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窗》墨笔叙微

5、学说话

　　也许是两个人在公交车后面追得太辛苦，司机看到之后立马靠边停车。
　　二人喘着气刷了卡，还遭到了司机的盘问：“同学，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待着？这样家长不会担心吗？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谢念刚答：“我是孤……”就被段章打断。
　　段章笑着答：“不好意思啊叔叔，我们来这边探望家里人，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段章本身样貌好，再加上笑容和煦，司机也缓了脸色，道：“那就好，千万不要仗着自己个子高点身体强壮点就敢大晚上到处跑，男孩独自在外面也很危险，年轻人还是要多小心一点。”
　　段章道了句“谢谢叔叔”，就拉着谢念坐到后排去了。

　　谢念依旧靠窗，用手支着下巴看窗外。

　　公交车开着空调，渐渐吹干了二人身上出的薄汗。
　　段章看着谢念，如同一幅干净的画，觉得自己真应该随身携带纸笔。

　　最终还是耐不住寂静，段章开口聊天。

　　“你一直没有交过朋友吗？”段章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能不交朋友。
　　“是。”谢念眼里倒映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不知道怎么和人沟通。”

　　“所以你内心还是想交朋友的。”
　　段章本想说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但又听到谢念接着道：“而且我也不需要朋友。”
　　“朋友不能论需不需要的。”段章反驳，“朋友就是……”
　　他想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呃…就是…就是因为某些契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一般来说这些莫名其妙捉摸不定的契机就叫缘分。”

　　“哦，但我更相信事在人为。”谢念十分务实。
　　“我也相信，如果没有我的穷追不舍，肯定没法和你做朋友。”段章附和，末了又补充道，“你开学的时候那么讨厌我，有没有想过自己第一个朋友居然是自己讨厌的人。”

　　谢念没有立刻回复，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转头看段章。
　　“我不讨厌你。”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声音也不带感情，但莫名让段章有些触动，“对不起，我刚开学冒犯了你。”

　　段章很意外对方居然会说“对不起”，只听谢念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我之前不解释，是因为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现在我觉得我有必要表达我的歉意。”
　　虽然谢念没有直说，但段章读懂的大概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应该向你把事情说开”。

　　“没事的，其实我当时…也是有点不清醒，所以脾气才比较暴。”段章摆摆手，移开了视线。

　　车子到站，上来了不少人，空旷的车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说了一些我之前绝对不会说的话，但现在莫名觉得心情很不错，这就是交朋友的力量吗？”谢念怕段章听不清，自己又不想重复，就对着段章的耳朵说。
　　呼吸引起的气流若有若无地刮着段章的耳垂，少年的声音清澈，惹得段章有些不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答道：“对，有朋友在身边就会心情很好，你以后也别太生人勿近了，搞得大家都觉得你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不过没关系了，以后有我在，保证你的朋友会越来越多。”

　　谢念特别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而后接着看窗外的风景。
　　也许是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段章总觉得车上闷闷的。

　　感觉回来时比去时快了很多，没过多久二人就到了学校门口。

　　段章一下车便注意到天空中撒着的星光。
　　他特别高兴地喊了声“谢念”，指着天空说：“真不可思议，城里也能看见星星。”

　　谢念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天。

　　段章看到风景，心情格外不错，回校的路上说个不停：“其实这星空还是不够美，乡下夏末的星空才美，那才是真正的银河。不过这几年晚上的灯都把星光湮没了，那样的风景只存在于记忆里了。”

　　宿管大爷看二人回来的太晚，又抓住人训了一通，等段章代替二人诚挚地发表了一系列“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之类的言论，才放心地放二人回宿舍。

　　段章想着即使自己先洗，也得等谢念洗完再开空调，索性就让谢念先洗。

　　等谢念的时间里，段章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插上电，手机亮屏，过了会，屏幕上显示出一长串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韩说打的十几条未接来电，附带留言：“哥你在哪啊，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救你！”

　　群里乱七八糟地聊了几句，大致就是对于段章“失踪”的讨论。

　　最早的一条消息是蒋祁况发来的。

　　Jqk：在哪？段叔问我你中秋节怎么不回家。

　　段章动动手指给人回复：回宿舍了，我以后没事都不回家了。

　　对方过了一会回复：
　　Jqk：你看我几点发的消息？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Jqk：你自己跟他说去吧，哥这个点能回你消息都算哥大度。
　　dz：对方被你逗乐了并附赠你一句傻逼
　　Jqk：新系列赶紧出，秋分前要发布。
　　dz：收到

　　随后他给韩说回了个电话，铃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
　　入耳的先是略带嘈杂的键盘声，一听就是还在网吧打游戏。

　　“喂，哥？终于回来了，我都以为你已经遇害了呜呜呜。”韩说十分戏精，嘴里大概正吃着棒棒糖，说话有些含糊。
　　“你哥差点遇害你还有心思打游戏？”

　　“我在代打呢，一局十块。升段还有奖金。”韩说汇报战况，又吟了首诗，“我哥诚可贵，金钱价更高。”
　　“行了别演了，找我有啥事。”

　　“哦对就是有人约架，要你出面镇镇场子。”
　　“我都走了怎么还要我出面。”

　　“哥人走了，但哥的灵魂还留在我校震慑每一个不服哥的人。”
　　“事情解决没？”

　　“差不多解决了吧，我毕竟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哦对了，你那跟踪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用词，还跟踪呢，每次都被人发现了。”

　　对方听这话幸灾乐祸地回：“那他什么反应啊，有没有找你这个变态打一架？你之前不是说那同桌脾气挺差吗？”
　　“别瞎说，我跟我同桌关系特！别！好！”段章拖长尾调回复，随后他挂掉了电话。

　　这时谢念也已经洗完了，穿着件没有LOGO的白T，看起来格外清爽。
　　“你去吧。”谢念揉揉头发，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垂下来会盖住眼睛，他打算下周末去剪了。

　　段章拿了件纯棉睡衣，进浴室前特意提醒：“热了就直接开空调，我无所谓。”
　　谢念拿毛巾擦头发，闻言向他这边看了眼，点点头表示收到。

　　被水蒸气浸过的谢念看起来格外柔软，但也可能是今天谢念心情挺好，反正看起来有一种呆呆的可爱，比他平时一副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顺眼不老少。

　　段章心情也挺好，边洗边哼歌，打算一会儿随便画两笔。

　　他出来的时候谢念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刷题，神情冷淡，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生人勿近的样子。

　　段章开了空调，然后从自己一大摞本子中挑出了一个牛皮速写本。
　　他翻开最新的那幅作品，往上添了两个配饰，接着翻开新的一页，在最上面写了个花体“Part Time”。
　　灵感瞬间迸发，段章戴上耳机，手下的笔不停，以至于忘了时间。

　　谢念睡前看段章一直在写着什么，只当他是心血来潮想学习了，就没关灯。

　　段章完成作品已经过了十二点，搁笔关灯时瞥见谢念微微侧躺，腹部盖了条薄被，用手压着，睡相特别安稳，内心感叹一句“这人真是哪哪都端正”。

　　段章晚上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梦到自己没日没夜地赶稿子，每一次交稿都被蒋祁况驳回，他淹没在稿纸的海洋里，就看到韩说开着电脑改装的战车大喊：“哥！我来救你了！”
　　段章醒了之后躺在床上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在脑海里骂了声傻逼，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第二个梦是梦到自己被长得很奇怪的东西拖到了小黑屋里，然后一个什么衣服都没穿还长着白色翅膀的生物破门而入，拉着他把一路上遇到的丑东西杀光了，最后回头的时候，发现这个光膀子天使长着一张他同桌的脸。

　　“草。”段章一下子被吓醒了，然后就看到天使穿上了校服正要出门。
　　天使听到前一秒睡死的人突然醒来骂了声“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段章，然后无情地离开。
　　段章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但他从天使眼中读出来两个字——“傻逼”。

　　洗漱过后，段章由于被迫清醒，还没什么食欲，就在食堂点了碗粥喝，回到教室时神色也是恹恹的。

　　周一上午升旗仪式，校方宣布了两项激动人心的活动——红色文化节和秋季运动会。
　　毕竟是私立学校，各种活动比较多，基本每个月都有校级的大活动。

　　升旗台下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同学纷纷来了精神，开始窃窃私语。

　　段章因为昨晚做了两个噩梦，没休息好，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回教室补觉，也没怎么听主持人讲话，唯一清晰听到的就是主持人说了半句的“解散”。

　　段章晃晃悠悠跟着人流走回教室，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跟他相撞，那人浑身腱子肉，把段章撞得有点蒙圈，完了还特别大声道：“傻逼，走路不长眼吗？往人身上撞。”

　　段章本意想道歉，但就冲对方的态度，他不打算道歉了：“哥们儿，明明是你往我身上撞，怎么倒反咬一口。”

　　大嗓门身边跟了几个跟班。
　　跟班闻言十分不爽：“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段章带着鄙夷的视线打量为首那人，个子挺高身上穿着加大码校服，眉毛处打了个钛金骨钉，看着流里流气的，心道：我管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跟班见没有回音，自顾自地报上家门：“我哥是高三的级霸，谁见到他都得喊他一声大哥，你敢挑衅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