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番外]临渊》青*

7、第六章下

　　“不会是真的吧！你一直在我们后面跟踪……呃，我绝不是说你鬼鬼祟祟的意思……”慕容明珠从椅子里跳起来大喊大叫，被乐韫瞪了一眼后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咬着手指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是……从你们进了临潼镇吧，”乐韫仔细回想路线，脸上的笑容既温和又灿烂，“这一路上慕容少侠到仗义扶危，正气凛然，我替你师感到幸甚有加啊。”
　　那不就是离京没多久的时候？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糗事被乐韫尽数瞧在眼里，日后还不知有多少被笑话的日子。慕容明珠额头渗出汗水，小声嘟囔着：“小师叔真不够意思。”
　　小包满脸崇拜地眨眼：“乐先生你真厉害，我们都没有发觉诶。”
　　乐韫坐在椅上轻摇折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若是能轻易被你们这两个小鬼察觉，我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师叔师叔的叫我。”
　　“师门规矩不可废，更何况你大我十岁，做个长辈也不为过啊。”
　　“是九岁零九个月。”乐韫很仔细地纠正他的错误，“所以还是同辈。”
　　慕容明珠忍不住举起双手作求饶状：“是是，是我计算错误了，先生还很年轻呢。”为了防止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赶快转了个话题：“既然您一直跟着我们，那在树林子里跟柴家人发生冲突时也必定在场了？”
　　“不错，从你们发生争执到被带进府，我都看到了。就连你放走的那两个是玄青宫的人，我也知道。”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不做，就看着自己像个单弦傻瓜一样绕圈子？还白白挨了一顿群揍。慕容明珠没好气地瞪着他，虽然了解这人一贯的恶趣味，但此刻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舒服。眼珠子一转，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懂了，其实先生是在找个适当借口进柴家吧。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他凑过去笑眯眯地道：“那个柴小王爷，跟您的关系不太一般哪。哎呀，这下子我师父恐怕要郁闷了。”
　　折扇收起，扇柄重重的在脑门上一击，伴随响起的是慕容明珠捂住额头哎哟哎哟的痛呼。
　　“浑小子口没遮拦的，连你师叔的玩笑也敢开！”乐韫骂道，“这就是对待才救过你命之人的态度吗？”
　　不是你刚说自己是同辈的吗？慕容明珠觉得有些冤枉，眼底沁出些许水气，这一下打得可着实不轻。
　　小包见到他的狼狈状，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在接到慕容明珠要杀人的眼光后赶忙说道：“咳……我，我去厨房换些茶水来。”忙不迭地出门去了。
　　客房内只剩下了慕容明珠与乐韫两人。被打的那个揉了揉脑门，环抱胸口坐回了椅子上。
　　“先生如果有话，现在就请告诉明珠吧。”他仰头看向屋顶，口气意外的严肃：“你们费心思把我弄到这里，总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乐韫沉默片刻，打开扇子继续轻摇。
　　“怎么，你离开之前韩大人不曾提及吗？”
　　“他说多有不便，还是由你亲口来说比较好。”慕容明珠无奈摊手。
　　“其实这件事说穿也没什么稀奇的。”乐韫淡淡一笑，“自古以来，官府的暗处多由武林势力来支持。既可顺手牵制，又能相互利用。”
　　“您的意思是……”
　　“宰相与威远侯素来不和，两股势力互相牵制朝局，这是世人皆知之事。只是很多人却看不透，这背后真正的源头却是皇上与太后之争。”
　　慕容明珠听的满脸迷惑。
　　“先帝无后，当今皇上能以宗室之子跻身龙位，当年多亏了韩琪与石靖的大力扶持。皇上一向与太后不睦，而登位后一味亲近文臣早已惹得石靖一干人不满。如今他与太后联合起来，竟似有废立另扶新君之意。威远侯既是有功之臣，又有封爵在身，听说还有一股门派势力在支持他，决不可小觑。另一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此才想法借大选广招贤才，以此扩充势力借机对抗。”说到这里嘴角微扯，笑容冷傲微带不屑之意。
　　选来选去就挑中了我？慕容明珠突然有些同情起那些人了。他抱住头烦躁道：“就算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又跟我们小平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太后跟皇帝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母子，这样是何苦？”
　　“权利名誉财富，只一种就足以令人心迷失。更何况是深宫之上的九重龙椅？天家之中从无亲情，纵是真情血缘也可割舍。”乐韫深深地看了慕容明珠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异样，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为何一定要我……”虽然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派中不乏英才，不论名望、才学、见识还是心性，无论哪一样他慕容明珠都不是最出色的。这等大事难道不应该另选他人吗？除此之外尚有一件奇事，乐韫向来自视极高，为什么会答应帮助宰相？
　　“因为比起那个祸国殃民的威远侯，那位韩老先生至少还在认真忠于职守。”乐韫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提前做了解答，“念在当年赏识的恩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而且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他面上露出微笑，“至少你的武艺已在殿试中技惊四座，而最后的选择，更是让两边人都对你重视起来。”
　　不会吧，只是挑个官位而已。慕容明珠难以相信，老实说对他而言所有名字都差不多，相比之下自然天高皇帝远是最佳选择。
　　“想要在对峙中占上风，寻求军权支持是首要目标。谁能先啃掉柴家这块硬骨头，赢面就会增加很多。”乐韫耐心地一点点给他解释，“不过，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迟疑了会儿说：“算了，这个日后再对你细表。至于你刚才所提为何定要你来……明珠，你如今已长大成人，我也就不妨直言。为人子者生于天地之间，难道竟忍心置父母冤情而不顾吗？”
　　慕容明珠闻言猛然站起，手中茶杯落地跌得粉碎。
　　“先生……你刚才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乐韫，呼吸粗重声音嘶哑。
　　“昔年慕容峰将军被指前阵倒戈之罪，全家被问斩。临难前托付我带你离开京师，交托给可靠之人保护。”乐韫垂下头低低叹息：“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才七岁。”
　　慕容明珠眼眶发热，想起少年与孩童当日黑夜中仓皇离家的窘迫，一路之上相依为命的日子，禁不住百感交集。他忍住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年我明察暗访，基本可以断定你父母的死与石靖有重大关联。只是那人位高权重，仅凭你我又怎能扳得倒他？因此我与宰相约定，只要我们能助他铲除反臣，他必奏明圣上，请求为你父母洗雪冤屈，昭告天下。”
　　慕容明珠全身发颤，双手攥紧拳头，面上已全然不见平日的嬉笑敷衍。
　　“先生的苦心，明珠领会了。我一定会尽力做好这件事。只不过……我从来没做过官，那些事务只怕……”
　　“这你倒不需担心，自然会有高人在旁辅佐。”
　　“高人？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先生你了。”慕容明珠高兴地一拍手。
　　乐韫挑眉：“想得倒美，还真把我当成你的白工使唤了？当今圣上钦点的人选，你还怕会差得了吗？”

　　先生又在卖关子了，明明知道也是藏着掖着不肯说。人虽然优秀，可要是再干脆直率点就好了。慕容明珠在心里腹诽，抬头看了看据说是自己办公府衙的牌匾，大大地叹了口气。
　　走进正厅，见各处打扫得整齐洁净，做事的参军司理们见到他纷纷低头行礼。慕容明珠堆起笑脸，正待打个招呼，一眼瞟到堂上案桌后端坐书写的某人，整个人立刻僵在那里，半晌不得言语。
　　只见那人一袭雪白轻纱，瓜子脸蛋眉目秀丽。听见有人进来，从纸堆中抬起脸来，对着慕容明珠微微一笑：
　　“经略安抚使石惊天参见节度使大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