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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活葬 ...

  •   侞卿虽知倾州不比京都热闹,但好歹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路上却是空无一人。

      “这倾州怎如此冷清?”

      侞卿撩开卷帘好奇问了一声,那还赶着马车的车夫立即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倾州毗邻西洛、北盟、南川三国,本就人龙混杂还暴民频起闹事,寻常人家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剩些个老弱病残妇孺幼儿跑不动吓得只能躲在屋内谁还敢出来呢。”

      见那车夫面露哀色,侞卿不明所以继续追问道:“先前朝廷不是已派许将军前来镇压暴民,如今怎还人心惶惶不敢出门?”

      车夫又长长叹了口气:“唉,许将军的镇压法子确实是有效,可这路上是不是暴民还不是全凭他们一张嘴定夺罢了,什么好的赖的只要一股脑全都抓起来发配边疆,当然处理的速度也……”

      那车夫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尖厉的马鸣声从身后传来,随后三辆金顶马车便从他们面前疾驰而去,马鞭飞速高扬,只留下一片无尽蔓延的尘土。

      侞卿手掩口鼻轻咳了两声,嚷了一句:“何人如此气派。”见那车夫已握紧缰绳默默收回目光不再多说一句,她也只得放下车帘朝车内的沈万安望去。

      “相公。”

      这种在旁人耳中还稍显暧昧亲昵的称谓对于侞卿来说也只是一种遮掩耳目的普通称呼,她这一声唤得格外平静,而沈万安听到耳里也自然心如止水。

      “不知相公为何要带妾身来此处?”

      她又问了一声,沈万安有条不紊将古籍理好又慢慢挑开卷帘:“就算是人心惶惶不敢贸然出门,可如今暑日未过食物难以储存,总该有些采买活动来维持基本生活才是。”

      车夫大抵是见沈万安也出了声,遂回过身附和道:“平日虽是冷清却也不似今日这般,方才那三辆马车你们也是瞧见了,他们所行的方向正是佛光寺。倾州常年不太平,朝廷虽是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前来镇守却也没什么效果,直至半年前新任倾州太守上任后同许将军一起里应外合才将暴民平定,事后许将军回京接受封赏,而新太守体恤爱民便久居倾州为民尽心竭力,如此一来这街上倒也是繁荣过几日。
      然好景不长,半月前新太守一病不起,城中百姓更是接二连三倒下,以朱大人为首达官贵族去寺内求了一卦,只说是新太守命犯太岁冲撞了仙人才降下如此祸根。朱大人知晓此事后忙前忙后去寺内跑了遍遍,一法师指了明路说是要在佛光寺大摆三场法事,并且家家户户闭门三日诚心为太守为倾州祈福才能度过此关。”

      暑气炎炎,偶有时疫也是常事,何必弄得如此慌里慌张。侞卿压下心头那抹疑惑继续问道:“既是要闭门做法,你又是如何跑到街上来的?”

      “太守病倒小的自是也跟着难过,可小的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闭门三日祈福全家都得跟着去喝西北风。听闻佛光寺做法还需些马车拉运粮草,小的这才赶车偷溜了出来。”

      “既是做法又为何需要粮草?”

      “这倾州向来动荡不安,唯有官兵常守之时方能暂保一时安稳,法师见此便提议在法事中自然要多备些粮草来慰藉那些在此丧命的将士亡灵,求他们保佑倾州安稳。”那车夫虽是不紧不慢回答着,然声音一落他手间的马鞭便陡然一甩,车速瞬间就提了起来。

      侞卿见身下马车也朝着佛光寺的方向奔去,不由抓紧车身高喊道:“你既是偷跑出来的,方才那三辆马车为何对你视而不见,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说谎!刚才在驿站前我与相公皆说不必乘车,是你非说顺路硬要载我们一程,如今看来这天下哪有什么菩萨心肠,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这妇人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只可惜还是话太多了。”

      “你要做什么!”

      那车夫脸色一沉,便飞速闪进车内将沈万安一掌打晕,而侞卿挣扎了两下后便也觉得后脑勺一沉,便没了意识。

      车夫望着倒在一处的两人,嘴里念叨着一声“花拳绣腿”就继续朝佛光寺奔去。

      *

      等到侞卿苏醒过来时便被一股滚滚浓烟狠狠呛了一下,她剧烈咳嗽了两声眼前却仍是一片漆暗,除了手脚的麻木外,一股浓烈的烧焦泥土气味在她鼻尖飞速盘旋。
      她活动了两下手腕,出乎意外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绳索绑缚,浓烈的泥土味越来越重让她更加笃定她一定是被困在土里,只是现今她的手脚仍留有一定的活动余地倒不像是直接被掩埋在土里,更像是她身前有些某种容器让她暂时避免了外界的滚烫灼烧。

      四肢的意识也渐渐恢复起来,她抬手一推,剧烈的滚烫就像是融在她手心里,让她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嘶——”

      泥片滚落,几道火光便顺着裂缝快速透了进来,侞卿手腕再一用力,身上的泥土顿时四分五裂泻了一地,她快速躲避开周遭燃烧的火苗,遮住口鼻迅速朝洞穴内壁奔去。

      这大概是一才挖好不久的洞穴,四处的土壁还挂着一些湿漉感,侞卿紧紧将身体贴在上面试图沾染一分湿意,可等到她准备蓄势逃出去时,却着实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那洞内熊火不断,除了燃烧不尽的粮草外,一具具高大的泥塑就一排排立在她面前,那些泥塑无一不身高八尺有余,身披泥雕盔甲,手持木质利剑,面部狰狞似要蓄势待发与沙场中的劲敌一决高下。

      侞卿手一抖,低望着地上的碎片,若不是与这些泥塑相比她身形更为娇小一些,她怕是也难以逃出束缚,势必要同这些泥塑活生生被烧死在此处。

      烧死?
      人?

      三个字不住地往一块拼接,侞卿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道道恐怖的画面,她不受控制般掏出藏在袖口的匕首就拼命朝身旁的泥塑扑去。
      周遭滋滋啦啦的响声越来越大,她似乎隐隐能闻到皮肉绽开的焦糊味,胃底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压住那抹恶寒不停凿着泥塑。

      哐哐哐……

      金属不停凿动的声音在洞中不断扩散再扩散,忽然,洞口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你疯了,快出来!”

      侞卿也觉得她大概是要疯了,她的大脑拼命告诉她现在不是留在此处耗命的时候,可她的腿却似被钉上千斤的石头坠得她动弹不得半步。她机械性地一下凿着又一下,待至半截乌青的手臂裸露出来时,她颤抖双手终于停了下来。

      真的是人。

      那个笃定的念头似潮水般疯涌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浪潮随着火光一寸寸逼到她的脖颈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曾听父王提起过旧时君王也有喜雕泥塑作为陪葬的传闻,却不曾想那幼时所认为的天方夜谭如今就摆在她面前。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一具具活生生的人体。
      洞内灼烫无比,侞卿扫一圈却觉冷得要命,她额间冷汗涔涔,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沈万安见她仍停留在原地,心一横还是扑入火海将她一把拽到一侧。

      “现在不是你要一探究竟的时候。”

      哐啷——

      就在他出声之际,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几座泥塑轰然倒下,泥碎骨裂,只留下一股恶臭腥气。

      “我只救你这一回,你要是想就这么死了我也不拦你。”沈万安说罢就独身朝洞口奔去,侞卿微愣了一瞬却还是本能性跟了过去。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这么白白去送死。

      她麻木跟着他的步伐,弯身躲避着四处的坍塌,等到她重新换过一口气时,她才像是彻底回过魂来。

      她回望着洞口的烈火,仔细听着内里坍塌的轰响,似又有阵阵低吟在她耳边哭诉:
      难道我们就生来命贱,就活该命丧此处吗?

      侞卿身子一抖,瞬时泪如雨下,她盯着面前面色沉重的沈万安又重复了一遍:“难道我们就生来命贱,就活该命丧此处吗?”

      沈万安一愣,幽深瞳仁骤然一缩,但很快他便转过身去,沉吟道:“这话不该由你来说。”

      是啊,她曾出身显贵确实算不上什么生来命贱,可当她的身份剥离之际,她与他,与今晚那些被困在此处的亡灵相比又有何异?
      不过是她侥幸空套着一副躯壳任由他人戏耍罢了。

      侞卿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痕,低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这场活葬?”

      沈万安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侞卿心头怒火中烧举起手中的匕首。
      从沈万安刻意让她换下装束引得车夫的注意开始,从他在马车上故意引车夫漏出马脚,让他将计就计将他们带来此处开始,她就该知晓他早就在暗地里操控着一切。

      她明明知晓她不该此刻动手,但残留的一点人性告诉她她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什么大计,什么隐忍,她都可以统统不顾了,如果麻木到连一点人知也不能尚存的话,让她和那些她所憎恨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有朝一日她卧薪尝胆多年当真可覆灭整个东篱陪葬,可那时早已变得麻木不仁的她又何敢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任刽子手?

      思绪如麻不停缠绕着她积攒已久的愤恨,终催得她朝他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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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改来改去还是不太满意,加上数据也比较拉胯,最终还是决定按照第一版的剧情走向,非买股有官配,但中间关系相对复杂一些就先不透露了(狗头保命)。全文保守预计50w字,前期的大走向基本不变,但会增删修改相应细节,感情戏多集中于中后期,十二月回归更新,感谢支持(鞠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