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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人总死在幻想中许多次 ...

  •   58.

      西格玛,曾是一个为了活而活,拼尽全力活下去的人。也是这支队伍里唯一无法使用术法的普通人类。

      老巫婆曾经给过他一个生存的空间,为此他为老巫婆尽心尽力地办事,直到被投入火场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一个也不剩了。

      在被敦救下后,西格玛毫无怨言地跟了他们一路。要说什么,他自己也答不上来。硬要说的话,恐怕就是‘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这样也好’吧。

      作为一个生活漂泊不定,无依无靠的人,西格玛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在察言观色方面颇有优势的人。同行至今短短的一周时间内,他根据自己的观察对敦一行人作了一番简要分析。

      这一周时间十分紧迫,加上芥川被捕,大家暴露了与平日生活不同的一面;这也是西格玛认识到他们的第一面——从一开始就深入灵魂,看见人在紧要关头时暴露的最真实的面目。

      敦将一切情感都写在脸上,毫不掩饰自己对芥川的关心与担忧,太宰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他的关心。

      然而陀思不。他自始至终跟在队伍里,却从不表现任何形式的关心。有时西格玛会觉得,这位神职人员比自己更像一个局外人。

      某种程度上,西格玛能理解陀思的冷漠,因为他跟他们没关系,这件事当然无法牵动他的心。

      然而据敦所说,陀思是自旅行之初就一直跟随他们,和太宰一样重要的同伴。

      说回西格玛自己。这件事毕竟发生的太突然,对于营救芥川一事他缺少实感,毕竟他不认识这一号人,也没有培育过什么情感。然而在敦一遍遍的回忆中,他竟然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心中还原芥川的形象,去关心这个人。

      事后,就连西格玛自己想起这一点,也觉得不可思议。

      至于太宰,西格玛的印象中他始终是个神秘的人。与陀思很有脾气的性格比起来,太宰的脾气就要小很多,然而性格却是另一种类型的特别,在任何时刻都被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感笼罩。

      当然,西格玛与他认识的时间不过一周,也就不多做评价了。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

      那晚陀思照例一个人朗诵福音书上的赞美诗,藏在一棵树背后,沉醉其中。然而太宰冲他们神秘一笑,像个发预告函的怪盗似的,非要冲过去破坏陀思的独处时光。

      西格玛没有上前制止,当时他正忙着陪在敦身旁,也就只能从树后观察这件事的发生。

      前一两分钟什么也没发生,然而几分钟后,陀思便起身换了颗树呆着,太宰紧随其后。

      那天晚上陀思没跟任何人说话,西格玛看得出来他烦太宰烦得要死,却偏偏持一种傲慢态度爱答不理。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

      陀思像往常那样向每个人致以优雅礼貌的问候,却偏偏忽略太宰,连一眼都不瞧,就好像他打定主意将这颗眼中钉彻底忽略。

      然而西格玛有种奇怪的预感,他不确定陀思是否持有相同的看法,但他的预感格外强烈——那就是太宰一定会以一种出其不意的形式,又一次修复两人的关系;就像他平时最爱玩的那些戏法一般。

      果不其然,中午太宰与陀思回来时,两人又恢复到曾经那样从不过问的关系。

      如果有时间的话,西格玛一定会问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最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敦身上,还有敦口中那些迷人的故事身上。

      人在悲伤的时候喜欢回忆往事,这不仅仅是痛苦令欢喜变得珍贵,让人忍不住得找寻过去的点点滴滴,而是一种通过幻想对当下境遇的暂时逃离。

      回忆只能痛快一时,在某一情况下甚至只是为了与痛苦做对比,无法给人任何解脱,然而人正是需要这样的过程。

      那时,敦讲了许多过往的故事,西格玛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他从这些故事中窥见了另一种人生。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像一个空玻璃罐,你可以往里面装任何东西,这些回忆和故事就像糖果一样甜丝丝的遛进西格玛的生活。

      原来人的生活能够这么平静,这么充实,能在固定的地方工作,还有能交心的朋友,吃喝都不需要拼上性命放下姿态才能得到。

      有时候,在敦讲述期间,西格玛会忍不住酸涩的幻想自己拥有同样的人生。

      59.

      玻璃在眼前炸开,芥川拎住敦的领子向窗外一跃,巫婆气愤的冲他们高声嚷叫,将火焰扔向他们的背影。

      西格玛一直凝神注视着巫婆,随时准备着一剑捅穿她的后背,忽然炸开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他一跳。

      没等他反应过来,老巫婆已经一瘸一拐地向着门口冲去,西格玛下意识的追了上去。晕眩的热,透心凉的风,在同一时刻扯着他虚软的脚步,然而这种反应并不伴随着心理上的恐惧。

      和敦不同,在实施这一切时他并没有过多的心理压力,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回忆,也没什么等着他的人。

      于是在毫不犹豫追上巫婆身影的那一刻,西格玛并未有过多的恐惧,一种出于人最原始本能的意愿在支配他。

      他很冷静,冷静之余甚至感到困惑。

      ‘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就像敦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了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了芥川。‘西格玛脚步飞快,’可这是为什么?我竟然要为几个认识不过一周的人付出生命?难道我疯了,或是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

      他看见老巫婆在狞笑,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发了某种病。芥川和敦倒在地上,一地碎玻璃渣,还有火焰。

      他们摔得不轻,一时间缓不过来。

      西格玛举起剑,义无反顾的站在他们身前,即使他依旧感到疑惑。

      老巫婆在笑,笑得发抖,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西格玛,不紧不慢的嘲笑他:“我亲爱的,你这就要牺牲自己了?是你短短的人生太无聊,终于找到可以为之奉献的事物,还是你一时兴起?”

      “我真的会杀了你,不要上前了……”西格玛坚定的站直了身子,脸颊被火燎得发烫。

      “你要杀了我?怎么可能?你的理智被谁蒙蔽了吗,怎么会诞生这么荒谬的结论。”老巫婆笑个不停,她咯咯咯的笑声像只破损的钟,一颤一颤地发出怪响。

      “你该不会是幻想跟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吧,怎么可能呢,别问我为什么不急着对你动手,我可是再给你反悔的机会,现在给我让开一条路,我让你接着过以前的好日子。”

      “好日子?”西格玛冷冷的问道。他的剑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在渐渐清醒,并意识到驱动自己的那股意愿源于一时的冲动。他只有一个愿望,被人像家人那样无条件的爱着,就像敦毫不犹豫地救下芥川。

      为此,他的全副身心都在渴望,毫不动摇,就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源于一时的冲动,这种冲动甚至禁不起时间的消磨——然而他毕竟将整个生命都压了上去,如果这就是生命的最后时刻,那么也是值得的——比毫无希望的生活的任何一刻都值得。

      不是活一辈子,而是只活那么几个瞬间。

      “或许你说对了,我的确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毫不怀疑这一点。”西格玛正视着步步逼近的巫婆。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在那个高台上,我经历了对死亡所有的恐惧,人生所有的绝望,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留念过以前的生活——你管这个叫好日子?”

      “真是坚定,那我也不多说了。”

      老巫婆敛起笑容,似乎她早就料到这一刻,“你已经意识到你有多可笑了吗?你在为一个幼稚的幻想牺牲自己,是一时情绪上头的冲动,我点破你,也只是出于好玩,我最喜欢看人毫无意义的死去。”

      她逐渐走近西格玛,那剑锋闪着寒光,坚定地矗在原地。

      “你不了解他们……”西格玛轻声说道,“我已经决定要过怎样的人生了,我绝不要在泪水中幻想那样的人生,在痛楚中煎熬。”

      他沉思了一下。

      “他们会记住我的,他们不会忘记我的,如果有可能,我还要跟他们去往很多地方……但眼下我只要求他们记住我,让我活在他们的记忆中。”

      颤动的火焰中,敦缓缓睁开眼,他看见近在咫尺的身影,听见女巫咯咯的冷笑。

      “亲爱的,亲爱的,看来你做好准备献出生命了,我会留你一口气,再杀了那个黑发的家伙,让你知道人在绝望中是无暇顾及一个认识不过一周的陌生人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会拼上全力阻止你。”西格玛简短的说道。

      “你知道吗?我并不害怕,也不会被你吓到,我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到迷茫,因为我已经面临过一次死亡,知道迷茫的折磨大于对死亡的恐惧。”

      人总死在幻想中许多次,看见老女巫手中凝聚极具爆破力的术法时,西格玛心里明白——这恐怕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选择了。

      他举起剑,单薄地挡在同伴面前,就像书里传唱的那样。

      他将要为幻想中的重要事物付出巨大代价,然而他已不再困惑。要知道,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需要付出的代价都很高。

      老巫婆手中的光芒在摇曳中愈发刺眼,随着一声尖啸,那道光芒闪电般冲着西格玛袭来,在他的眼中呈慢动作放大开来。

      西格玛迎了上去,将剑狠狠刺向巫婆的身影,然而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在生命最后关头履行自己的承诺,做最后的挣扎。

      剑脱手的瞬间,他感到意识中断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拽着他狠狠向后扔去。

      西格玛感到身体一轻,随后草地的触感伴随着疼痛袭来。他撑开眼睛,身旁倒着一个黑发的青年——是芥川。

      敦此刻正站在他身前,他本该站立的位置被术法击穿出一个坑。

      巫婆在冷笑,这一击落空将带给她巨大的影响;这是城里流行的大杀招,全城的巫师都将知道这发生了惨案,并围上来庆祝。

      西格玛从未做过死里逃生的梦,直到事后回忆起来,整个过程也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感到与现实分离的不真实感,是情感遭受猛烈冲击后的空白,只来得及用脑子运转敦最后抛下的那一句话——

      “带着芥川跑,去找太宰,我们都还有机会活下来!”

      60.

      这座城市不出太阳,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泥浆,黑色。那是西格玛第一次带别人来自己的秘密基地,此时他还不知道第二天即将发生种种。

      “敦君,为什么你对于救下芥川这件事这么执着?或许我已经问过许多遍了,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吗?你只跟我讲过你们之间的过往,但还没有讲过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那时的敦愣了一下,西格玛将一切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能感到敦的诧异源于何处,就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般,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无需刻意思考。

      “原因?”敦重复了一遍。

      “原来需要什么原因吗?我觉得那些回忆就是我全部的原因,不需要额外的理由了。”

      “你看上去不像被人利用的样子,你要去救芥川,就像当时救下我那样吗?”

      敦愧疚的笑了,他总是带着歉意。

      “太宰先生曾经救过我,现在芥川也来救了我,他们是像家人那样的存在,我救他们不需要太多理由,就像他们救我时那样。”

      “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们,他们一个人也不能缺席,不然我怎么可能睡得安心,活得舒坦?他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没有人能切割自己的生命,将它们扔掉,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坦。”

      敦忽然笑了一下,眼睛咻地明亮起来,似乎他永不灰心和丧气,迷茫与彷徨只在某一时刻占据巅峰。

      西格玛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家人吗?”他问道。

      “没错,是家人,是我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敦肯定的回答道。

      “我曾经问过太宰先生和你一样的问题:为什么救我?”

      “我那时跟在他身边干医生的工作,太宰先生始终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后来我带着答案去找了他。”

      “我说——如果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活而活,人就不会自发的救赎他人,爱着他人,因为人献出这些东西时总感到勉强和失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人总死在幻想中许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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