室怎么办。

      工作先不说,这么大的事情,父母是一定会知道的。

      随着时间越推越久,越来越多未完成甚至不起眼的事件也开始浮现在我脑海里。和崔朝衍提了一句想吃葡萄还没吃上,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去买好了;病房内的窗帘没拉窗户也没关,还有窗台上托林耶带过来的那盆绿植,它们都该由谁来打理,它们怎么办。

      后来我开始有点恍惚了,好像明白过来我确实可能是要死了,甭管撂下了一大堆的琐事,我确实是再也、再也没有机会触碰任何东西、收拾任何物件了。

      我无法睁开眼、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但很奇怪,我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我的四肢百骸,很凉,我猜是正在注射的药水,能感觉到我的五脏在一步步地发生变化,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大概率是坏的。因为它常常伴随着阵阵钝痛。

      我的呼吸非常艰难,喉管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时不时被一阵强有力的气流冲开,借此完成一次非常勉强的气体交换。

      偶尔的时候我会完全失去意识,我猜那是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打上了麻醉,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我知道这代表我的家人以及医院都还没有放弃我。

      但我也会因此陷入漫长的痛苦中,这比我的身体带给我的痛苦还要折磨,我感知着我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必死的结局,但我无法向我的父母传递任何消息,他们仍然在遥遥无期的等待和盼望中,盼望一个将死的人好转起来。

      这让我异常地痛苦。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忘了父母的样貌,忘了如何去说话,如何去听声,连最开始那些担忧的记忆都有些失真,我没有度量时间的办法,整个世界只剩了一片黑暗和我的思想。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这是不是哲学家们说的“永恒”。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点声音,有点耳熟,但我无法确定是什么,是人的说话声还是机械的运作声?我开始从哲学的意义抽离出来,转而思考这一个声音。这是我的世界里除了黑暗之外的唯一一点东西,来自外界的。

      但破译它对我来说似乎有点困难,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这一个声音到底是什么,直到这个声音和以前的那些记忆一样,要渐渐从我的脑海里淡出去的时候,它又响了起来。

      对于声音的来源,我似乎有点眉目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声音的出现越来越频繁,我对声音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我已经能确定这是人的说话声。它一直在具体地重复同样的话语,好像是两个单音节字符。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略带哭腔。

      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

      再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想起来了,说的是“小缙”。

      是我的妈妈,她在一声声呼唤我的小名。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阵嘈杂喧闹的动静,妈妈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和机械音,我的世界好像就是被这些声音,砸开了一角。

      后来才听说,原来是我那天流下了一滴眼泪。

      在我破译了来自于妈妈的呼唤之后,我的身体比我的意识更先做出了反应。

      那滴眼泪,是十三个月来,我对外界唯一的反应。

      其实后来上了大学到再之后的工作,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宣京,和母亲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听见她声音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可能这就是我一直无法破译一直无法认出母亲声音的原因。

      但好在,最终我认出来了。

      我的魂魄走到了阴曹地府,又被妈妈叫回来了。

      -

      后来的情况就好了很多,我能感觉到体内情况正在显著地好转,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起来。我在不断的回忆和声音的重复中辨析,认出了有些是爸爸的声音,有些是林耶的声音,还有些是崔朝衍的声音,我已经锈掉的脑子重启转了很久,感觉出他们所有人都在期盼我的下一步反应。

      再后来的记忆由于每天都在兵荒马乱,有点记不太清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多年后的一天,偶然的一次,我在家翻到了那时的病历记录,一大堆东西全部挤在一个大袋子里,我看到了一本砖头似的笔记本,里面记载了从我昏迷到苏醒的时间里,爸妈的煎熬和祈祷。

      每一天,每一句祷告。

      一本砖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很空,只有零星几个字,和之前满满的一大面完全不同,而且笔锋有些飘,看起来写得很快,又或是当时的执笔人手在抖,最后写下了这几个随时要出走跑路的字。

      “第十八个月零三天,小缙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死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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