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夜色蔓延,宫殿巍峨,璀璨的星光与宫殿内的灯火交相辉映,更显其威严气势。
宫内的侍卫们身着锦衣,手持利刃,神情肃穆,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他们的身影在灯火的映照下,犹如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月光在琉璃瓦上流转,洒下一片银白的光辉,却无法驱散那份压抑与沉重。
姜延意跪在正阳宫殿外的青石地砖上,她的身影被黑暗吞噬,显得孤单而瘦弱。
“你可知错?”裴皇后坐在正殿中央,垂眸品茶,淡淡开口道。
“儿臣无错。”姜延意膝盖被冰冷的地砖磨得生疼,但她仍然倔强地挺直脊背,不肯弯下半分。
“本宫多次提醒你,让你不要和士族为敌,为何你就是屡教不改。”裴皇后见她这反应,眸中燃起一簇怒火,“世家大族之间以联姻加深利益纠葛,他们屹立百年,而我南晋开国不过四年,你父皇意欲用联姻,让高门世族和皇室紧密绑定,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可你呢!先是在宴会上痛斥士族,而后你又在皇家猎场,意图杀死郑家二郎!”
姜延意曾在宴会上,痛斥士族上享国家赋税优惠,下享百姓开耕种田。而士族却以霸占土地,鱼肉百姓,对皇室不敬当作回报。
她骂士族享尽天下福泽,却是只知贪图享乐,做尽荒唐之事的蝇头鼠辈。
此话一出,士族对姜延意多有不满,皇家狩猎场上姜延意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很多大臣上折子痛批姜延意目无王法,行事太过跋扈。
殿内檀香袅袅升烟,裴皇后闻到熟悉的味道,心情渐渐平复,她道:“你先回公主府闭门思过几日,等到亲蚕礼结束后你再出来,众人大概就会把今日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届时赐婚的圣旨也会送至你府上。”
一阵冷风拂过,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微光映照着姜延意的小脸愈发苍白,只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终是弯下了腰杆,跪伏在青石板上,一字一句道:“儿臣不愿意嫁人。”
“姜延意!”裴皇后怒火直烧,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婚事早就定下了,由不得你不愿意!”
姜延意心中委屈,几滴泪水夺眶而出,“二姐姐知书达礼,德容兼备,嫁入王家,不过三个月,那王家二郎竟然又娶陈氏女做平妻。纵观历朝历代,断没有娶公主作原配后,还抬其他的女子做平妻的道理!性格温顺的二姐姐都被气的想要和离,您和父皇却不肯为她做主……”
抽泣两声,姜延意哽咽着声音愤然道:“这等奇耻大辱,儿臣是断不能忍!如若儿臣嫁入谢家,那谢明澂也敢如此,儿臣定要那谢明澂,断子绝孙!到时父皇想看的皇室和士族交好的景象,是绝不会有的!”
“放肆!”裴皇后怒目圆睁,胸脯剧烈起伏着,她狠狠地将手中的杯盏摔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本宫这些年真是宠的你愈发无法无天了!
两侧的宫人们瞬间被吓得跪在地上。
姜延意一言不发,眼神中却透着倔强与不屈。
“你不想嫁入谢家,那你想如何?当真想去和亲吗!”裴皇后厉声逼问。
北源国使臣来访,而此时姜延意美名在建康广为流传。
史书上以美貌扬名的女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北源国皇帝独爱收集美人,若是使臣汇报在建康所闻所见,让北源国皇帝动了心思,想迎娶姜延意做他的继后。
裴皇后不敢保证她的丈夫,如今的南晋国皇帝会拒绝这桩婚事。
故而,裴皇后想早日定下姜延意婚事,让她免于前往去北源国和亲。
“大业未成时,母后和孩儿还在奉元,那时孩儿被贼匪捉走,是母后率领兵将把孩儿救出。那天恰好是孩儿十二岁的生辰,母后给孩儿的生辰祝语,是希望孩儿岁岁平安,年年欢喜。”姜延意娇艳的脸庞布满泪水,泪眼潸潸地望向雍容华贵的裴皇后,“可如今,母亲变了,母亲不疼孩儿了……”
这话让裴皇后心口一颤,毕竟是她捧在手心呵护长的女儿,她长叹一口气,道:“你跪安吧。”
翌日,裴皇后下御旨——
【永穆公主,行为有失偏颇,举止乖张,品行不端,实乃有违皇家风范。
特此召令,命其即日起前往慈恩寺,修身养性三月,磨砺心性,望其自省。】
姜延意接过圣旨,送别宣旨的杨内侍,嘴角勾起的弧度,不难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错。
母后她……还是心软了。
三个月后,北源国的使者早已离去,这就表明,母后不会让她去和亲。
嫁入谢家的圣旨,自然会往后推,母后是在给她机会,让她想脱身的法子。
都怪那谢明澂!
谢明澂不想娶她。
他表面玩世不恭,实际满腹心机。
那日狩猎,雨停后,姜延意被一群郎君女郎挑唆,要和她谢明澂比赛谁狩猎的猎物最多。
笑话!
她琴棋诗画虽然略逊一筹,可她自小随父皇征战,骑马射箭绝不输建康锦衣玉食长大的郎君。
她卯足了劲,只为胜利后,为难谢明澂。让只画山水的谢明澂,亲手为她画一副仕女图。
画完她本想自己留着,可那谢明澂却一本正经地说:“赌输后,你让我以你为画,却没说要把这画留在你这儿。”
随后,谢明澂拿着仕女图,放在了稷下学宫。
此画一出,不过两个时辰,建业的文人墨客皆慕名而来,差点挤坏稷下学宫的大门。
当然,他们慕的是谢明澂之名。
谢明澂,字祜年,又称阆仙居士,少时以山水画成名,从不画人。
据说前朝未亡时,皇帝曾下旨谢明澂入宫为他宠爱的妃子作美人图都被谢明澂拒绝。
仕女图一出,连带着姜延意声名鹊起,建康儿郎为她折腰。
各种拜帖像雪花似的飘到公主府,从前对她不感兴趣的世家公子,忽地一下子踊跃而出,写信对她表达爱意。
她可没忘记,当年她刚来建康的时候,因为谢明澂一句戏言,姜延意被士族郎君和女郎背地里嘲笑,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土鳖公主。
长大了,因为有次她在诗会一时贪杯醉酒后,没能作出诗,又被他们嘲讽是草包公主。
他们给她起了各种各样的外号,拿她当吃茶余饭后的笑话,那她又何必给他们好脸色。
她不需要世家郎君因为短暂的倾慕,娶她回家后,把她像个吉祥物一样摆在家里。
所以,她故意在宴会上说出辱没士族的话,为的就是让士族厌恶她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她知道,哪怕她嫁不了谢家,父皇也会想办法让她嫁入其他士族家里。
而当她说完那些话后激怒士族的话后,士族长辈们自然不愿自家郎君,娶一个行为乖张,言语无忌的公主回家添堵。
*
又过两日,收拾好行李后,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建康。
恰逢今日谷雨时节,雨丝淅淅沥沥地飘落,发出细微而连绵的声音,仿佛春蚕在咀嚼着桑叶。
马踏春泥而行,车内四周悬挂着精美的丝绸帷幔,车窗上挂着珠帘,珠子颗颗圆润光滑,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姜延意坐在马车内 ,慵懒地倚在柔软的靠枕上 ,慢条斯理地品茶。
她的身侧,是一张由黄花梨木打造的矮几,上面雕刻着寓意吉祥的云锦莲花纹。矮几之上,摆放着一套素雅的碧玉镂雕荷叶杯。
角落的鎏金兽首香炉里,焚着檀香,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雾在马车内流淌。
倏地,马儿发出响亮的嘶鸣声,马车剧烈晃动起来。
“怎么驾车的!”随行大宫女连翘呵斥道。
“启禀殿下。”马夫勒紧缰绳,控制好马儿后,紧张地说道:“前面有个人躺在路上挡住了去路。”
驾车共有两名马夫,一名马夫赔罪,另一名马夫下车前去探究。
姜延意推开窗牖,空气被雨洗刷后,带着一股凛冽的湿意,迎面扑上来有点凉。
她环顾四周,这条蜿蜒小道 ,路比较窄,刚好只能够一辆马车通行,确实无法绕开那路中央横躺的人。
“殿下!”探究的马夫回来,像是受到了惊吓,踉跄两步摔倒在地,沾染满身淤泥后,急忙爬起回禀:“殿下!前面那人是谢家的郎君谢明澂!”
“谢明澂?”姜延意挑眉,感到意外。
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狩回凉州去了吗?
“是的。”马夫恭敬回答:“谢郎君身上有多处剑伤口,后脑勺上有血迹。”
姜延意轻眨长睫,有一瞬惊异,建康天子脚下,竟有人会行刺当朝官员,且杀的还是士族之首谢家嫡子。
她询问道:“伤口有多重?会危及性命吗?”
“这……”马夫有些为难,“奴才不是太医,无法判断。”
嘈杂的雨声扰乱姜延意的情绪,原本惬意放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谢家始终不肯交出兵权,是南晋国一大隐患。
父皇曾多次想方设法的分散谢家在南晋国的影响力,可无奈,谢家根基深厚若磐,绝非数载便可撼之。
如果,谢家失去嫡子……
窗帷荡开,冷雨跳珠,姜延意余光瞥见树林外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身躯周遭,猩红的鲜血正缓缓地流淌,扩散开来,渐渐晕染成一片怵目惊心的红色,雨水肆意拍打着他的苍白的脸颊潺潺滑落,他的衣衫也早被泥泞与血迹沾染得污浊不堪。
少时靠着一手好画成名,又以洒脱潇洒的气质被人称作阆仙居士,十五岁出征在外,渭水一战再次成名的谢明澂。
一朝落难,竟是如此狼狈不堪。
这雨势渐大,如若她不救他,今日也不会再有其他行人路过此地,那谢明澂恐怕真的要明丧于此了。
姜延意终究不忍看明珠陨落,她轻声命令道:“派两个人把他放置到后面那辆马车里去,让随行医师给他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