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鸟》会晴

1、第一乐章:遇见

　　孤独的人说着孤独的话。
　　在这个调整与重建的时代，新城的人迎来了许多机遇，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生活只是变得快了许多。于会屿而言，时代的进步只是让夺目的灯光于凌晨也在她的6平小卧室里拥挤着——这里存放着她的各种梦想，然而都被收进了箱子里，铺天盖地的，是工作之由印刷的各种资料。
　　周遭的嘈杂声让她无奈，自家养的仓鼠跑轮声也只能让它萦绕在头脑里。书架的四五层被海报贴住，上面介绍着这个时代新生的工作——“调律“。现在的世界基本已经被调整得相对稳定，只有一个领域始终难以攻破，那便是时间。有科学家推测，时间经过正确的调律后，则会打破一个类似壁垒的东西，那时许多谜题被解开，世界在某一层面完成熵减，人类大可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熵减？“每每看到这个词语，而且是在调律工作招募海报上面，她总是疑惑。作为曾经参与过一定的与科技相关工作的”打工人“，她总坚持”世界永远是在熵增的“这一热力学基本定律，并且认为”调律“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然而她暂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者，想要将这个世界绘制成自己心中的样子，未免还是太难了些。
　　敲门声响起。
　　“小雨，想不想吃薯饼？你最喜欢的那一种呢。“合租室友，也是会屿现当下最好的朋友，黎礼兴奋地踮脚，踏着小碎步。
　　“为什么不吃？“会心一笑，她扭开上锁的房间门。
　　“你这房间也真够乱的。“
　　“反正只给我一个人看，最多加个你，收拾就很没有必要了。“
　　“哦……那如果，碰到了心仪——“
　　“大概率不会的啦。“会屿用饮料堵住了她的嘴，涌上来的二氧化碳呛到鼻子里，辣得她直咳嗽。
　　会屿的社交面很窄，Lilly——她总喜欢这么称呼她几近是唯一的朋友。她最近一直在思考，关于人类的问题。其敏感的内心让她极易察觉到别人的“恶意”，复杂的情绪涌进身体，然后，变成疲惫和不解，反刍。但是在Lilly身边，便会有一种自然的安心，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二十几度的天气晒着温暖的阳光，很奇异。
　　另一边，“调律”工作者正在量化计算，在各种不稳定的情况之下，时间如何计量才能以稳定的状态被描述出来。
　　时间唯物主义认为，时间是由物质、运动和时空共同产生的。
　　綦绮微微皱眉，汗珠从鼻尖滑落。她推了推眼镜。
　　“时间唯物主义这样认为，难道真的是这样吗？难道”调律“只能根据这样一条定义去实施？……所以你告诉我，我们一直想要探索的真理到底在哪里，在做这件事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证实吗？时间事关着人类如何生活，难道我们不应该先弄清楚它如何产生的再去修改吗？”
　　“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也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教授紧紧闭上了眼，叹了口气，“我们至今，对于到底是物质产生了时间，还是时间先于物质产生未有定论，而且，现有科学告诉我们的未必是真理本身。
　　“科学具有的可证伪性，和非科学有着极大的区别，你要去证明一个观点，一个理论是否正确，这个话题本身在一个很模糊的范畴里，如若你要想更接近你想要的“真理”，那么你大可尝试。
　　“但是”调律“，我们面对的是群众对于秩序的渴望。”
　　“您的意思是，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大众心理学吗？”綦绮有些晕眩，心脏在她的胸腔里大声跺脚。
　　“……”
　　两人复杂地对视一眼，还是瘫到了办公室的椅背上。咖啡里未溶解的糖让其口感变得很奇怪，拉花图案还有一小撮飘在杯中，像下雪的孤岛。
　　新城也下雪了，不过欢笑声还是比往年淡了。
　　会屿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房东不让她养鸟。她很喜欢小鸟，并且坚信看见小鸟就会迎来好运。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遇见了和禾。一开始，她只当是遇到了一个同校的同学，而这个同学恰好是当时朋友的朋友。
　　后来，频繁的“偶遇“，让她心中莫名其妙蔓延开一种好感。
　　再后来，学业忙了起来，偶遇的机会越来越少，线上也少有联系。
　　心中那片情感荒漠在经历了甘霖后又大旱了。而这些故事也变成了她高中的一段小插曲，不过是温柔的小插曲。
　　从小床上醒来，听着暖气的滋滋声，会屿望着窗台上的打印机默不作声。昨晚的睡姿让她感受到格外的疲惫。关掉暖气，将窗户开上一条缝，感受着寒气顺着鼻腔钻入喉咙，干燥，疼痛。
　　她穿上棉袄，舒展了一下筋骨，抓上玄关的钥匙、伞和一叠资料便出门去。
　　出门，她便后悔自己是抱着资料走的。打伞的情况之下，手提包明显方便很多。黎礼应该还没起床。想到她，会屿不禁有点想笑。在清早的街上，路人一瞥，又迅速收回目光，只觉得这个人奇怪。
　　新城的雪缓降着，云灰蒙蒙的，朦朦胧胧地覆盖着穹顶。此间，声音被吸纳进了蓬松的雪里，安静让整座城市反增一些温暖。孩子的嬉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知是真的有小朋友，还是记忆映射作祟。
　　她的工作是巡林。当然，这或许只是她今天的工作。出于一种对大自然的天然好感，她没有拒绝这份工作。而在正常的工作日，她又会回到实验室重复着等待的日子（因此她戏称自己为“实验耗材“）。今日巡林也就是整理一下这片山林里面的物种记录然后编成册，秩序管理，然后就是防一防扰乱秩序的人，救一救受伤的小动物了。
　　今天她打算先巡林再整理资料。
　　掉落的枝杈在雪地靴的挤压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空气中是寒冷的木香。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思维才能像丝线一般抽出，纺织成一片轻薄的灵魂。至冬之时，动物也都尽数归穴，她便可以大胆的称这片山林是她一个人的冥想之地了。
　　散步回到岗上，她无比愉悦——享受孤独，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状态。在如她卧室一般小的岗里，桌上放着一壶刚出门时煮好的开水。旋开上次藏在书桌柜子里的茶叶罐，取一撮放到陶瓷杯里，在热水的浸润下，茶水颜色越来越深，将手悬在其上还能取暖，惹得一手水汽。
　　在衣服上擦擦水，抬头，发觉雪已经下小了。会屿右手拿过放在左手边的钢笔，打算在复印好的以前版本的记录册上先改改再录到电脑上。
　　茶杯中泛起细小的波纹，外面有响动，且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