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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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正准备要胜利逃亡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又再次烧了起来。
春风得意状的大夫非常愉快而又轻松地向我解释说：“这完全是正常状况。”
似乎是证实了一个伟大的科学道理，那意思就是：“看，我说它该发生的吧，它就是会发生。”
这之后便再没有第二句附注，被前呼后拥着得意洋洋地离开了病房。
忙了半天的出院手续宣告作废，我不甘心地向“冷面杀手”询问这样的情况能否出院。
面无表情的护士大人只是老神在在地瞟我一眼：“又没人拦着你。”
也许是先前的遭遇还没有能让我真正得到教训，才会让那蠢笨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
我实在是无法容忍一个我不爱、也压根没想去爱的女人这样和我说话。
恨恨地拎起行李，我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把那声冷哼丢还给还在翻着白眼的护士。
还不等走到医院门外，我已然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温度是个好东西，但是太过温暖也并不见得就那么幸福。譬如泡温泉太久，也会造成昏迷。
一定是头晕得太厉害，思路才会无限诡异化。温泉，多么久远的回忆。那时她还在我身边……
眼前的路一直在不停晃来晃去，喝醉酒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么？我努力想了想，仍旧是一片空白。
颓然坐倒在医院小路旁的花坛边，我静静期待着自己不药而愈，又或者骑士楠或公主林的出现。
但当无情的太阳终于还是慢慢沉下西山，最后的期待也告幻灭。
我勉力靠着最后一丝气力支撑住自己站了起来，在连续的摇摆不定中我却始终无法确定落脚的位置，也因此久久不敢迈步向前。
天知道我会不会下一分钟便失去平衡，一头扎进那丛满是杂草的花坛中。
忽然间我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喊出我的名字，命运终于决定要放我一马了吗？
仿佛行刑前被宣布假释，我感激得险些流出眼泪。但当我抬头看时，却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是葛儿、真的是葛儿、为什么会是葛儿？
匆匆几步抢上前，葛儿伸出手稳稳扶住呈现抖筛子状的我，惶惑而又惊急交加地迭声追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要紧吧？”
这难道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如果说这也能叫做不要紧的话，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值得担心。
只是此时此刻，即便是身体真就骤然崩溃，对我的打击也远不及见到她所受到的剧烈震动。
我甚至怀疑身体的颤抖并不是源于小小的高热，而是从心底深处涌出的震颤。
不可以再接近，我心中的警铃骤然大作。
然而这样的警醒已然为时已晚，和她温柔的眼眸相对的刹那，我辛苦筑就的堡垒倏地轰然倒塌。
我不愿承认自己的声音里有流露出某种异样的感情，但却连自己也骗不过。
“葛儿，真的是你！”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那也只能是——悲喜交加……
并没有试图挣脱开对方细致小心的搀扶，这一回我暂时收起了不恰当的任性。
伴着我沉默而又蹒跚的步伐，葛儿始终低垂着头，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探询。
就这样极不协调、却又心照不宣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直到最终停在一处街心公园的长凳边。
选择这里谈话，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另有考量的。
这条再平常不过的长凳，曾经是我和林无数次甜言蜜语的小小根据地。
如果葛儿知道了此处的真相，是会怨恨我的自私，还是哭泣着离去呢？
我默叹着自己的厚颜无耻，也为着这样毫无人性的假设猜想而感到汗颜。但也只有这样，我才依稀能感觉到一丝能让自己维系住坚定、不动摇的信念。
一路走来这段并不算是很长的时间，已然足以使我摆脱再次重逢葛儿时，接续产生的一系列混乱与无措，重新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
同样道理，看得出我刻意为之的沉默也让葛儿渐渐平静下来。
“毕业以后我还是来北京了，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生活方面没什么问题，过两年应该可以把户口也转过来。”葛儿的声音还像记忆中那样柔软缠绵，充满了江南水乡女儿家独有的脉脉温情。凉凉地一直沁润到人的肺腑心底，融成一份独有的感动。
对于她更像是交代身家背景式的话题，我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因为那样的话，我曾经非常非常的熟悉。听过、想过、讲过、也因此被指责叱骂过。
本该竭力保持住全然冷静的我，在双目对视的刹那还是不期然自内心深处涌出一阵晕眩。
以至于在初始的客套交谈后，我甚至没有办法去控制住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逾越言语：“你成熟了很多……头发还是剪了吗？”
这句话本不该说的，但还是从嘴边悄然溜了出来。
我立时便感到后悔，可也已经晚了。
再也维持不了她勉强故作平静的面容，葛儿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里瞬时盈出朵朵晶莹泪花。
面对女孩的泪水，我再次默然。林也是这样，前一秒还清透的眸子里，下一秒钟就能充满液体。
让人费解的生物啊～女人是水做的，古人诚不欺吾。
即便是明明晓得这样的道理，我却仍旧无法不被那样莹动着的水光所打动。
心痛的感觉自骨子里蔓生出来，缠绕、包裹住我无力跳动的心。
“你还会在乎我怎样吗？”哽咽的声音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静静看着我，葛儿小鹿样圆亮的瞳眸里闪动着一如往昔的纯真澄澈，还有隐隐的不安和踯躅。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绝不可以再越过雷池半步。然则我不能，怎样也不能压制住自己狠下心去不做理会，更不能忍下心看她这样无助地小声啜泣。
无意识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还像过去一样的冰冷的小手，纤细修长、柔弱无骨。
我几乎有点恍惚，分不清是过去残留下的感觉，还是再次找到了灵魂上那抹不灭的印记。
五年前已然有些模糊不清的时空一下子又被拉近到眼前，与此刻现实中的一切交叠在一起。而我的情感，也随之不易察觉地产生出小小的错位。
“我在乎，我一直都在乎！你明明知道的，如果不是你的父母……”
这一刻我无法不去痛恨自己的软弱，和那些用以遮蔽住孱弱灵魂的谎言。
身体内潜藏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真正的想法？！
但葛儿，那个清纯的小女孩还像过去一样，简简单单地相信了我一而再在耳三重复出现的欺骗。
“我已经离开家了。爸妈说不会再管我，所以我才会决定来北京。”
那双澄澈的眸子亮晶晶的泛着梦幻的光彩，和林软软倚在我肩头不断喃喃低语着“好开心”时是完全相同的神情，恋慕、依许、甚或是全身心的托付。
我隐隐的头痛变得更加急遽：“你是说……？”
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我可能根本无力承载的深情厚意，我已然滑到嘴边的话却又被她轻柔的话语顶了回来。
“我不要求什么承诺，承诺是会变的……”
身为女孩最大的一样好处便是紧要关头可以用眼泪来支撑一切。林是这样，葛儿也同样如此……
面对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娇秀容颜，我深深知道到自己已经到了就快要不能负荷的边缘。
头痛得像要一下子炸裂开，我发出了不甘而又落寞的低吼：“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只是个混混，什么自由职业者，不过就是个城市无业游民！一个只有大专肄业学历的渣滓，一个下九流的堕落分子，奔三十去的老男人还一无所成！”
过于激动的一长串连珠炮让我有些精神不济，我不禁稍稍顿了一顿，减缓自己的过激语气：“而后你呢？重点大学本科毕业，哦对了，现在应该是硕士了吧。年轻、漂亮、聪明，有的是大好前途，又何必和我这么一个夕阳西下的人混在一起？”
锥心的痛，痛彻心肺！我清楚地知道，适才的言语无疑是为自己判处了死刑。
但我不能不说，也许因为我还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也许有着别的什么理由。
眼看葛儿委屈地注视着我冷漠绝决的面容，眼见她小声哭着跑开，我的眼前仿佛有浮起了尘封在记忆中的一幕幕：西子湖畔清透灿烂的笑颜；在我烦恼低落时，身边充满浓情蜜意的声声吴侬软语；会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同我嘻笑打闹的小精灵；会巧笑媚兮地望着我眨眨眼，说一句：傻瓜……
我或许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坏人，可我也绝对不是一个真正的傻瓜。我只是一个如此普通的凡人，所以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追了上去。
再没有什么理智与尊严的考量，我只知道自己在害怕，很害怕。
害怕她会就这样跑出我的生活，跑出我的记忆。
人一生总有不愿放弃不愿失去的执著，而我不要失去她！
即使不去面对，我知道自己也没有可能否认她的存在。
那么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永生永世的后悔下去，错过就不能再错……
相互紧紧依偎着，此时浮现在葛儿面庞上那抹心满意足的淡静笑靥，让人很难想象到前一刻她还曾在车来车往的街道边哭得像个迷茫无助的孩子。
孩子么，在我的怀抱里，我真的希望她永远都只像个孩子样的无忧无虑。
离家越来越近了，对未来我再没有没有恐惧。
怀中的女孩柔顺地依靠住我臂膀，融融暖意在我们之间流淌。
她抬起澄澈明亮的眸子望著我：“知道么，不管别人怎样想，你我是很般配很般配的！因为我有对你的爱，你有对我的爱，相爱的人总是般配的。”
仿佛迷梦般的轻声呓语，我却宁愿去选择相信。
仰望浩瀚无垠的苍茫夜空，我再看不见那张命运戏谑的脸，有的只是葛儿诚挚温馨的笑颜。
我的家，就在不远的前方；
我爱的人，就在我宽厚的怀抱中；
幸福真的好近，它就在我的身边飘舞。
远远地，我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公寓楼下正站着我最好的朋友。
我忽然感觉到强烈的冲动，恨不能第一个告诉他那个属于我们的喜讯。
伫立在建筑物透射下的阴影中，我看不清楠的脸色，但我看到他寥若晨星的冷眸。
冷冷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葛儿，看了看葛儿，又再次冷冷地看了看我。
突然间他冲上来，毫无征兆地将我一拳击倒在地。
热滚滚的黏稠液体从我的鼻腔中流出，嘴角处腥咸的味道让我不禁苦笑。
这样的反应并非在我的预料之外，然而即使是早知如此，我还是会坦然承受。
他是有权这样做的，不仅仅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因为他也还是林的表哥。
然而我真的是太傻了，以为命运会就这样简单地放过我，以为属于我的幸福会来临。
我听见葛儿颤抖着的惊叫，也听见楠地狱般冷酷无情的声音：“林在去医院的路上被车撞了。”
静静地平躺在地上，我忽然间又看见天空中那张命运的脸，它嘲弄似地注视着我。
“林她死了！你这个混蛋怎么不去死！”楠疯狂地叫嚣着怒吼着。
我一直纷杂混乱中的心忽然间就这样渐渐安定下来。因为我看到了，看到那张命运的脸诡异地露出一缕微笑，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听见我轻声呢哝：“你看，命运的脸。”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