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同人】梦观江山》湖柔

1、梦观江山

　　熹微晨光从檐牙屋角露出头来，喜鹊紧挨着大红宫墙飞过。少年推开紧闭已久的房门，白衣被汗水湿透，晕开了青一块绿一块的颜料，松松垮垮地贴在他的腰身。　

　　他半句话不说，大步走过来，攥着我的手腕走向室内。即将燃尽的蜡烛和着阳光在室内投下一块块窗的花纹，让我一眼注意到了那幅高悬起来的画作。

　　是它。我虽早有预料，此刻仍是忍不住颤抖。是《千里江山图》，在后世留下了无数遐思神往的《千里江山图》！此刻，没有屏幕，没有玻璃柜，它的主人亲自带我来见它……

　　“你快看看！”希孟该是疲惫了，但十八岁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需要休息。那声音仍是那么充满活力，一直将我送进了画中的大千世界。

　　绢本庄重，青绿活泼，染出大好河山。有山势谨慎内敛，重峦叠嶂，再往后，有高峰拔地而起，石破天惊。飞雁传情，鱼龙潜水，瀑布肆流。亭间独酌，河上长啸，自得其乐。青峦掩映，不知其后几多风光；山高水长，画不尽是情思绵长。

　　“除了我，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看到它的人。”

　　希孟按耐不住兴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目光从画中抽离，转身对上那双同样映出千里江山的双眸。自此，后世一切赏画的人也将像我这般久久与他对视。这是一个由鲜活精血凝结而成的存在，带着作画的使命降生，仿佛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事，那就是以骨作笔、以血为墨，用自己的生命作出这幅《千里江山图》……

　　“这哪里是千里江山啊……”我喃喃自语道。

　　“你快继续看！”他不满我走神，强势地要求我将注意力转回画上。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他还什么都不明白！

　　高山远道，那是少年最初的志向。天高海阔，那是少年流不尽的才华。在闭关的这些时日中，他的神思脱离肉身，去往遥远他乡。他丝毫不担心久置不用的肉身被他人焚毁，他的精神走得太远了啊！大厦将倾的北宋王朝哪里还有如此辽阔的山河，乌烟瘴气的朝廷哪里还容得下他海一般的豪情！

　　少年神游至仙境天国，在那里遇见相携而行的贤人与童子，两人俯身采药，转眼就被云雾缭绕泯灭了踪影。他再往前走，看见一人吟诗江畔，少年想要询问那人是否为百年未现身的青莲居士，可对方一见他就跃入江中，化作落花散去了。少年有些许孤寂，因为这美好风光中竟只有他一人。他走累了，就歇在石头上，随手抓一把野草充饥，望着天上苍茫的雁群。前方本是一片雾蒙蒙，当他起身走过去，那里就填充了色彩，由不得他不赞叹。希孟乐不思蜀了，不想回家了。可再往前走，就成了一片虚无。他踏入其中，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就回到了作画的小房子里。希孟这才意识到，那本不是他所生活的世界，而是他亲自以笔墨创造的桃花源。

　　“你猜得倒不错！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

　　不，不要急着肯定我，这也说不准。有的文史专家，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丰富，学识比我渊博，可他们也不一定比我更能理解你。这是同一个道理，我也不敢说我能真正理解你。你作画时的所见所思，唯有那幅不属于人间的《千里江山图》清楚。

　　骄傲的希孟啊！一旦你专心作画，昏君谗臣都只能乖乖听你调派，奸邪之气根本不敢靠近你！这等威慑力，纵使是比你大上几十岁的权臣也远远赶不上啊！难道我要告诉你，你所生活的朝代即将坍塌吗？难道我要告诉你，不久之后你就将回到天上去吗？

　　不，当然不。这些事，看起来总是离你那么遥远，那么遥远，因为你的画是不染纤尘的，所以你也是。希孟啊，你要知道你是幸运的！像你这样，早在十八岁就能完成自己的使命，能完美地将体力、脑力、感情的巅峰与灵感迸发结合起来的人，世间能有几位？自然寥若晨星。因此，你的魅力非同一般，以至于史书上没有一句话提到你，可后世的人却常常在梦中见到你。

　　少年，我的少年，我如今几乎与你同岁，我有时也同你一样，赤诚至极甚至无处安放。可我又能做什么呢？你在笔下纵横俾阖，我却常因你而怅然若失。不是所有人都能称心如意，我早知道的。可我真羡慕你，希孟！我总在我的世界里扮演你，我模拟着拿笔的动作，像你那样在空中大开大阖，可我永远也成不了你，我知道的。我的十八岁总会过去，你却不会……

　　“希孟，再见了！”

　　此后，不敢再写少年。

　　就像我说的那样，后人常在梦中与希孟相会。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孤独寂寥。天才少年消失在我眼前，而我静候梦醒时分。

　　在现实世界里从未亲眼见过《千里江山图》，这又何妨？此世界的它，与我梦中的它，真真假假，谁又分辨得清？兴许，我早已见过了。艺术不分时空，也不分梦境与现实。

　　——二〇二二壬寅虎年大年初五深夜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