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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诅咒 ...

  •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雪地中车轮辗过之处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辙。

      宫墙红瓦上已经覆了层厚厚的落雪,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而后,这天地间骤然多了抹红色,像是雪地里的一片落梅。

      旻渊撑着苏遇临走前给他的伞,似火的伞面与冷清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不觉违和,倒给这人身上添了点凡尘气。

      旻渊没走多久,转过多看向身后空白的雪地问道:“为何要跟着我?”

      话落,雪地里赫然多出了道黑色的身影。

      “这般都能被国师发现,国师还真是厉害得很,令人佩服。”

      话虽这么说,但这话语间却能明显听出丝丝不屑和嘲讽。

      旻渊神色冷淡,像是没听出来话中有话般,重复问道:“你为何跟着我?”

      颜祇目含讥讽,冷哼一声:“国师这话就好笑了,这宫中这般大,路又这般宽,我不过是碰巧与国师同路而已,到国师口中,怎成了可以跟着了?”

      明明方才这人才说被发现了,现在却又直接翻脸否认,不过从颜祇的神情便可以看出,这人明显就是故意的。

      旻渊闻言却只是看了颜祇,丝毫没与颜祇半分争辩,转身欲走,却被颜祇再次出声叫住了。

      “国师还真是好大的面子,见到我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旻渊回眸目光静静地盯着颜祇的脸片刻,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对方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愈来愈大,眼里的讥讽也重了几分。

      半响旻渊终于开口道:“你是何人?”

      “……”

      颜祇垂在身旁的手瞬间握紧,面上却不显愠色。

      “国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我都能忘记,那是不是再过些时日连本国的国君都能忘了是谁啊。”

      听到这话,旻渊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垂下眼眸看着手中握住的伞柄。

      颜祇看见旻渊不答,眼里多了几分狠厉,手上青筋暴起。

      他怎么敢连他皇兄不放在眼里。

      “怎么?国师不否认也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没有忘记,”旻渊道,“我现在还要去寻国君,所以恕不奉陪。”

      说罢,旻渊转身便走,再未停留,完全不顾身后颜祇又说了些什么。

      颜珩刚一出寝宫外,便与旻渊碰了个正着。

      颜珩道:“我还想着去你宫中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没曾想你已经回来了。”

      旻渊看见颜珩片刻,随后稍稍俯下身道:“见过陛下。”

      颜珩看见旻渊向自己行礼后先是一怔,紧而又觉得这行礼的动作有些熟悉。

      不过颜珩并未多想,道:“国师为国操劳,便不必多礼了,外面大雪甚寒,别待在外面了,我们进去说吧。”

      旻渊:“好。”

      宫内旻渊与颜珩对坐,侍女将刚沏好的茶先端到颜珩面前,颜珩则又将面前的茶移到了旻渊面前。

      颜祇道:“你从宫外带回的两个人我去看过了,这病其实我前几日便知道了,我也发布悬赏寻求天下神医,但是迄今为止天下还是没有一人能医治这病。”

      旻渊沉默片刻后,道:“患病者会伤人,被伤者复而患病,所以应当要小心。”

      颜珩:“这事我也知道了,所以我已准备择日昭告天下,凡家中患此病久治未愈者皆可送于宫中,可免除家中一切治病开支,我已让人加强城中巡逻,若有丧失理智疯魔者,为防伤人皆一律逮捕。”

      旻渊道:“这的确为当下最优之举。”

      颜珩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借着窗内烛火通明,方觉雪重夜深。

      “近来城中病灾不断,百姓疾苦不堪,我原本以为只是偶然,可今日我却得知原来举国上下皆受病灾烦扰,苦不堪言,旱灾,饥荒,水涝这些灾事这两年在霁尘国内变得屡见不鲜,民不聊生。”

      旻渊道:“这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不必为此自责。”

      “不是我的错吗?”颜珩垂下眼帘轻声道,像是在自问。

      旻渊却“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颜珩丝毫不觉旻渊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敷衍,轻笑道:“既然国师这般说了,那就定不是我的错了。”

      旻渊道:“前人之错,本就不是陛下的错。”

      颜珩看向旻渊,似乎有些意外:“国师竟还记得那事,我还以为国师早就忘却了。”

      旻渊没出声作答。

      颜珩话里的事便是霁尘国的前尘往事了,那件事鲜有人知,也基本只有霁尘国国君才会知道那个诅咒。

      颜珩又道:“幼时我知晓那事后,原本还是不信,一是这故事未免太过荒诞,二是我认为天道清明,定不会因前人之错而将罪过施于后人之身,更何况是整个国家的百姓。”

      旻渊道:“那这便是天道的错了,与陛下无关。”

      颜珩没料到旻渊会这么说,不过转而又笑了:“国师还真是口无忌言,连天道都敢怪了起来,这般话倒是显得有些奉承我了。”

      旻渊却一本正经道:“我从未奉承过任何人。”

      “确实,”颜珩道,“父皇在时便一直叮嘱于我,天下之位皆可迁,唯国师之位不可。”

      旻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是先皇抬爱了。”

      颜珩看了旻渊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已忘了先皇是谁呢?”

      旻渊再次沉默,平静地端起桌上变得温吞的茶盏喝了一口,避而不答。

      “……”

      如此不用多说,颜珩便知道旻渊是真的忘了。

      他已与旻渊算得上相识多年,所以他知道旻渊记不住很多事,也记不住很多人。

      颜珩索性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向旻渊问道:“国师最近夜观天象可看出什么了?”

      旻渊放下茶盏,清冷的语气缓缓道出残忍的事实:“天星寂灭,瘴气罩城,是为国运衰退之象,恐不久后将有一场浩劫,是为国之将灭。”

      话音落,桌上的茶盏被衣袖猛然撞翻,茶杯在桌上滚动几圈。

      待伸手想去挽救时,茶杯却已然滚落在地,碎裂一地。

      宫中之人听到这动静,急忙端上了杯新茶,又上前想去收拾桌上和地上的一片狼藉。

      颜珩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抬手轻声道:“暂且不用收拾了,都先退下吧。”

      颜珩半响又才道:“可有挽救的法子?”

      旻渊道:“顺其自然,或有转机。”

      这话说的十分含糊了,没直接否认却也没有完全肯定。

      “这倒不太像是你会说的话。”颜珩看向旻渊道,“怎觉得你变了许多?”

      “是因为南家那位小公子的缘故吗?”

      当听到熟悉的人后,旻渊眸光瞬间动了动,又看向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颜珩看到旻渊这般模样,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又迅速猜到了什么。

      “你喜欢南家小公子?”

      旻渊听见颜珩的话,眸中依旧清冷如常,看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旻渊道:“我没有七情六欲。”

      语气冷静沉稳,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不会动情。”旻渊又补充了一句,但说这话时眉却是轻蹙着的。

      不是不能动情,而是不会动情,他无七情六欲自是不会动情。

      偏偏动情这事又是别人无法教会的。

      颜珩点头道:“也是,你因为没有七情六欲,所以对很多事都很难上心,所以便记不住这些事。”

      “那这几日我见你天天出宫去,不是为了见他吗?”

      旻渊:“是。”

      “所为何事?”

      “学琴。”

      “原来如此,那琴你可学会了?”

      “……没有。”

      颜珩不解了起来:“我记得你虽然记性不好,但你学东西向来很快,不出两三日便能将很多东西都学得十分透彻,怎么唯独这琴还没有学会?”

      “我也不知。”旻渊说这话时没有看向颜珩,而是看着墙角处的那把红伞。

      “那好吧,我记得宫中有几个琴艺较好的琴师,若是你想学琴也可以去找他们。”

      旻渊立马回绝道:“不要。”

      颜珩略带不解看向旻渊,旻渊则满脸淡定解释道:“我记性不好,记不住他们所教。”

      颜珩了然道:“那我过后派人去宫外接来苏公子教你可好?”

      旻渊的眸光又瞬间亮了几分,可还是拒绝:“多谢陛下的好意,但还是不用陛下费心了。”

      “为何?”

      旻渊又看向了不远处那把红伞:“他说过,过几日会主动来宫中寻我的。”

      “……”

      这次换颜珩沉默了。

      “我知道了。”

      一片缄默。

      颜珩望向窗外是一片黑沉的夜幕,与颜珩的眼睛分外相似,深邃而神秘,让人看不透其心里所想,不辨喜怒。

      颜珩出神般盯着那天色像是在回忆往事,许久才道:“幼时我父皇曾与我说过,我的运气不太好,霁尘国的所有过错都将会由我来承担,霁尘国的命运也都将交付于我的手上。所以他时常劝诫我,日后定要为一个明君,所行所为皆要为苍生社稷,不得贪私淫奢,以此来弥补罪过。”

      颜珩话语一顿,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很轻,轻到只他一人才能听清。

      这口气又叹得很重,叹出了霁尘国埋藏千年不为人知的罪孽和诅咒。

      颜珩记得先任国君曾说,霁尘国每任国君都会被天道赋予窥天之力得知未来,但它从来都不是赏赐。

      而是惩罚,是诅咒。

      因为被赋予窥天之力就意味着他知道那一日终将到来。

      他会日日深陷恐惧。

      他将亲眼目睹那一日的生灵涂炭——

      国破家亡,百姓哀嚎,血流成海。

      而为国君者却又无能为力。

      在颜珩继任国君之日,先任国君便自焚于寝宫之中。

      “可是父皇不知道的是,我为国君至今我还是未能预知到未来。我以为这是件幸事,我以为那一日或许是不会到来了,可现如今看来倒是我妄想了。”

      说完这话的颜珩转而静静地看着旻渊,眼神深沉又不加避讳。

      “我曾想过我无窥天之力,或许是因为我并非为那个适国君者呢?“颜珩看着旻渊低声道,“我从不在乎谁会是那个身居高位者,我只想让我的子民活下去。”

      旻渊对上颜珩的目光,而后吐出两个字。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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