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风中》余生晓梦

27、第27章 蛰伏

　　几天之后，一道圣旨飘入了丞相府。

　　圣旨里面有两则好消息：一，赐婚于妘嫣公主和风极渊，令他们五年后成亲；二，夸赞风极渊是个人才，任命他为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一般人听了这道圣旨的内容，大概都会感叹一句：风丞相果然是当今圣上最为倚重的心腹重臣！可是，略微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会有一些疑问。

　　疑问一，妘嫣公主和风极渊目前都已经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既然赐婚，为何要让他们五年后才成婚？圣意有故意耽搁年轻人青春幸福生活的嫌疑。

　　疑问二，罢免权臣的亲信——裴庭松是风丞相的人，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让权臣的儿子替补上位……这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这就相当于将一件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不知道皇帝走这一步棋是何用意？

　　这些疑问很快便有了一些答案。风擎苍是谁？作为一个权臣，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是标准配置。

　　让妘嫣和风极渊五年后成婚，是无疆国师的建议——皇帝的贴身智囊说要给风极渊五年的时间，让他来建功立业，那样才能配得上妘嫣公主，也才能堵一堵悠悠众口。

　　皇帝突然提拔一个一天官都没有当过的年轻人来当中央财政部长兼内库总管，这难免会引起朝野上下一片舆论纷纷。

　　当今皇帝用人太过随意了——不过，这个锅可以甩到无疆的身上。

　　无疆有此建议的意思很明显——风家小子，你接下来得好好干，可别打了天子的脸。

　　罢免昏官裴庭松，是太子妘煜的手笔。储君拿昏官开刀，来树立自己的威信，这并不奇怪。并且一举多得：拿准老丈人的人来开刀——大义灭亲，助大舅哥出仕——举贤不避亲。

　　但是，接下这道圣旨之后，风擎苍丞相思虑重重。是啊！按理说，皇帝现在和未来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徐徐削弱他这位丞相手中的权势，而不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风擎苍已经在这些年成功培养了一支自己的干部队伍，建立了自己的势力集团，正愁钱袋子还不是太鼓，结果皇帝拱手将财政大权送到他儿子手中——这不是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递枕头嘛。

　　皇帝如此操作，何愁风擎苍这位权臣的内心不会生出了问鼎天下的志向和使命感？

　　但是，风擎苍的本性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知道，这妘氏的天下还没有到烽烟四起、人心慌乱的时候，也远不到分崩离析、轰然倒塌的地步，这个时候突然带头起兵造反……绝对不是时候。

　　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风擎苍不是不懂。那么，条件不成熟怎么办？那就先从创造条件开始。

　　今天，这位表面上仍然执着于维护自己“贤臣”形象的丞相，在自己的书房内和前来拜访的无疆国师进行了一次密谈。

　　密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反正无疆走后，风擎苍一脸心事重重。

　　丞相府门口，风擎苍正准备登上马车，前往老地方找老朋友们进行密谋。一位身材消瘦的道人在不远处高声说：“妫姓皇族的谱牒记载，他们有着极其高贵的血统，其远古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的颛顼帝。”

　　妫姓皇族是邻国南幽国的统治者，这位道人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反正他成功地吸引了风擎苍的注意——片刻之后，道人出现在了丞相府的庭院内。

　　其实，在这个世界中，每一个国家的皇族几乎都有血缘传说和天命传说。无非是要证明一点：这个皇族血统高贵、异于凡人，统治这个国家乃是天命所归。

　　那么风氏血脉有什么神话传说？这是风擎苍现在意识到的问题，他祖上籍籍无名，曾祖父辈曾因经商得些了财富，可是到了祖父辈便成了破落户，令风家光大的“奇迹”是从他这一辈开始的。

　　自古成大事者，身边都少不了各式各样的人才。那么，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道人会是个可用之才吗？风擎苍生性谨慎，能成为他心腹的人必须要经过一番考验。

　　红轮西坠、北风吹雪，庭院中的雪地上，坐在椅子上的风擎苍像一个审判者，他目光中杀气腾腾——就像一条常年在幽暗深渊中蛰伏的巨蟒，今日终于缓缓地昂起了头颅。

　　道人惊骇道：“果然是天命加身之人！”

　　此时，头顶上那苍茫的天空，似一阵惊雷隐隐滚过。风擎苍冷冷地看着道人，眼神仿佛在说——你今天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必砍下你的头颅来祭雪。

　　只见这位处境不妙的道人，轻甩着白羽拂尘，目光炯炯道：“丞相骨法非常，必为人主。尊夫人曾在梦中与天神相遇，后生下长子。”

　　“你继续说下去！”风擎苍的眼神开始变得更加危险起来。显然，他对这位道士给自己送的“天神”牌绿帽子并不满意。

　　道人：“时光如奔，江河不归，小道夜观天象，发现除旧布新之兆已显现。丞相有天命加身，如不趁早……继续蛰伏和隐忍，只会让年华老去，并错失良机。”

　　“继续说下去！”风擎苍的目光更加冷了。作为非常之人，他当然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暗示就迷失了自己。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这个道人是对家派来的。

　　“长子不是凡胎，日后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造化。次子乃魑魅投胎而来，虽顽劣，亦有神力。”

　　风擎苍打断了道人的话，冷冷道：“你除了会说这些话，还会说别的吗？”

　　这位道人主打一个不怕死，心平气和道：“丞相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若皇帝突然下一道诏书，您就可能富贵不保，甚至人头落地。”

　　这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皇帝突然出手这样的一招，风擎苍要怎么办呢？是索性起兵造反，还是坐以待毙？答案是，他不可能是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风极渊来了。

　　“父亲大人！”

　　“极渊啊，到为父身边来。”风擎苍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拥有这么一个中意的儿子，乃是他奋斗的动力之一。

　　当风极渊从身边走过去时，道人顿时双目炯炯出神地对风擎苍说：“哎呀呀，果然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此子将来必能济世安民！”

　　风极渊转头训斥道：“你是什么人？休要胡说八道！这是会灭族的。”

　　“小道乃是个野游道人，过来说一些实话而已。你们父子二人均有天命在身，来日必将贵有天下！”道人说完，突然纵身一跃飞上墙头，逃之夭夭。

　　风极渊目光一凛，一挥手：“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遵命！”与此同时，数十名侍卫已经飞跃了出去。

　　“嗯！”风擎苍点了点头——他的儿子乃是有脑子的人。

　　不一会儿，有侍卫回来禀报——那名道士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极渊忧心忡忡：“这个人如果跑到别处去胡言乱语一番……”

　　风擎苍站了起来，不以为然道：“你的忧虑有些道理，杀了他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他跑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风擎苍连皇帝都不怕，又怎么会担忧一个无名小卒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你我父子携手，无人能奈何的了我们风家。”风擎苍拍了拍儿子的箭头，他早就看出来了，他这个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上有那么一丝文人的颓废气息——这个睿智果断、骁勇强悍、足智多谋的年轻人或许还没有完全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可是，作为他风擎苍看中的儿子，风极渊注定要与惊险残酷的博弈迎面相遇。

　　“父亲，您想将老二接回来，我没有意见。”风极渊的语气颇为平静。若是将与他不对付的风居芒接回来，他真的没有意见吗？没有！一句话，何足惧哉？

　　他八岁就能吟诗作赋，文武双全、风华绝代。他二弟不学无术、愚蠢鄙陋，是个人尽皆知的纨绔。尽管古往今来，有无数劣币逐良币故事在人世间上演，但是这种事情不会在风府发生，因为风擎苍、风极渊父子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而且，风极渊也很自信——他能亲手将风老二送去流放戍边，就在将风老二钉在冥顽不灵、不可救药的耻辱柱上。

　　说到底，风家需要一个理性的、能善能恶的继承者，而不是一个只会一条道走到黑的天生坏种。所以，风老二的人格特征注定他只能成为他父亲手中一枚蹩脚的棋子，当这枚棋子对整盘棋毫无正面作用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儿子，你既然已经登上了仕途的舞台，那就耀眼地亮个相。”

　　风擎苍、风极渊父子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他们父子之间的相互了解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未来一段时间，他们或许仍然需要蛰伏于水面之下，但是他们仍然会在手里悄悄地搭上一支箭。

　　这支箭一旦射出，必定会成为历史性的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