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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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后第三日，日暮，时颇雨，风逆，夜将近，吾心烦闷，虽被人所救，贱命得活，但却得失忆之症状，心只觉茫然，仿若置身于大雾中，前后皆茫茫，不见来路，难觅归途，风过无痕，唯有叹息……”姜延意方才在谢明澂昏迷时，仔细将那封信反复阅读，现在已熟练背下。
“有何不妥？”少年听出她在背诵自己写的日志，有些赧然问道。
“表面看上去，确实无有不妥，但如果将这一张宣纸按照上下及左右的顺序折叠几下，然后铺平宣纸，就可以看见写在折痕交叉点上的字。”姜延意从他手中拿走宣纸，边说边折叠，再次铺开时，每个交叉点上的‘谢’字和‘救’字很是清晰明了。
这种手段，根本瞒不住姜延意，她自小跟随军征战，和友军联络全靠驿卒送信。
乱世之际，群雄鼎立，驿卒在送信的路上，有极大可能被敌军捉走，那么信件所传达的信息，自然不可能只如表面所见的内容一样。
像藏头诗、叠痕法、阴书等都是信件加密的一种技巧。
“故而，我猜测那些字或许才是你真正想写的内容，用来向外面发送求救信号。” 姜延意全程紧盯谢明瀓的表情，试图找出他有任何慌张。
但，姜延意失望了。
少年轻轻摇头，苦笑道： “女郎救我性命，免我葬身于荒野，我感激你还还不及，为何要向他人求救？女郎又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为何我想逃离女郎？”
他眼神凄凄，姜延意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姜延意轻咳两声：“因为我怀疑你有一些事情想隐瞒，所以故作失忆，只为逃脱我……不对！公主的审判！。”
“那你说我想隐瞒什么，我又要写给谁！”少年眉心紧锁，昨夜风寒入体让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愈加虚弱，但他胸口涌起一股恼气，支撑着他手肘半撑于床榻上，“我能写信给谁呢？这只是一篇日志杂论，毕竟我除了女郎谁都不认识……”
“不对，女郎的姓名我也无从得知……”少年满脸茫然，哀思如潮，由内而外散发出毫无归属的寂寥，他的声音，泛在风声里，愈显轻微，“我甚至我连我自己的姓甚名谁都忘了”
“你说，我能写信给谁呢？”
姜延意被他一副感怀深秋的模样，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鸡皮疙瘩。
这还是前几日，以一己之力挡住她连发数箭，意气风发的谢明瀓吗？
虽说之前谢明瀓本就是诗人画家，但他出身陈郡谢家，自有一股傲气凛然于世间，平等的瞧不起任何人。
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一副悲天悯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①的样子，好……可怕。
这还是谢明瀓吗？
姜延意想和他吵架都吵不起来。
“败给你了。”姜延意主动举白旗，宣布投降。
姜延意打开门，林森似海，青翠欲流，满眼被春色所裹，她停顿片刻，头也不回说道：“对了，你叫林祜年。”
以谢明瀓的字作他的名，也省去她另给他起名字的精力了。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②。”听到这个名字，少年脑海中自动浮出这八个字。
他轻声喃喃。
这个名字真好。
*
慈恩寺坐落在不周山主峰之上，主峰四周被小峰环绕。
今日雨停，山路比前几日好走些，姜延意带着几名女兵，便下山去。
从主峰下来，走几步，便到西小峰的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洞穴，洞穴四周被枝繁叶茂的树林遮住阳光，亦拦住过往之人欲想探究之意。
毕竟深山老林中，会让人忍不住猜测，漆黑不见底的洞穴里面藏着些凶猛野兽和毒虫。
姜延意身边的矮个子女兵，从怀中掏出笛子，抵在唇边，有模有样地吹起几个刺耳的音律。
哪怕听了很多次，可姜延意再次听到时，耳朵依旧觉着遭罪。
“停停停！张丽蓉，你能不能别吹了！给鬼叫呢”只见，洞穴从里边被人拨开一丝光亮，一个高个女子逆着光走向她们。
吹笛子正要找到感觉的张丽蓉：“……”
她放下笛子，有些委屈的看向姜延意，仿佛再说‘真的那么差吗？’
姜延意忍俊不禁，摸了摸张丽蓉的头，“没关系，暗号就是要有特色的，多亏了你的笛声，让我们的暗号没那么容易被人模仿。你可是我独一无二的‘钥匙’！”
张丽蓉头埋的更低了。
她们三人步入幽暗的洞穴内，走过怪石嶙峋略显阴冷的隧道，赫然惊见一座宅邸矗立其中。
推门而入，里面是大型的演武场，众多女子手拿各种武器，在里面训练。
姜延意坐在早就准备好的躺椅上，晒着阳光，听着汇报。
高个女子，拱手行礼：“属下贾照韵参加公主。”
“嗯。”姜延意抬手示意她免礼，接着问道：“最近娘子军情况如何？”
“启禀公主，近日有十五名被救治的女郎们，身体康复后，不愿习武，也不想留在此处，属下便给她们一些盘缠，放她们离去了。”贾照韵说的放她们离去，是指，待那些女子伤害后，用白布遮住她们的眼睛，乘着轿子，送她们到健康城门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姜延意闭眼假寐，“她们若是想离开，可以问一下她们本身有无长物，若有，外面可以帮她们介绍一些差事，如若没有，便问她们是否有亲戚朋友可寻？这些若是都没有，我们可以在这儿设立织锦院，或者酿酒坊，让她们习之傍身，日后好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公主大善！”贾照韵的摇身又往下弯去几分。
她六年前被姜延意所救，那时姜延意还不是公主。
贾照韵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却因个子过高无人来上门求亲，等到年近二十，家中长辈都颇为嫌弃她，骂她吃那么多粮食，只会长个，却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个南瓜，长高长壮，能熬碗汤喝。
贾照韵也在等待着、期待着，她不是期待能觅得良人，她只是期待能脱离这个家。
可她没等到成婚，只等到了突厥人攻城，杀烧抢略，无恶不作。
那时，城中的年轻壮丁，都被前朝皇帝抓去建造宫殿去了，城中只有妇孺。
那对突厥人来讲，是一场屠／杀盛宴。
是裴皇后，也是当时的女将军带着兵马，救全城百姓如水火。
而年纪小小的姜延意，望着满城妇女和幼子，提出让人教她们防身术，可以增加体魄的同时，也能保护自己。
贾照韵就是那时候因表现良好，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姜延意身边，当她娘子军的首领。
她永远记得姜延意的恩情，在她为姜延意捡风筝的时候，是姜延意第一次夸她个子高真好，是姜延意鼓励她，走路无需含胸驼背。
也是姜延意让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好啦，不要那么客气。”姜延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打量四周，小声询问：“我师傅最近睡眠还是不好吗？”
“梵镜师太，每日卯时三刻便醒，对比之前寅时便醒，已是好了许多。”贾照韵认真回答道。
*
走过蜿蜒曲折的小道，远离演武场上上嘈杂的人声，青灰的墙上爬满藤曼，台阶上长满了嫩绿的青苔，倍显绿色焕然。
幽幽琴声自房内传出，似烟似云，飘荡在人心头上，驱散浮躁。
姜延意站在台阶上聆听，顿住敲门的手，不愿惊扰这份意境。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琴声中断，房内不悦的声音，骂道：“你想踩死我养的苔藓吗？”
姜延意识字，爱看志怪论和兵书，独独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师傅也曾骂她，只会背诵，不知其中之意，是个榆木疙瘩。
士大夫皆爱苔藓，借用它们抒情吊古，歌咏它们超脱世俗，高洁优雅。
姜延意不懂，但师傅的话，她会听。
她伸出长腿，大跨一步，迈过苔藓，稳稳站在青石砖上。
“师傅，我错啦！”姜延意乖巧道歉。
“谁是你师傅！”梵镜师太语气很是不耐烦，“你娘亲唤我师傅，你也跟着唤我师傅？岂不差了辈分。”
满院竹林晃动，瑟瑟风起卷残云。
姜延意欲推门直入，又被喝住。
"站在门外，不许进来！"
“师傅，我做错什么了吗？”姜延意心中委屈，离宫前被母后罚跪在宫殿外，怎么现在来寻师傅，又被拒之门外。
难道她最近就这么招人烦吗？
“听说，你救了谢家那小子？”梵镜师太又拂动琴弦，随口说道。
姜延意身子一僵，她知道，这是师傅动怒的千兆。
一般来讲，师傅脾气越暴躁，反而无事；若是变得像现在这一，声音淡然，语气温柔，反而让人不寒而栗。
“谢家打过不少胜仗，于社稷和百姓来讲皆有功。谢明瀓镇守边疆多年，哪怕他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若是不明不白死在荒郊野岭，是南晋国的一大损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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