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女主角》一张小纸片

12、第 12 章

　　短短十天不到，再次来到喧闹的大街上，甄时竟恍然有种隔世感。

　　不过她现在顾不得有千头万绪，脑袋里只有一个字，跑！

　　她拉着徐影穿过马路，经过金瓶寺，要带她去坐地铁。

　　“甄时！”徐影一路被拖拽过来，甄时看着瘦弱，陡然间生出的力量却大得出奇，“你停下！”

　　甄时不停，不时有路人朝她们看过来，她起初无视了，可渐渐意识到他们看的不是她，而是徐影，她回头看一眼，终于意识到徐影只穿着一件单衣，肩膀瑟缩着，嘴唇被冻得发紫。

　　甄时急忙脱了自己大衣，要给徐影穿上，徐影伸手挡住，拉着甄时走到旁边两栋高楼的过道间：“甄时，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肯定会疑惑，为什么都这样了我还要回去。你应该知道我又骗了你，我回去后不会消失，大家都不会消失，如果真的会消失，我们总不会傻到在那里等死，也不逃出来。我每天演戏，如果真的要逃，有千千万万个机会可以逃，我也千千万万次想过要逃。”

　　甄时见她牙齿都在打架了，坚持把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徐影没再拒绝，拢紧了外套：“但没有用的甄时，就算我逃出来，也会有人把我带回去。”

　　甄时拧紧眉头：“谁？”

　　“是谁不重要，就是有那样一群人。”徐影渐渐不哆嗦了，口齿也更加清晰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群人说了算，他们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你做不到，那就交钱，交不起钱，那就乖乖照做，做完这件还有下一件。我从前不知道，只是直觉认为这样没道理，所以我一直在交钱。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拿不出这笔钱，是不是早就跟其他人一样结婚了，只要这样想一想，我就会觉得恐怖，所以我庆幸我是女主角，庆幸我有钱。可是后来我庆幸不起来了，我看着她们一个个不得不去走那条路，我就很痛苦，我想要找到答案，想要知道为什么，可当我知道为什么后，无论我做什么，也还是没有用！”

　　“我变得很不开心，除了接受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徐影伸手捉住甄时的手，“直到我看见了你，我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电影你会看哭，而且是连续三天都看哭，我在想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没有那么好奇过，你说你羡慕我，其实我更羡慕你，我羡慕在外面的每一个人，而我马上就要被迫去走那条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有了那么大胆的决定，大胆地从银幕里走出来。等我真的跟你交换后，我意识到这是冥冥之中我又被选中了一回，它让我看到了你，而我们又长得那么像，所以我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甄时，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也很抱歉把你牵扯了进来，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你快走，回去继续过你的生活！”

　　徐影要把衣服脱还给甄时，甄时一把将她的手按住：“如果你不回去会怎么样？不回去，会比你回去还要恐怖吗？他们又到底是谁？凭什么就是他们说了算？”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逃走过，至少我没有听说过，他们总有办法让我们乖乖回去。”徐影朝过道外看了眼，语速加快起来，“你问我凭什么，那你又凭什么要对家里人那么好？”

　　“因为我傻！”甄时忽然哽咽了下，“因为我从小就是被这样教大的，我理解你的那种恐怖，我想到我始终无法摆脱我从小到大受到的规训，我也觉得特别可怕，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我就是会愧疚会不安，那种被渗透的感觉无知无觉，等我想要丢开的时候却已经很难摆脱了，它已经烙进了我的脑袋里，但真的下定决心，也是可以做到的不是么？”

　　“你要我不要委屈自己，是的，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那你呢？你真的能忍受随便被他们安排一个人跟你结婚，然后一直不开心下去吗？他们总能找到一个人来代替你，你在外面过得再不好，总比你回去每天生活在恐惧当中要来得好，难道你不回去，他们还能真的把你怎么样吗？”

　　“你觉得他们能吗？”徐影反问她。

　　甄时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就不能呢？他们可以坦坦荡荡要女人的钱，可以光明正大制定对女人不公平的规则，可以心安理得地要求女人做违反她们意愿的事，如此霸道如此厚颜无耻，他们哪里就不能拿一个徐影怎么样呢？

　　甄时一时没说话，徐影就明白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她不能再耽误，再一次将衣服脱下来，往甄时身上披：“甄时，我真的该走了——”

　　“等等。”甄时忽然打断了徐影。

　　她不容分说，拽着徐影顺着过道往深处跑，徐影见她一脸严肃，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要回头，就听见前头甄时低喊：“别往回看！”

　　徐影忽然往下一蹲，将甄时的手甩开了，她摔坐在地上：“甄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事，但至少不能害了你！”

　　她撑起身就要往回跑，谁知胳膊被甄时用力一钳，被她生拖硬拽地往另一头走。

　　“徐影，你现在跑回去让他们发现我，也是在害我！”

　　徐影被她一声喝住，前方马上到了底，甄时拉着她躲到墙后，探出脑袋看往对面，明日影院门口静静停了一辆黑车，她示意徐影来看：“你看车上那个标志，是你说的那群人么？”

　　徐影探出头：“是，你应该也见过，里面每栋房子门口都有。”

　　甄时得到确认，见那车暂时没动静，眉头也没松下来：“他们……是来找你的么？”

　　“不，他们不是来找我，是来抓我。”

　　甄时猛地回头，像她这样本质里有点懦弱的人，听徐影说了那样一番话，加上现在这句，她就该放弃了，就像她以前放弃画画一样，发现自己做不到，那就算了。何况和画画还不同，徐影说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做到这步。

　　“徐影，我不能让你回去。”甄时开口说道，“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一时也回答不出，我只知道我想要这么做。你说得没错，那个地方会吃人，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回去，跟里面其他女人一样受苦。就算你最后不得不回去，也不是现在！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那早回去晚回去有区别吗？”

　　当然是有的，可是徐影却忽然说不出话了。

　　“你还有什么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虽然我对这里也不熟，但我们可以一起。”甄时抓过徐影的手，“徐影，跟我走，或者被我拉着走，你选吧！”

　　-

　　电影院里的女主角逃走了，这种事严园还是第一回听说，而这个女主角还是她饰演的。

　　不仅如此，当她赶到影院，工作人员把影厅监控调出来，大家才发现，逃跑的不止女主角徐影，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且这个女人跟徐影交换了近十天的身份，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在等待更多监控调取出来之前，严园去了那个固定放映《影》的影厅，后面的场次全都取消了，影厅里只有零星几个影院的工作人员。在第一排座位前面，地上摊着一件外套，不知道谁干的，像对待一具死尸，用白线在地上圈出来一个形状，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再抬头，更加诡异滑稽。

　　银幕里被一个个男人占满，他们齐齐站着，默默望向她的方向，偶尔交头接耳低声交流两句。严园从进到影厅开始就在纠结，最终没有忍住，拿出手机对着这出奇观拍下一张照片。

　　闪光灯一亮，他们齐齐伸手挡住眼睛，整个画面随之一动，严园觉得有意思，又拍下一张，他们又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是她是这部戏的女主演，她都要怀疑这是一部全男电影了。

　　他们一个个都很拘谨，并不是对严园这个真正的女主角有所忌惮，而是严园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只知道来头很大，专门被派来处理这件所谓的“影院逃逸事件”。

　　男人过来问话，里面的男人便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徐影不太有礼貌，跟她说话她不太愿意搭理，看我们每个人都不顺眼，极其孤僻。”

　　“她私底下煽动过其他好女孩，影响我们整个集体的秩序，还好我们及时发现并制止了。”

　　“她喜欢拿钱收买人，上次就试图收买我们，要我们离她远远的，不知道她私底下又做了什么，我之前就怀疑她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没想到她竟然是要逃跑！太没有责任感了！”

　　又有人拖着腿一瘸一拐挤到前面来：“徐影这个泼妇刺了我一刀，还威胁要杀了我！大家可都听见了！她这是杀人未遂！是社会恐怖分子！你们一定要把她抓回来严惩！”

　　“是的，抓回来，抓回来！”他们齐刷刷举起手抗议。

　　最后，他们表达了自己最大的诉求：“我们需要继续演戏，不能因为徐影一个，耽误了所有人。如果找不到人来，我们出个人男扮女装也行，受点委屈没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集体！”

　　严园默默看着这一幕，注意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个年轻女人，但只出现了一瞬，就被男人帮挤了出去。

　　严园想要把人喊住，可身后恰好有人出声，说已经把所有有用的监控调出来了，此外，从影院门口到对面金瓶寺，再沿着两人逃离的轨迹，这一路的监控也已经在查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将两人的位置锁定。

　　得知这个消息，银幕里的男人帮再次交头接耳起来，不太确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严园身边的男人很高，黑影笼罩在她身上，他让银幕里的人回去等，宽慰他们：“我和你们一样，也希望电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接着演，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这里不还有真正的女主角么？她也可以进去演的嘛。”

　　严园在旁边笑笑，也开口了：“我还真进不去，之前拍戏的时候就够呛，”她指一指银幕里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花粉过敏，满院子的花，多待一会儿就受不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跟他们一起去把女主角带回来，保证毫发无伤，明天就能接着演。你们谁要有任何线索，都可以来告诉我们。”

　　说完，她自顾自绕着影厅走了一圈，到外面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再去看了会儿监控，没多久，有人一脸欣喜地过来，说两人的位置已经锁定，她们正在一个租车行租车，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也通过监控中的人脸识别出了身份，就在刚刚，她使用她的身份证登记了租车信息。

　　目标一锁定，所有人立马动了起来，包括严园。

　　“你真要去？”男人问严园。

　　“去，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偷梁换柱，随便哪个，先用我把人换回来。”

　　“有道理，上车！”

　　严园钻进车，前排有人开始汇报那个女人的信息，出生地职业等等，语速飞快，严园只记了个名字。

　　甄时，徐影。

　　她在心里默念。

　　旁边的男人吩咐：“再打个电话给车行老板，要他务必把人拖住，我们在二十分钟内赶过去。”

　　话落，车子紧跟着启动，朝着目的地一路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