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千秋》千年寂寞

3、刀光如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暗镖要射中傅遗珠脖颈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仿佛有人及时出手，将那枚暗器打到了地上。

　　傅遗珠这才意识到幕后之人不光要顾宁的命，还要将他这个围观群众也杀人灭口，一时间又惊又急，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总不好再出手。

　　“往左走，绕开那个人，从二楼翻下去。”
　　段轻驰提醒着他。

　　那声音以往傲慢、轻蔑，总是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却显得格外沉稳，让傅遗珠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不擅长别的，听话倒是第一，按着段轻驰所说的左拐右绕，当真有惊无险地下到一楼，在纷纷嚷嚷的人群中坐了下来。

　　“莲花精，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傅遗珠悄悄向他道谢，“我一定给你立尊像供起来，每天烧香点蜡跪拜三遍。”

　　傅遗珠很清楚，刚才那道暗镖极为阴毒，若不是莲花精出手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也该和顾宁一样惨死在客房当中。他的感谢真心实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很不着调。

　　段轻驰嗤笑了一下：“别放松警惕。刚才没杀死你，估计马上就要坐实你的罪名了。”

　　“真的假的？”傅遗珠一惊，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仿佛周围都是敌人，“苍梧派一代名门大派，门人竟然干出这样的勾当。他们混迹江湖，岂能如此不顾脸面？”

　　“你太天真了。所谓正邪，本就是一种结党营私的手段。”

　　傅遗珠还要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一群身着苍梧派制服的持刀人从门口乌泱泱犹如黑云般涌入客栈，他们迅速散开，二话不说就将客栈封锁了起来。

　　为首的掌事人扫视了一圈客栈里坐着的各路江湖人士，朝他们拱手笑道：

　　“诸位道友，我们苍梧派九峰主遭人暗算，现在生死不明，有情报说她在这客栈当中，为了峰主的安全，还请各位配合一下。龙髓寻主马上开始，到时候大家可以提前入场争取。”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众人议论纷纷，说这苍梧派行事未免太过霸道，掌事人却不再理会，随着他挥了挥手，苍梧派门人得到指令，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挨个搜查，不过片刻就搜到了傅遗珠的房间。

　　一名门徒从楼上匆匆下来，满面惶恐地跪在了地上：“禀告掌事，峰主……峰主她死了。”

　　“什么！”
　　那掌事的不可置信地失声喊道，面上浮现出一种震惊悲痛的神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随即从他眼中露出无法化解的杀意。

　　他用刀鞘重重敲地，问那个跪在地上的门人：“……是在谁房中发现的峰主？”

　　“情况不妙啊…”

　　傅遗珠冷汗都要下来了。没想到莲花精所言非虚，苍梧派的人竟然真追到了这里，顾宁死在他房中，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就算辩解，对方也未必会相信。

　　随着客栈小二的指认，傅遗珠顿时被所有人投来了目光，眼看那些苍梧派的人朝着自己逼近，他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我说你们峰主的死与我无关，杀她的另有其人，你们会相信吗？”

　　掌事人开口了：“带走！”

　　刀光如雪，茫茫地照在傅遗珠眼底。段轻驰似乎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一切忽然间静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体轻盈，一翻身跃上了桌面，踩在那些要杀他的刀刃上借势腾起，剑身从掌中滑出，行云流水般挥舞出一套剑法，霎时血肉飞溅，杀个白进红出，汩汩鲜血从他剑上淌下，将傅遗珠脚下压着的头颅浸得通红。

　　这具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带着傅遗珠一剑荡开众人，围着他看热闹的人一瞬间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远离了这个杀神。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赫然说道：“以本座的身手，何需用那种下作手段杀人？”

　　一滴血溅在了地上。

　　傅遗珠朝着那掌事的步步走去，每走一步便提剑拦住漫天刀光，截断的刀刃带着血砸在地上，铮铮作响，直到他手中的剑横在了对方颈上。

　　“带着尸体滚回去，查你们自己人。”

　　苍梧派的人被杀得没有了脾气，数十人围攻也敌不过一人一剑，迫于对方身上那滔天的剑威，只能将顾宁的尸体收殓带走。从卷起的裹尸布中，垂下一只白皙如雪的手，从傅遗珠面前匆匆掠过。

　　傅遗珠一收剑，拂袖坐了下来。

　　此刻有无数疑惑在他心头闪过，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制，自己的剑道怎么会突飞猛进……然而主导着身体的人并没有解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头喝了盏茶。

　　然后点了两斤牛肉。

　　刚才揭发过他的小二胆颤心惊地将牛肉端上来，傅遗珠一个眼神，小二就扑通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饶，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实在是不能死在这里，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傅遗珠压根没看他，又要了一间天字上房，端着牛肉就慢悠悠走了。

　　比起傅遗珠那不拘小节的吃相，这位前辈的吃法实在是优雅、从容，一份牛肉让他慢条斯理吃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放下筷子，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傅遗珠。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瞬间剑随心动的感觉。想起附在他身上的人，傅遗珠托着玉瓶小心翼翼地问道：“莲花精，是你吗？”

　　“不是我，是鬼上你身了。”
　　段轻驰没好气道。

　　刚才情势危急，他说要借身体一用，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神游九天到哪里去了，愣在原地不动，无奈之下段轻驰只得动用内力夺走了傅遗珠身体的掌控权。

　　好在他剑法平平，身体素质倒是不错，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承受魔君上身的后遗症，现在必定是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有了刚才那一出，协助任务的完成度从0降到了-5，段轻驰郁闷得快要吐血了。

　　不过也是，他借傅遗珠的身体将苍梧派得罪到底，想要夺得龙髓只会更加困难，完成度必然是不可能上涨的。

　　“你的剑法怎么会这么厉害？”
　　傅遗珠追问道，“你有师承吗？还是说自学成才？在你们妖界也需要练习剑法称霸武林吗？哇莲花精，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手简直太帅了，你师父他老人家是谁啊，能不能介绍给我……”

　　段轻驰打断了他的施法：“我师父死了一百年了，你现在找根绳吊死，说不定还能在黄泉下找到他留下的一根毛。”

　　傅遗珠被他呛得不说话了。他听出段轻驰现在的声音疲惫虚弱，猜想附身一事耗费了莲花精不少精力。他接了一盆净水，将玉瓶里的莲花倒进去，放在窗前陪着段轻驰晒太阳。

　　天字房的采光极好，日光暖洋洋地倾洒在水波上，将花瓣边缘都镀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边。

　　莲花包内传来一个声音：“我要真是鬼的话，你是打算让我灰飞烟灭吗？”

　　傅遗珠面色一窘，但段轻驰既然这样说了，就证明他不会被阳光所伤害。回想起顾宁死不瞑目的尸体，那藏在幕后的凶手，他的心情蓦然又沉重了下来。

　　他说：“莲花精，顾女侠身为一峰之主，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说明要杀她的人必定势力极强，在苍梧派位高权重，非常难以对付。”

　　“嗯。”段轻驰应了一声，“所以呢，你要替她报仇？”

　　傅遗珠犹豫了一下，握紧手中的剑：“我……没有那个能力。但很多事并不是靠杀人就能解决的，至少我想查出真相，让她的死不要平白无故地蒙冤。”

　　“你想死我不会拦你，但不要给我惹麻烦。去把龙髓拿到手，实力上去了，再说什么真不真相的。区区一个苍梧派，还成不了什么大器。”

　　花瓣在水中微微荡漾，像是被人用手拨弄着一样。

　　“唉！我倒是也想啊。”

　　傅遗珠沉思着，“刚才伤了他们那么多人，指定是不会让我进山门了，得找副面具戴上掩饰一下身份再混进去。更何况想要龙髓的人何其多，要想赢过他们，太难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莲花精，刚刚那一剑，你能教我吗？”

　　段轻驰没有说话。

　　就在傅遗珠以为他拒绝了的时候，一道红衣身影坐在了窗边，懒洋洋靠着窗沿打了个哈欠，身上还带着一股莲心的清香。他的轮廓微微闪烁着，颜色比之前还要淡上几分。

　　段轻驰只扫了傅遗珠一眼，就翻身站在他身后，不容置疑地攥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曾握着剑在一瞬间杀人无数，青筋毕露，现在则握着傅遗珠温热的指节，如同小蛇游进指缝间缠紧他的五指，牵引着他拔剑出鞘，轻飘飘地向前挥出一剑。

　　剑身仍在震颤，无形的气流却将桌上一块牛肉均匀削成了薄薄数片，而托盘完好无损。

　　段轻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想别的，看着你手中的剑。剑越快，你的心要越静，剑锋出鞘之前，就要看到一击必杀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