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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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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市被称为靡城,挥金如土是对它的第一印象,处处充斥着机遇与挑战,穷小子一跃成为富豪,富豪也能沦落底层。
而这里终年被潮湿覆盖,连空气里自带着一丝水汽阴霾,冷得沁入骨髓。
贺惟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衣,完全不要温度的穿法,车内的空调不经意间调高了几度,才让他活过来几分。
再次回到阔别三年的故土,周围的大部分景物都有所变化,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对这里没有半点归属感,自然没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慨,也没想过会有再回来的那天。
他呼吸沉重,手指敲得飞起,最后再字字句句删个干净。
温巳寒不会在乎,他只认为自己在发疯。
也挺好。
至少疯子是有特权的。
天璞紫水建在山腰处,光看安保与周围环境便能知道周围的人基本非富即贵。
不过这也只是贺老董事留下的众多房产中的一套,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原本是属于温巳寒的,贺家没有苛待养子,承诺给予的东西没有因为贺惟的到来而收回去。
不过后面贺惟由于学业问题,搬过去光明正大地占据掉一大半的空间,在那里度过了整个高中时期。
那会的温巳寒正上大学,忙着接手公司项目,时不时也要来管束一下便宜弟弟,也好维持他在贺老董事那里好哥哥的形象。
不过后来两人闹掰,贺惟倒是没听说温巳寒搬家的事,人还在紫水里好好住着。
也不嫌膈应的慌。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婚消息属实的话,地点多半会定在紫水。
“滴,欢迎回家。”
贺惟试着输了一串密码,门锁立刻给他发出欢迎提示。
居然连密码都没换。
他挑了挑眉。
站在门外,贺惟久违地犹豫了片刻,他害怕推开门会看到易姐姐的身影,她端着汤,笑意盈盈地招呼自己进来。
“小惟回来了,快点过来吃饭。”
幸好,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回答他的只有满屋寂静。
目之所及和他出国之前几乎没什么区别,房间装修整体色调黑灰为主,让人莫名地感到几分压抑,空气里能嗅到极淡的乌木香,苦涩大过甜腻。
易姐姐不在这里,但不代表两人没谈。
温巳寒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尤其像这种私密性极强的空间更是不许任何人踏足,若是有,必然会留下痕迹。
贺惟想了想,轻车熟路地将房子里的鞋柜衣橱全部打开。
两块地方之前基本全是他的东西,不过出国前全部清理打包走了,他习惯将所有东西堆叠起来,而温巳寒不喜欢,总会威胁他再不收拾就立马扔掉,通常情况下,收尾的活还是他的。
贺惟很满意他检查的结果。
鞋柜里连一双女式尺码的拖鞋也没有,衣柜全部都是黑白灰的西装,呆板无趣,唯一有点亮点的就是里面各式各样的手表了。
单从房间的凌乱程度来看,温巳寒确实没搬走。
可多疑是每个人的通病,得到一个答案就索取下一个,他没有彻底放下心,这也只能确认温巳寒没有稳定同居的对象,又或者说从未带情人来过。
“靠。”
贺惟整个人瘫卧在沙发上,他对温巳寒这几年规律枯燥的生活没多大兴趣,调整到了最舒服的姿势,熟练地点开一串数字——易南新的号码。
也是紫水门锁的密码,在喜欢上易南新的第二天他就把密码换了。
这串数字贺惟背得滚瓜烂熟,可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纠结许久,也没有勇气再联系她。
稍稍回忆。
心脏也感觉隐隐抽痛。
他分不清究竟是易南新结婚这件事带来的痛苦多,还是被温巳寒背刺更痛。
空间里流动着乌木苦涩的气味,忽远忽近,其实不算好闻。
大约沙发的舒适度太高,贺惟无意识地蹭了蹭毛绒绒的垫子,皮肉瞬间激荡起本能的舒适感,萌生出几分困意。
朦胧之间,意识逐渐松散,跌入十五岁那年厄运般的梦。
沉睡难醒。
一伙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黑衣人轻易侵占了不足十平米的仓库,夺取为数不多空气,成了贺惟内心无法磨灭的阴影。
贺惟以为又是什么上门催债的人,在拿起武器和躲在床底两者之间,他来不及做出选择,便被当场架住了。
最好的选择就是求饶。
为首的老人两鬓斑白,皮相与精神已是挡不住地风霜凛冽,顾不得太多,激动地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贺惟暗暗松了一口气,瞧老头要归西的样子,打的再狠也疼不了几天。
他立马抱住头部,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而老人颤抖地蹲下,抱住了他。
“宝宝。”
贺惟全程懵懂,谈不上感动,只觉得莫名其妙,像是走到悬崖被狠狠推了一把,摔得晕头转向,从谁都能欺负两下的野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贺氏的小少爷。
哪怕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也知道贺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用一辈子踮脚也够不着他们的分毫。
G市有句话说想知道金钱的味道,可以去一趟贺氏。
家族世纪初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数以不计,正是多事之秋,保不住必然丧命,那时的族老深明大义一夜之间散尽家财,全部上缴充公,举全家之力搬至G城,凭着祖训重新起家,有了今天的地位。
老人慈爱地告诉他自己是外公,贺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的母亲在生下他没几天后,发现贺父出轨,情急之下开车在路上遇到车祸,等救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车里的婴儿也不翼而飞。
所有人都觉得活着的希望极度渺茫,一夕之间,贺老董事失去两个至亲,即便愿意付出全部作为代价,也无法挽回结果。
贺老爷子虔诚地跪了十五年菩萨,保佑女儿孙子能在来世平安健康,上天眷顾让他找回了贺惟,在古稀之年得以血脉重聚。
“平安就好。”
贺老太爷嗓音沙哑,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全化为了一声叹息。
贺惟听不明白,任由命运裹挟来到了贺家,他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权利与财富的中心,他只知道自己可以住在窗明几净的大房间里,半夜床上不会蛇鼠蚊虫,吃饱了也不用挨打。
或许还有家人。
这样的日子想都不敢想,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也不为过,心中对从未出现过的贺父产生了浓浓的恨意,要是没有他,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而这份恨意在正式见到了温巳寒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大约是在贺老的书房里,他指了指一旁站姿松柏般的青年,古朴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惟,巳寒是我收养的孩子,比你大两岁,也算你哥哥,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相扶相持。”
“小少爷。”
温巳寒嗓音低沉,尽管在他面前已经最大程度上的垂眉低头,但先天的高大身型不由联想到了某种暴戾嗜残的兽类。
贺惟敏锐品尝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本能地后退躲闪,有些不敢相信温巳寒会是自己的...哥哥。
可能是他愣的时间太长,贺老爷子发觉了两人的僵持,出声询问道:“小惟已经见过巳寒了?”
贺惟动了动嘴,“哥...哥,大我两届,开学的时候见到过。”
当时温巳寒是给新生作开学寄语的,身上穿着普通的校服,也掩盖不了自身的光芒与矜贵,主持人介绍他的获奖名称都花了一分钟的时间。
贺惟可没心思听,一心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闻言,贺老爷子笑道:“那更要好好相处了。”
“是,爷爷。”温巳寒自然答应。
但贺惟当然这声哥哥他没喊得出来,对方并未强求,态度不冷不近。
贺老爷子对贺惟保护非常好,大家即便背地里对他的身份有过多番猜疑与试探,但表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恶意,甚至呵护到了病态的程度。
贺惟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因为阶级,或者是命令。
他们没把自己当回事,却又不得不在意外公的话。
贺惟再次见到温巳寒是在花房里,对方很认真地在看一本英文书,阳光落在他俊挺的侧脸上,矜贵沉稳,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冲击感。
只是一眼,贺惟想不到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内心的情绪,他能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绝不是改变姓氏与称呼能够缩短的。
如果贺家没有找到自己,两人不会有任何交集,温巳寒甚至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一时间恍不过神来,脑中发出一道阴侧侧的声音,遗留在外的人是温巳寒就好了,那么自己也可以做个好哥哥,来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弟弟。
“温少爷,你也太冷静了吧,贺老他找着外孙了,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女人站在温巳寒的对面,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贺惟记得她,是安排来照顾自己的阿姨,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每次总会嘱咐床一定要铺得柔软,能让他睡得舒服点。
比起年迈威严的贺老爷子,贺惟更愿意信任她。
可人心向来有偏,她正在真心实意地替温巳寒考虑到后果,并非因为谁的命令。
“张妈,爷爷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了。”
温巳寒头也没抬,讲出来的话却过分的平静:“DNA比对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
一句话把贺惟从花团锦簇里拉了出来,回到争权夺利的人间,他才惊觉自己生活在一颗随时破碎的气泡里,托起时升腾,降落则粉碎。
万一他不是贺家的孩子怎么办?
自己又要被丢回到垃圾堆了...
温巳寒似有所感,狭长幽深的眼眸穿过距离,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
“小少爷,怎么会来这里?”
他眉头微蹙,缓缓站起身,越过了背后无数绚丽多彩的花朵,朝着贺惟缓步走来,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一切。
贺惟脊背泛起一层冷汗,脚步虚浮得可怕,面色瞬间惨白地跪倒在地。
“弟弟,我来送你回去。”
不。
他不要回去!
那道乌木沉水的气息几乎覆盖了全部感官,吞没了心底翻涌着的困惑不甘,贺惟窒息得呼吸不了。
那份恐惧蔓延开来,化成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心脏,把他从梦里摇醒。
贺惟意识到那可能不是梦,因为周围的乌木香太过浓郁。
好像温巳寒在。
这一认知让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是温巳寒回来了,而且就站在他的身边。
寂默无声。
贺惟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连呼吸都很轻微,和从前的许多天一样,给他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客厅昂贵华丽的鱼缸投射出几道流动的光影,变化莫测,犹如温巳寒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对突然出现在家里的贺惟反应过于平淡了。
下一刻,贺惟感觉额头似乎有一样冰凉且带着重量的金属掠过,停留的时间短暂,像蜻蜓点水,皮肤激起一阵无意识的酥麻。
贺惟猛然睁开了眼,才意识到那是温巳寒的表带,他想也没想直接攥了上去,眼尾眯起一道浅薄的弧度。
“哥,惊喜吗,我死了第一个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