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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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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云洛全副武装,一路小跑,他站定后流着汗喘息着抱拳道:“夏夫人,属下按照您先前的计划和吩咐,遣白志初和丁乐韶领兵占领了武库,遣白志祈和温守拙守在光耀门前,隔断内外通道,至于皇后那里,则由柳可纯重兵把守起来。”
胡四娘一身戎装,跨坐在一匹通身雪白的神骏之上,她从悬挂在腰侧的剑鞘中拔出长剑,直指天际,银白的剑身映出火光烈烈:“铲除奸佞,清君侧。儿郎们,随我上。”
夏世明跟在胡四娘的身后,默默地打量着这一切,随着胡四娘的话音落下,众多禁军纷纷亮出佩刀。
大太监田敏在南书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时不时地向外张望,一面吩咐手下的小太监们手脚再麻利些。皇帝站在太监们中间,任由他们摆弄。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后,田敏连忙上前道:“皇上,方才宫女香橼禀告,逆贼纠集汇合了万骑营的人马,越过北门,咱们快往金光门方向去吧——”在那里,勘验门籍的禁军说不定还能接应上他们。
皇帝出声打断了田敏的催促:“摆驾御花园。”
田敏闻言几乎晕厥过去,御花园中除却草木假山之外,无从藏身,莫非皇上临时起兴游园。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祖宗居然还有心思黑灯瞎火赏花游园。再者,自皇后禁足后,御花园中的莳花匠人松懈不少,御花园中的景致不如以往。
瞧出田敏面上犹疑,皇帝道:“若你不愿,你自可独自逃生。”
田敏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奴婢誓死追随皇上。”
借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遮掩,马车在石子铺就的道路上疾驰而过。四周静得可怕,唯有轱辘前行的马车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马车终于停在了朱雀门前,黄育芩,孙令灵和赵殊依次下车,李财正要下车,赵殊却按住了他,李财不解何意,只见赵殊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只牛皮信封递给李财,李财不解何意,呆愣愣地接过。
“信封之内是你的卖身契和赏你的银票,恭喜你,自由了。”赵殊露出牙齿,笑眯眯道,“你可以请方伯直接送你回家,不必等我们了。”
李财:“!”
李财一时缓不过神来,突如其来的自幼令他无所适从。赵殊乐了,指着他对着黄育芩和孙令灵道:“瞧他,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赵殊正色道:“孙兄多年苦读,学识渊博,来日定会高中。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李财目送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他私心里也想跟去看看,奈何赵殊不许。其实跟着赵殊的这些日子,也过得十分有趣,然而若是让他放下心中抱负,那是万万不可的。
李财温言道:“方伯,走吧。”
赵殊不停地在身上摸索,孙令灵奇道:“身上痒,有虱子?”
“去你的。”赵殊翻了个白眼,终于在胸口处掏出一枚玉牌,莹润光泽,刻着繁复的花纹。
“吓死我了,万一弄丢了,回头父亲非得揭了我的皮。”
孙令灵好奇地打量着这块玉牌,问道:“这是什么?”
赵殊搔了搔头:“祖先留下的进出宫禁的玉牌。”
黄育芩闻言看过来,笑道:“哪一代的祖先,不会是明玉吧?”
赵殊郑重地点点头,旋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他们会不会不认前朝的信物。”
黄育芩望天,孙令灵抠手,无人去回答赵殊,赵殊急道:“若是不可用,那我们今日如何入宫?岂不是白跑一趟。”
黄育芩连忙安抚道:“放心,有我在。”
孙令灵与赵殊将信将疑,跟在黄育芩的身后,直到站定在宫墙之下,黄育芩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衣领,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宫墙两下,赵殊吓得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掠过风声,再睁开眼睛时,便已经随着黄育芩稳稳地落在了宫墙内侧了。
赵殊等了一会,直到脑中晕眩的感觉消散后,这才小心地询问道:“眼下我们该往哪里走?”
孙令灵伸出手指朝北方点了点,指着一处火光冲天的所在,道:“往那里去吧。”
御花园中火光冲天,莳花匠人像是事先接到指令一般从园子边上的屋舍中取出平日里干活的花锄,花铲和扁担,自发地组织起来,拦在了皇帝的身前,平日里这些匠人们干活,从不吝惜力气,个个身形高大,然而对上披坚执锐的禁军,仍旧无异于以卵击石。
胡四娘笑道:“皇上,这便是你的能耐了吗?”
皇帝不认识胡四娘,只是平日里颇有耳闻,如今眼熟的世族子弟们簇拥在她的身边,他立刻猜了出来。
皇帝无视了胡四娘,偏头一一扫视过对面的将领,自嘲道:“朕自知治国仍有不足,然而扪心自问,对你们却是无愧于心,你们身为朕的臣下,为何集结一起,与这妖妇一起要置朕于死地。”
胡四娘闻言却不动怒,她知道这是皇帝在刻意离间。
温侯不假思索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处处为难臣下,不是今日削减这个,就是明日打压那个,保不齐哪天便临到我的头上了,于是臣下们只好下手为强了,还望皇上宽宥则个。”
“原是因为这个。”事到如今,皇帝假惺惺地黯然神伤。
“也不尽然。”胡四娘柳眉倒竖,叱声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窃位者李锋冒认前朝血脉,屠戮功臣良将,得国不正,天降神罚,后世不藩,及至玄孙。皇上淫逸骄奢,废坏纲常,残暴成性,陷害忠良。”
皇帝闻言浑身震颤,显然被戳住了痛脚,尤其是血统之事,民间多有传闻,周明夷才是前朝端慧太子之后,高祖李锋阴谋陷害周明夷,冒领了他的身份。
见皇帝气得七窍生烟,胡四娘转头喝道:“儿郎们,不必再与这狗皇帝啰嗦,随我上!”
话音掷地有声,刹那间两股人马交汇,呼声震天,血肉横飞,化为花肥。
奈何禁军人多势众,皇帝在忠心耿耿的花匠们的掩护下,且战且退,一路退回了毗邻的永福宫中。
永福宫于两年前修缮完成,然而自竣工后,皇帝不曾选秀,因而宫中仍旧空置。田敏以自身血肉之躯遮蔽皇帝,身后是如星火落下的流矢。皇帝一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逃进延春阁,靠着身后的木雕圆柱喘息。
永福宫的宫门重重阖上,然而却抵抗不了多久。胡四娘率领的禁军冲击着朱色宫门,石灰被震得簌簌而下。
皇帝伸手摸上了盘龙柱的花纹,找到了一粒内嵌在龙眼眶处充当眼睛的红色宝石,他毫不迟疑地摁了下去,刹那间,延春阁的重檐攒尖屋顶数百弓弩齐发,目标正是关在门外冲门的禁军。
门外瞬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哭叫的声音,皇帝得意地勾起嘴角,三年前他借口永福宫年久失修,趁机令能工巧匠装上机括,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这仍旧不够,冲门声响持续不绝,永福宫的朱门摇摇欲坠。
延春阁中镶金嵌玉的隔断纵横穿插,他于其中穿行,又来到一处宝座,他疾步上前,按下宝座的扶手,柔韧牢固的金丝密网登时自二楼檐下释出。
禁军先受流矢之苦,后又被自天而降的铁网缚住,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胡四娘接连受挫,凭借手下精锐,与临时拼凑起来的花匠散兵打得有来有回。
“完了。”黄育芩与孙令灵、赵殊远远地站在观月亭中,去瞧那两拨杀红了眼的人,却眼尖地突然发现数百名禁军自西阳门衔枚疾走而来。
西阳门面朝护城河,驻守此地的禁军却并非显贵子弟,平日里也极少受到世族待见,如今他们一路奔袭,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赵殊随口道:“看来黄兄旧友这一把要占下风了。”
黄育芩不动声色,依旧凝神注目,不见丝毫动作。
“黄兄,你不会真的过来瞧个热闹吧。”赵殊挠了挠头,却未发觉身边的孙令灵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逡巡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
“我现在又不贪图那些,何必加入他们打打杀杀。”黄育芩终于开口道,目光扫过孙令灵,只见他满脸忧色,便知道他正在担心孙令蛟。
赵殊今日颇有感慨:“宫禁之地,富藏天下珍稀,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然则实打实拼命的人却在少数。”
黄育芩瞧了赵殊一眼,凉凉说道:“那你可见过将皇后宫中的珍藏挖地三尺,尽数找出却封进死人棺木的奇葩吗,他就连金印都丢进去了。”
赵殊摇摇头,相较于此类奇葩,他更关心眼下的战势。
孙令灵闻言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小声地商量道:“此事可否揭过不提。”他当时怀着的隐秘心思突然被暴露于人前,他有些许不自在。
战场优势转瞬即逝,胡四娘带领的八百名禁军突然被自西阳门过来的禁军冲散,胡四娘带来的禁军攻转守势,将胡四娘和夏世明团团护在中心位置。
孙令灵瞳孔微缩,面色突变,他居然真的在禁军中间瞧见了孙令蛟。
“胡闹。”他匆匆丢下这两个字,急忙向永福宫的方向跑去。
赵殊也瞧见了孙令蛟,疑惑道:“病秧子怎的也出现在了这里。”
胡四娘腹背受敌,心中焦灼难安。虽然她只身一人逃出易如反掌,但是如果她放下眼前一切,那么多年来的努力将会尽付东流了,她不甘心。
当年,胡四娘在京中听闻夏如冰的死讯,悲怒之下亲自赶赴江东,以故人身份求见夏越,夏越却说,夏如冰早就身染顽疾并且甘心赴死,他想以死替儿子留下火种和希望。
胡四娘便是为着这点希望,筹谋至今,甚至为了方便行事,她不惜与夏相成亲,凭借夏家声势联合各路世家,可终是棋差一招。
胡四娘心想,也不尽然,她的丹田中留有孙令灵前世的半数龙气,有着龙气加持,她未必没有翻盘之力,于是她动身运气,那团气息却静静地蛰伏,一丝波澜也无。
“四娘,还是算了吧,若是龙气当真无往不利,当初周明夷便不会功败垂成了,龙气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清朗圆润的声音在胡四娘的耳畔响起,正是隔空传音的黄育芩的声音。
胡四娘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黄育芩的身影,知晓他定然也偷偷地潜入宫中了,不知现在躲在了何处。
若是胡四娘知晓黄育芩身在何处,她必定要传音回去告诉黄育芩,她是决计不会放手龙气的,除非她死。
孙令灵随手捡起一柄长剑,直接上前冲杀,将外围的西阳门禁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等到他靠近孙令蛟时,只见孙令蛟捂住了右手手臂,鲜血自左手指缝汩汩流出。
“夏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现在你们颓势尽显,不如束手就擒,朕还能赏你们一个全尸。”皇帝不知何时站在延春阁楼上振臂大呼。
“你放屁,即便战至最后一人,我也要砍下你的脑袋。”胡四娘怒道。
胡四娘的话好似打开了一道口子,众人都跟着边战边骂,从皇帝一直骂到他的祖宗十八代。
突然人群中的声浪低了下去,外围的禁军们缓缓地让出一条道。
“放夏夫人和众位禁军兄弟们走,否则皇后和她腹中的胎儿就不保了。”灯火晦暗处渐渐走出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是皇后小柔,只见她身着宽松衣物,腹部微微隆起,脖颈处却抵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手持匕首的人正是另外一名女子,女子的脸由火光全部照亮,赫然是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