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他是朋友》照野玉兰

5、梁一的规矩。

　　不怪纪昭这样想，他跟梁一八字不合是梁一也认同的。

　　纪世明把纪昭接回家了几天，也不知道怎么惯的，第二次来的时候，整个人又皮上了一层楼。

　　念着刚跟他爸分开，梁一姑且忍了他三天。到了第四天两人就打了一架，从家门口滚打到巷子里。梁一爷爷拉了几回都没拉开，最后打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才以梁一胜利收尾。

　　他揪着哭哭啼啼的纪昭坐在桌子跟前，开始给他立规矩。

　　包括但不限于衣食住行等方面，当时纪昭光顾着哭，一条没记住。

　　现有的都是在后来反复踩雷中才逐渐形成的条件反射。

　　纪昭踩的第一条就是——挑食。

　　纪昭不觉得自己挑食，不论是他爸做的饭还是外面饭店的饭，他都吃得下。

　　前提是——食。

　　他觉得梁一家吃的根本不能叫食物。

　　他爸留了钱这事，纪昭也知道，想着梁一拿了钱再怎么着也会对自己好一点，起码吃的会比以前好一点，煮方便面怎么着也得加两个鸡蛋。

　　结果三天过去了，早餐依旧是白粥小菜，晚上撑破天了也就是菜里加点肉丁。纪昭在家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了几天，到这突然就这么大落差，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勉强吃了两天后，第三天早上一看到那碟子咸菜就知道又是粥，干脆碗一撂不吃了。坐在院子里就开始放声大哭，这回梁一没揍他，但也没搭理他。

　　纪昭不懂，梁一小小年纪怎么心硬的就跟石头一样，任凭他怎么哭闹都不理会。

　　等把梁一哭走了，纪昭擦把眼泪缓了缓，很快又想到了一招。

　　院子里，梁一爷爷还在往脚蹬三轮车上收拾出去收破烂儿用的袋子绳子，纪昭跑过去帮忙。收拾完爷爷给他塞了块饼，叮嘱他在家照门，别乱跑，纪昭捏着饼乖巧点头。

　　目送爷爷骑车拐过拐角，纪昭把门关上，将咬了一口的饼扔石头桌子上——干巴巴的真难吃。

　　而后抡起角落的铲子在院子里铲了一铲子土，跑到厨房将土倒进米缸里拌了拌。

　　他就不信了，这样梁一还会让他喝粥。

　　纪昭做完坏事，手一拍出门去玩了。

　　梁一下午回来时，看了一眼自己玩的开心的纪昭，心里松口气。料想他应该是饿坏了，放下书包就赶紧去厨房做饭。

　　纪昭蹲在门口悄悄看了一眼走进厨房的梁一，搓搓手开始期待晚饭。

　　梁一将菜洗好切好，要蒸米饭时，米缸盖子一揭，脸色就是一僵。

　　纪昭将玩具收拾好，正要回家洗手等饭吃。猛不丁的就被梁一揪住领子扯回院子开始算账。

　　纪昭奋力反抗，还是被揍了一顿。

　　等把人揍老实了，梁一又把掺了土的米全部舀出来，让他把米淘洗净，再写一百遍——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否则再也别想吃饭。

　　纪昭边嚎边洗米，手都搓红了才等到爷爷回来，抱着爷爷的裤腿就开始告状。

　　爷爷劝了半天梁一，梁一不为所动。最后纪昭打也挨了，米也淘了，也哭累了，端着一碗硌牙的稀饭坐在梁一对面。

　　梁一好声好气问道：“记住了吗？”

　　“什么？”纪昭红肿着眼睛看他。

　　“以后不许挑食，不许糟蹋粮食。”梁一耐心说道。

　　纪昭扁着嘴点点头，见他又要哭，梁一端走他手里的稀饭，起身给他煮了一碗鸡蛋肉丝面。

　　煮好看着纪昭吃完又问：“刚才我说得话还记得吗？”

　　纪昭摇头。

　　梁一一点也不意外。

　　“为了加深记忆，以后你的食物只能用劳动来换。”梁一早有对策。

　　纪昭不以为然，但他低估了梁一的铁石心肠。

　　之后的一天，梁一放学回家发现他一个人在玩，爷爷不在家，做饭就没做他的。

　　纪昭很有骨气，一声没吭饿着肚子睡觉。

　　第二天的早饭又是硌牙的白粥，纪昭喝了两口就扔下碗不肯喝了。爷爷两边劝，一个也没劝动。

　　第三天头上，纪昭饿的不行了，吃了两块爷爷悄悄塞给他的干巴饼，饿的更厉害了，到底是不情不愿跟着爷爷去拾瓶子了。

　　那时候小县城总体经济也不怎么样，走一条街都捡不到多少。纪昭扯着空麻袋回家，梁一见到后什么话都没说。

　　纪昭垂头丧气坐在院子里发呆，目光不由自主追着梁一。

　　梁一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正常，但他很瘦，蹲着的时候，脊背上的骨头清晰可见，难怪打人那么疼，纪昭想。

　　不过他干起活来也很麻利，拾回来的纸皮、瓶子到他手里不一会儿就冲洗的干干净净，分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满是破烂的小院子，能这么整洁，夏天都闻不到一点味道，都是梁一的功劳。

　　听爷爷说他学习也好，纪昭撇撇嘴，破奖状贴得满屋子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纪昭刚腹诽完，正巧梁一扭过头来，纪昭抓住机会瞪了他一眼。

　　瞪完还以为梁一会说什么，结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去洗手做饭了。

　　纪昭坐在院子里扣手指，饭菜的香味不住的往出来飘。纪昭捂着肚子，有些想他爸。

　　今天再吃不到好吃的饭他就回家，饿死在家也比饿死在这好。

　　如此想完纪昭就回屋收拾行李，再出来时，院子的石桌上摆了满满当当几个碗，梁一放下米饭扭头看纪昭，“过来吃饭。”

　　纪昭鼓着脸不情不愿走过去，爷爷将他拉在凳子上坐下，又把饭碗塞到他手里，摸摸他的脑袋，“饿坏了吧？快吃。”

　　说完就要给他夹菜，被梁一拦下来了，“您别管他，多大的人了。”

　　“十岁。”纪昭理直气壮说完，看梁一没有要教训自己的意思，捧起碗开始吃饭。

　　梁一做得饭很好吃，米饭蒸的不软不硬粒粒分明，炒菜也很香！特别香！纪昭猛猛扒拉一口米饭，也不知道他怎么学的，说起来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有关心过梁一的事。

　　正跑神，碗里又多了一勺子肉，接着梁一的声音传来，“明天不许偷懒。”

　　“嗯。”纪昭闷了一口饭点点头。

　　一顿饭吃的相当尽兴，等梁一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纪昭吃饱喝足后已经忘了他爹睡着了。墙角还有他打包起的行李，梁一又给放回到专门腾给他大半空间的柜子里。

　　简单收拾好屋子，又将纪昭的脏衣服拿到外面洗干净晾好，回屋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纪昭，这才关了灯。

　　后来纪昭发现，只要他听话每天跟着爷爷出去，不管收获多少，梁一都不会跟他生气。

　　发现这一点后，纪昭仿佛找到了乐子，隔三差五气他一回，乐此不彼。

　　煮好的方便面端上来时，纪昭有些感慨，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梁一先一步堵回去，“食不言。”

　　“哦。”纪昭老老实实闭上嘴开始吃，筷子一搅，一颗溜圆的荷包蛋露出来，还有火腿肠。

　　纪昭戳戳荷包蛋，抬头看了梁一一眼，梁一可巧移开目光。

　　纪昭沉默着将面吃完，眼看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纪昭面上有些为难开口：“要不你骂我一顿得了，不然我不踏实。”

　　梁一有片刻无语道：“你专程来找骂的？”

　　纪昭想了想点点头，“差不多！主要吧，心里过意不去。”

　　“为什么不念了？”纪昭没有任何防备，梁一突然问道。

　　“我……我就给你送……”

　　“先回答这个问题。”梁一打断他，“不想去一中还是因为什么？”

　　“靠……”纪昭低声骂一句，“你…别管我。”

　　话才说完，梁一端着碗站起来，“不说就滚吧。”

　　“我靠！梁一你丫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纪昭跟着站起来。

　　“要不回答问题，要不滚，选一个。”梁一语气生硬。

　　纪昭又不吭声了。

　　梁一扫了他一眼，染的腊黄的脑袋显得五官愈发清淡，垂着眼睛不说话的样子一如小时候。看到他这副神情，梁一不由放缓语气，“也不一定非要一中……”

　　“没有为什么，我没有你那么爱学习，这书我念不明白。”纪昭打断他的话，坦然看向梁一。

　　梁一只沉默了三秒就毫不留情下逐客令，“快滚！”

　　“钥匙呢！你不给我开门我怎么滚？”纪昭一指还锁着的大门。

　　“怎么进来的就怎么滚出去。”梁一说完大步进了厨房。

　　“我靠！”纪昭有些懵，站在院子里喊：“梁一你发什么神经。”

　　本来还指望骂他一句他能出来，结果压根儿不搭理自己。纪昭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最后只能翻墙出去。

　　院子归于安静，厨房里一直立在水池跟前的梁一才打开水龙水，就着冰凉的细水将碗洗干净放好。

　　纪昭才沿着四九巷出去，马路对面蹲着的三个人齐刷刷站起来。

　　“虎哥！”三人异口同声道。

　　纪昭看到三人就发愁：“你们怎么来了？”

　　“怕你一个人吃亏，我们仨等着接应你呢！”赖明回答道。

　　“走吧。”纪昭叹口气往前走，三小弟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赖明站出来，“虎哥，你没事吧？”

　　纪昭没吭声。

　　“我们三个想着直接到目的地蹲着他，肯定不会被发现，没想到那小子半路杀了个回马枪。我们等了半天不见他来，等再回去找的时候已经迟了。”赖明小心翼翼说道。

　　“嗯，没事。”纪昭说道。

　　“要不我们去给他赔礼道歉。”赖明提议，张浩和朱正跟着点头。

　　“不用，跟你们没关系。”纪昭摸了把脑袋有些烦躁。

　　他倒是宁愿梁一骂他一顿，打一架也行，省的老跟欠了他一样。又或者不只是欠，还有点惋惜。

　　毕竟这么些年他跟梁一的关系始终维持在不好不坏的状态。

　　现在好了，彻底坏了。

　　纪昭本来想直接回家，三个小弟一致提议大家一起去打台球解解闷。左右回家也是烦，纪昭就勉为其难去了。

　　周末地下台球室烟雾缭绕，聚集了一帮不良青年，乖一点的到门口都得原路退出去。纪昭带着三个小弟才一进去就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老板看他丝毫不怵，估计也是个不好惹的，特地给他开了个好桌位。

　　纪昭站在台球桌旁，无视周围人的目光，伸手接过赖明递过来的球杆，俯身开球。

　　半小时后，纪昭一球没进。

　　隔壁桌连连侧目，甚至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三小弟排成一排试图挡住别人的视线，纪昭再次打空后，干脆起身把杆一撂，

　　回家！丢不起这人！

　　朱正望着纪昭离去的背影说道：“虎哥原来不会打台球啊？”

　　“看着不像啊。”张浩站在他旁边附和，“我们还非拉着他来，他不会生气了以后也不理我们了吧？”

　　两人说完一起回头看赖明，

　　赖明：“………”

　　清汤大老爷！我是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