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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一滩烂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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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谢亦谨失踪且可能尸骨无存一事传到主星谢家。
谢母姜兆华辅一听到消息,当场晕了过去,谢父谢帆和程言慌忙扶住,俱是不敢置信。
谢亦臻冲上去揪住沈见白衣领激动得不行:“怎么可能!?我姐怎么可能死?她无论是机甲还是指挥都是一等一的!她怎么可能死!”
沈见白满是沉默与难过,拍了拍她肩膀,神色凝重:“节哀。”
谢帆心如刀绞,抱着娇妻紧了紧。
在两姐妹中,谢亦谨肆意潇洒、性子洒脱、不拘小节,但做事雷厉风行又干净利落,出生时精神力便是S级,最像他年轻时候。成年便分化为3S级Alpha,强悍的精神力驾驭机甲轻车熟路,在指挥上天赋极高,同辈中鲜有敌手。
谢亦谨,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
谢亦臻眼圈红红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她摇了摇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泪吧嗒吧嗒滚下来,激动捏着沈见白的手低吼:“我不信……姐姐那么厉害……我不信!一定是你骗我!”
程言见状赶紧把谢亦臻跟沈见白撕开,眼睛泛红,安慰道:“阿臻,你先冷静点。”
“死的是我亲姐姐!不是你亲姐姐!我怎么冷静!”谢亦臻目眦欲裂,冲他吼道。
这话宛如一根针刺般刺得程言面色发白,心里犯寒。
他目光有一瞬空落落的,活像站在深渊里般,又难过又窒息,咬着唇瓣怔怔松开了手,低着头不说话,大拇指尖锐的指甲只一个劲儿死死掐着食指指节,直到掐出红艳艳的血液来。
谢亦谨一把甩开程言,冲上去揪住沈见白的衣领,双眼猩红,斩钉截铁:“我姐姐尸体没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死!找!给我找!”
声音歇斯底里,恨不得掘地三尺。
沈见白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毕竟,她到现在还没彻底接受这个事实。
正在这时,别墅里的警卫队长宋长安慌慌张张冲出来。
“将军!将军!大小姐在院子里!现在正昏迷不醒!”
一群人愕然朝他望去。
谁?!谁在院子里?谢亦谨?!
几分钟后。
他们看到一辈子张扬肆意的谢亦谨安静地躺在床上,唇瓣发白,昏迷不醒。
遭指挥战舰碎片划破的身体裹着厚厚的纱布,后颈腺体散发着刺鼻的烈酒味,昭示着Alpha的腺体遭到了损坏。
“将军,大小姐双腿被碎片刺穿,需要赶紧做手术。”
“但要做手术要尽快,否则这双腿就只能截肢了。”
“她后颈腺体遭到损坏,以后易感期光靠抑制剂很难再压得住狂躁,必须得有Omega帮助才能安抚,若是匹配度高的话,有修复的可能……”
“另外,腺体受损,恐怕对精神力也有影响。”
“至于身上其他伤口没什么大碍……”
“……”
医生给谢亦谨仔仔细细检查过后叮嘱交代道。
谢帆五指渐渐握紧,闭了闭眼,掩下悲恸。
他再睁开眼睛时,冲宋长安定定道:“立刻安排手术。”
无论如何,亦谨活着。
这,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活着。
宋长安严肃敬礼:“是!”
手术室外。
谢帆和沈见白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面色凝重,谢亦臻来回踱步,频频朝亮着红灯的“手术中”牌子望去。
而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谢亦谨陷入甜美的梦乡。
一会儿是小时候爬树踩在高高的枝头摔下来,一边包扎一边掉眼泪的姜兆华,动不动因她不好好保护自己抽屁股的谢帆,一会儿是写作业写得哭鼻子的谢亦臻,觉着嘴巴扯着她的袖子奶声奶气喊她帮帮忙,一会儿总爱躲在谢亦谨身后沉默寡言的养弟程言,一次次因维护谢亦谨而挨罚,跪在花园里顶着书本倔强得不说话……一会儿又是沈见白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男朋友超好看!超聪明!”
“你不懂,爱情嘛,遇到了就是没办法。”
一会儿面容冷峻的死对头江醉趁着她手伤把她铐在病床上,一针把她扎挺尸。
死对头冷酷无情的给她打针,羞辱的话张嘴就来:“有本事你别落在我手上啊,落在我手上说明你没本事。”
然后走马观花般回望了她过去的28年。
指挥官生涯,军校生涯,高中,初中,小学……
脑海里响起一个又恶毒又刻薄的声音。
“谢亦谨,谢亦谨……”
“我还没死,你敢死一个试试?谁死了谁就是大贱人!”
“你要是死了,老子明天就造谣你是同性恋!跟一大群Alpha纠缠不清!然后跟傅书蘅来你坟头蹦迪!让Omega给我生一堆孩子!羡慕死你!”
“……”
淦!BIG胆!
她的坟头绝不容许傅书蘅蹦迪!
她还没孩子呢!打死不能让江醉抢先!
谢亦谨气得掀开眼睛。
她望着冷白色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身体像破碎后重新缝制过般难以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谨!你终于醒了。”
她垂眼便见姜兆华红肿的眼,眼底满是激动,握着她的手眼泪又将摇摇欲坠。
随后进进出出几批人,有第三军区前来慰问的,有谢家旁支过来探望的……
在意识不断涣散又不断重新凝聚的几个小时里,谢亦谨始终呆呆的,一言不发,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医生的话。
“谢小姐,你的双腿均被弹片穿过,膝盖及膝盖以下丧失知觉。”
“此外,你的腺体遭受过药物侵袭,再加上外物损坏,恐怕往后难以靠自身自制力压制狂躁,易感期时需一名匹配度极高的Omega安抚。不过,即便有Omega辅助,修复的可能性也仅1%。”
“你,以后不能再上战场了。”
谢亦谨宛如掉进无边无际的大海,无比窒息。
想她谢亦谨肆意二十几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如意的事少之又少,往后余生竟要坐在轮椅上苟延残喘。
一种陌生的、胀痛的绝望铺天盖地席卷她的身体。
每个细胞,每寸肌肤,都在撕扯着,迷茫着,窒息着。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
她每一次呼吸,活像有千万针刺在戳着她。
浑浑噩噩到了晚上,姜兆华、谢亦臻、程言和谢帆都要留在医院守夜,她冷冰冰一句“滚”,翻身甩了个后脑勺给她们,最终把所有人都撵走了。
她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窗户上爬上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晨一点,她从病床上艰难爬起来,脑子里盘旋着一个恐怖又极端的想法,她虚弱的身体根本禁不住她折腾,跌倒了两次后才勉强坐上轮椅,笨拙地的滚动轮椅往病房外走。
这时,两名护士推着一辆转运床从病房出来。
擦肩而过时,她不经意瞥见转运床上昏迷不醒的男Alpha,不是江醉又是谁?
哈!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要变废物啊!
死对头跟她一样,都要变废物了!
极端的想法收拢收拢,回了笼。
她心念一动,调转轮椅方向跟到了江醉病房,从两名护士嘴里得知他受了两处皮肉伤,力竭晕倒,具体还要等醒来之后才清楚。
无论如何,死之前,谢亦谨还要再赢一回。
她枯坐在轮椅上注视着江醉,从月光洒满窗棂,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终于想到了要怎么赢江醉。
如果,如果她抢了他的白月光,他会不会提刀来杀了她?
这一刻,她想到一个天衣无缝、绝无仅有的计划,比她直接坐在轮椅上从楼顶摔进冷冰冰的地面有趣得多。
她一生要强,连那种事情她都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
就算她现在变成这样,她死也要江醉记得,她永远会赢他!
三个月后。
谢家别墅第二层最边上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将室内光线挡得干干净净。
地面上乱七八糟滚落着酒瓶,酒精味弥漫着整个卧室角落,卧室里狼藉无比,茶几、椅子乱糟糟的,地面到处是碎裂的玻璃残渣,散落满地的衣服脏兮兮的……
这里,仿佛经过一场无与伦比的摧残。
“咚咚咚。”
“咚咚咚。”
屋门外响起敲门声。
外面是谢亦臻小心翼翼的声音:“姐,未来嫂子来了,你不出来看看么?”
里面没动静。
谢亦臻提心吊胆,呼吸都凝住了,又喊了一声:“姐,你还在么?”
准确来说,这句话该问谢亦谨还活着么?
死了也确实没法回答她问题的了。
自从克伦威尔战争结束,谢亦谨情况愈发糟糕。
起初谢亦谨还开玩笑说,以后坐在轮椅上啥也不用干了,早点退休,开开心心等谢亦臻养她。可又是失去双腿又是腺体受损,又是精神力难以控制,怎么可能如此坦然接受?
谢亦谨是谁?
从小的天之骄女,在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从来,她没服过输。
从来,她没气馁过。
没多久,谢亦谨崩溃了。
强悍澎湃的精神力仅剩下五成,往日里轻而易举操纵的机甲变得费劲,日常起居需要人帮忙,连穿衣服和上厕所这种事情都无法独立完成,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每个来探望她的人眼底充斥着同情悲悯,视线时有时无往她双腿上望去……
更糟糕的是腺体受损易感期不再定期,频率不定,身体和精神遭受百倍痛苦,有时候一两周发作一次,有时候两三天发作一次,每次发作谢亦谨无比狂躁,不得不酗酒缓解痛苦,砸东西,伤人伤己。
姜兆华在AO匹配中心帮她找了四个搞匹配度的Omega妄图安抚,可惜都被谢亦谨撵出去了。
她拒绝找Omega安抚,也不愿意去医院,任由腺体恶化下去,性格变得阴郁乖僻、暴躁易怒。
现在的谢亦谨,哪里还有曾经在主星叱咤风云、意气风发模样?
谢亦臻握紧门把手,往下一压欲开门。
熟料里面“砰”的一声,有东西直接把门给砸了下,随之而来是一句冷冰冰、烦躁的“滚”。
谢亦臻听到声音安心了些,笑道:“姐,我会好好给你操办婚礼的!”
说实话,一家人真担心她干傻事!
坐在黑暗里的谢亦谨,冷“呵”了一声。
她慢悠悠喝了一口酒,歪着头凉飕飕道:“这婚,结了几天离?”
看她拒绝找Omega安抚,爸妈便考虑让她结婚,有人管管她。
她按照原计划提出要娶傅书蘅,爸妈高兴坏了。
谁知整个主星却遍寻不到傅书蘅踪影,爸妈却一刻等不得,也不信傅书蘅能甘愿为她安抚,便退而求其次在他们属意的Omega中挑选。
她的第一步计划,卒于爸妈。
这婚,不跟傅书蘅结,她结了有什么用?
她竟然,连这点命运都掌控不了。
为此,她愈发绝望,世界宛如黑白色,投不进一点光来,她跟牵线木偶也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江醉恐怕都要开香槟庆祝了。
她彻底变成了废物,而他住院两周活蹦乱跳,在第三军区医院一路晋升。
谢亦臻好声好气道:“姐跟姐夫肯定百年好合,姐夫长得可好看了!姐也认识,知根知底的,姐夫可喜欢你了!还是主动登门议亲呢!!”
这次谢亦谨结婚,对象都是经过他们精挑细选的。
不过最终选定的与原定的稍有出入,是主星豪门黎家的小儿子黎宴谨,第三军区的外科医生,也算是谢亦谨的战友。
黎宴谨痴恋谢亦谨,远近驰名。
从小到大几乎都跟在谢亦谨屁股后面,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谢家人并不十分喜欢黎宴谨。
但冲他对谢亦谨的一片真心,再三考虑下才接纳了他。
那傅书蘅是江醉的前男友,她姐点名要跟傅书蘅结婚,摆明了拿婚姻大事乱搞,纯属给江醉添堵罢了,爸妈绝不会任由她胡来!
“是么?”
谢亦谨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戏谑道:“那他能忍受他老公阳W,守一辈子活寡么?”
说完,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喝酒。
易感期发作,身体和精神的刺痛感源源不断,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
酒精有效缓解了些许痛苦,模糊了时间流速,可日复一日的折磨已让她不成人样了。
谢亦臻:“……”
许是习惯了她说话夹枪带棒、气不死人不罢休,她全当没听到,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姐夫才不会在意这些。”
说完“蹬蹬蹬”往楼下跑。
谢亦谨听到那着着急急的动静,又喝了一口酒。
结婚?结什么婚?谁能忍受她现在这鬼样子?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谢亦谨喝得睡死过去。
这磨人的易感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怎么,就没个人来弄死她呢?
来吧,弄死她。
弄死她,她就彻底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