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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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机场。
今天我要离开，我会径直登机，不会回头。
车窗外微凉的风，拍打着衣领。司机一句话不说，他居然在放李斯特。
李斯特是哥哥的最爱。哥哥是个腼腆的男子，据他自己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安静。他笑起来很好看，泛着安静的阳光，他沉默，是安静的深潭。我任性地戏弄他，他就安静地无奈。其实在很多人面前，他都尽力让自己健谈，开朗，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会让我看他忧郁的眼睛。大大的眼睛，我曾以为，那里有无助和淡定。
我通过朋友认识了他，朋友托我去他那里拿东西，我走到约好的那个车站，我一句话没说，盯着他看，他知道我在看他，直到看完他要看的文章，才抬头说，你是奇奇？我得意地点头。然后宰了他一顿星巴克。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工资只有两千。那时我大二，他工作两年。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翻译一个文件，我答应了，想都没想。以后，我一直是他的私人秘书，只是为了偷偷看他，看他的安静。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只是莫名的默契。也许，只是我们太像了……所以，我叫他哥哥，把他当成亲哥哥。
第一次去机场是送哥哥。他还是抿起嘴不说话，我们静静地在机场大厅里走着，我拉着他的衣角，心里拼命骂他。他转身看了我两次，留下了复杂的眼神就消失了。我的眼前升起了水雾。那时我才知道，他带走了我的王子，我恨他。
我蹲在原地拼命地哭，我要把泪都流干，也从心里放走他。他留给我他的背影了，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在他的背影前转身。我试过很多次的，当他眼里只有工作没有我的时候。可是，我不忍心，执意地认为他需要我的帮助，于是把自己扔在角落，静静地等。不管多么心灰意冷，总是练习温暖他的眼神。
他还是狠心留给我他的背影了，他说英国有他的梦……
其实，他只是需要关心，他需要一个爱他的人，只是，他把那个角色偷换成了他自己。
我是一只蜗牛，从不给自己太多欲望。从哥哥走后，我却拼命地工作，只为消失，从他的生命中，从所有记忆中。
渐渐的，我开始频繁地出入机场，表情冷漠却平静。
直到有一天，机场大厅里，我被一个奔跑的男孩撞倒，他手里的大玻璃瓶清脆地落地，我的脚踝压在破碎的玻璃上，钻心地疼。我咬紧嘴唇不肯出声，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送你去医院！”我拼命推开他的手：“我要出差！”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背起我冲向机场出口。忘了回头看看，那片和着鲜血和碎玻璃的地方，是否重合过哪个抽搐的身影。
他叫小吉。一个发誓要娶我做新娘的小男孩。他要做守护我的天使。
我安静地摇头，静静地流泪，我说，不行的，你还是一个学生，我们的世界不同的。我注定要消失……他倔强地抱着我，我一定会娶到你！天涯海角我都要追到你！
他以为我认为他穷，他在还有六个月毕业的时候退学。这些我不知道。我当时在丹麦外派。他很艰难地工作，艰难超乎了他的想象。三年半后他来机场接我，人瘦了，灼热的眼里沉淀了好多好多让我心酸的东西，我看着他的眼：“小吉，你……怎么了？”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吻，狂野而湿热。三天以后，他消失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消失，因为现实告诉他，他没有能力娶我。
我哭了。我不知不觉开车去机场，大厅里，我默默站着，看人来人往。我知道，从哥哥带走我的童话，我就再也回不去了。人生，只是一架单程的飞机，再也回不去了。
小吉的怀抱很暖，抱着我的时候，炽热，微颤。我回家奔丧，一直靠在他的怀里。那是三年半里唯一一次回国，也是唯一一次见他。他陪了我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他没合眼。
小吉一直试图适应我的思维和我的生活，他买我买的杂志，看我看的电影，甚至在我去过的咖啡店门口久久地徘徊……他说，他那时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的生活，原本平静朴实的生活，面目全非了，只是为了爱我……这是他的日记里写到的。
我接到他的日记的时候，是一个有着美丽夕阳的傍晚，我坐在办公室看资料。身后的大玻璃窗暖暖的，咖啡的醇香，很醉人。秘书说有两位老人想见我，她的语气有些犹豫。我说，我很忙，秘书会意放下了电话。
一会儿，秘书进来交给我五本日记，是老人们留下的。翻开，是小吉的字迹。线条不羁却很清晰。
我冲出办公楼，看见两个老人蹒跚的背影。我没有勇气叫住他们。那么朴实的背影。
秘书说，是他们死去的儿子，要他们把日记转交给他们没过门的儿媳。山里的特产，他们悄悄地留在楼外的花坛里了。
日记里是小吉为了走进我的世界而做过的种种努力。坐飞机去他家乡时，我耳边全是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小吉是跌下山头摔死的。他消失以后就回家务农。他的爸爸说，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很平静，他的妈妈早已泣不成声。
我怀疑他是不是自愿的。像我当时甘心溺死在哥哥的世界里。
我真的没有机会回去吗？每月只有两千块的工资，每晚做好一桌饭菜等小吉回家，听他大声叫我老婆，然后满足地抱着我……
为什么我没有回去呢？那曾是大学时的我向往的生活……蜗牛的生活。
我从此戒掉了咖啡，我决定放逐自己，去赎罪，我不配拥有幸福。
此刻，车已到停稳。我走进机场。没有行李，只有我自己。
走过熟悉的大厅，我告诉自己，绝不回头。
耳边，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小吉说，我送你去医院！
原来，我是不敢回航的飞机，我的机场，是小吉。
这是我的机场。
此刻，我却只能告别小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