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菲利普日记6 ...
-
旧历152年9月9日，晴，多云，海上触礁季
她离开了。
我不该恨她。
她只是在做她分内工作，她并不是我的妈妈。
我——并没有母亲，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准了肉眼所及的第一个人，第一个关心我，照顾我，教给我学识的人，固执地叫她妈妈。
我甚至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名字。
她长得也和我不一样，看起来甚至比我小。
我是粗粝的，坚硬的，棱角过多的，胡茬会扎疼她的手，老茧会磨砺她的肌肤，所以她并不愿意和我多接触。
她是柔和的，清冷的，黑发柔软，金眸澄净，肌肤像无暇的白雪，摸起来柔滑没有丝毫瑕疵，触之令人难以忘怀。
我爱她。
我天生就有一份狭隘的心眼，无法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所以那份与生俱来的亲近才会变成恨。
但意识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我善于反省，而是玛丽安以我为例，作为不能相信人性的佐证。
“看啊，殷，我的孩子，你赋予这个小东西生命，排除掉他身上绝大多数致病基因，保证他能健康存活，给他吃，给他喝，教他说话，照顾他，安排他融入社会生活，阻止他和品行不端的人交往。猜猜他怎么看你？他恨你。他觉得你是冷漠无情玩弄并利用他的坏女人，并贪得无厌索取更多。”
“我从地球上带回来的人类，天生就是仇恨的种子，得不到就要痛恨。”
“所以我奴役他们，让他们信奉我为神，用恐惧使他们得到理性。”
“即便如此，依旧要不时鞭笞和安抚，把服从刻进他们骨子里。”
“人类都一样。”
玛丽安决定处死我。
临死前，她允许我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于是我写下了愚蠢的开头：旧历152年9月9日，晴，多云，海上触礁季。
……没有旧历。
也没有天空，没有云，没有海，更没有船体在航行中会撞上的珊瑚礁。
一切都只是为了慰藉远离家乡的人们，给他们以精神上的寄托。
我被允许坐在窗边，看变化莫测的大海变成死寂的黑暗。
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飞船，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安静地漂浮，缓缓驶向蔚蓝的星球。
22.5光年后，它会进入大气层，在数千度高温下褪去冰冷的外壳，带我爱的人到达我从未谋面的家乡，和我在那里重逢。
—FIN—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菲利普日记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