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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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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皇域天渊城的正中央。这一座自云氏开国,便使得始皇帝不惜劳民伤财,兴建起的京兆尹府,至今已屹立千年。然则千年之中,却从来唯有寥寥几个胆大包天且不怕强大的低头蛇打击报复的人,才真有那个胆子,敢来告御状。
京兆府尹之权,可以直达天听,面奏君王。
与往常清净的京兆府门前不同,上元节这一日,人人怀揣着对万象更新的年景的期待,将千家万户的团圆与期盼,都融在了这一夜漫长的花灯之海中。
人声鼎沸,即便是摩肩接踵的人们,也依然欢声笑语。全不顾平日里京兆尹府的威严与气派,忘却了京兆尹代表的乃是天子的颜面,都挤在这条繁华街巷中,吵吵嚷嚷地要去瞧花灯。
最为兴奋之人,定要数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娃娃。
只可惜,小娃娃多半不会说话。坐在轿子里的云洛虞一连叹了三叹,感叹这皇城门前天子脚下,果真比齐域那西南边陲之地要繁华得多。
可见,即便是齐人世代经商,是九域版图中最为富庶、最为渐欲迷人眼的纸醉金迷,却依然不能代替百姓心中天子的权重。而自己这个苦命的齐域公主,却因着父王另结新欢,不得不承下治理齐域的担子。任由着自个儿的父王,天南海北的去胡混逍遥。同他那心中美人,怀里牡丹,日夜幽会去了。
可怜着自己个儿幼年丧母,爹不疼娘不爱,心中若并非坚如磐石,只怕早死在齐域王室争斗的明枪暗箭之中了。云洛虞回想起,三日前父王打点行囊,说要去凝域住一阵子的时候,给自个儿撂下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那话中本意,是要自己嫁予君王。
当今天子,年不过十岁,而自己距及笄也尚有七年。即便是齐王云奚,也就是自己的父王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心眼儿,又岂能料定十年之后的光景?
可父王之命,终究不得不尊,谁让......没娘的孩子是颗草呢。
不仅是草,还是颗自生自灭的野草。云洛虞掀开轿帘,望着再一次被人流堵住,无法前行的轿夫,终于下了赦令:“此夜月明,皎皎与我同行,尔等.....且先回去。”
虽是个八岁的女童,她眸光沉下来,好歹还有些能够唬人的威严气势,这全要得益于,自五岁起,便开始逼着自己修习理政治国之策的父王云奚。
为了入宫,现今还加了礼仪、典章等枯燥得惹人心烦的无聊事。
思余想罢,洛虞便携了贴身侍婢皎皎的手,一并步下轿撵。却也不看身后那一干左右为难的轿夫与护卫,只丢下一句:“父王若要责难,许是三年以后的事。可若是你们不听我的,回齐王宫去,本公主要责罚你们,便必得扒了一层皮不可。听清楚了?”
她话才至半,不见人语。便知晓身后众人必然早已消失无影无踪了。一时心情大好,瞧见了象征着齐域王室的明月图腾,正印在面前一位摊主的席位前,双目登时大亮,
三步两步,便赶上前去。
与皎皎对视一眼,云洛虞才要开口。身后猛地呼啸而来一阵风声,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一匹以肉眼难辨速度疾速前行的快马,才擦着自己的发丝,闯入到入群之中。
惊马入囚笼,四下里哭喊声震天彻地,吵闹得云洛虞失手丢下了花灯,转身凝眸,瞧向面前情景。但听得皎皎一声惊呼,那马蹄过处,滴血成溪,十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便横卧在街巷之内,众人面前。
横死之人,不知是谁的夫婿,哪家的顶梁。
不知不觉,云洛虞握住皎皎的手越收越紧,直到耳边响起皎皎的呼痛声,云洛虞方才如梦方醒一般,将自己自眼前情景中抽离出来。一时没了兴致,正要往回走,忽听得一阵哭天抢地的呐喊声。
洛虞转头瞧去,原来是方才那横死之人的妻子,认出了面前人。
自那人扑上前去,认出了自家夫婿以后。本是来瞧一瞧花灯,图一个喜庆的众人,也渐渐往这边聚拢。人潮汹涌,将此地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铁桶。
而那行凶之人,也被堵在了包围圈中。
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何况如此巧之又巧的闲事,即便是云洛虞并不感兴趣,可此事发生在皇城脚下,又是在京兆尹府,若是......上达了天听,说不准,对于九域,对于自家齐域的情势,也有所影响。
事发突然,需得早做准备。
正是思忖,云洛虞拉着皎皎的手却是越收越紧,只因她看见那纵马行凶之人正被一群人簇拥,更或者说得贴切些......应该说是被一步一个趔趄推搡着挤进了京兆尹府。
而此时的京兆尹府,并没有当值之人,相必是初一十五休沐日,就连这一向标榜着为民做主的京兆尹府,也是一样需要高挂无事牌的。
”何人喧哗?“正当皎皎暗暗与云洛虞咬耳朵,说着或许此事朝廷不会受理的时候,却见云洛虞微微蹙眉,缓缓摇了摇头。顺着自家公主的眸光望去,大堂正中落座那人身着一品朱衣飞鸢袍,看形制,该是这府中位高权重之人。
果然,少时这身着朱衣之人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堂下何人?”
这声音不怒自威,显然是身居上位已久之人。而围观百姓中,有许许多多住在这条巷子中的人,当下认出来人便是京兆尹,都屏息敛气,等待着这个三年不开张的京兆尹,为他们这等平头百姓主持公道。
堂下正中,行凶之人却跪得分外端正。
望着被官差隔在门外的围观群众,瞧了瞧京兆府尹的正襟危坐,与实在令人出乎意料,不逃反跪的凶犯。云洛虞不知怎得,突然生出一种此事不妙的预感。她自小身处王宫,见惯了波谲云诡耍弄人心的手段,当下瞧出,这府尹只怕并非为民做主之人。
”小人苏青,妩域人士。“
云氏天下,自千年之前立国,分封九域。而九域之主的天子,非但坐拥天下,更是直辖皇域的九域共主。即便千年以来,九域代代相传的王公侯爵之位,不知经了几番波折,换了几个主子。论起血缘,又真正算不算得皇族旁支的王爷。可好歹,都是占着天子旁支的名分,领着人人艳羡的俸禄。
人人歆羡万户侯,何况一域之主的权位,堪比地头蛇。在如今这个烽火频仍的年代里,天高皇帝远之处,譬如自家父王主理的齐域,天子即便想管,也无法在齐王云奚这个老狐狸的地盘上,多分一杯羹。
如此想着,云洛虞不禁笑出声来。
却不知那府尹本就被人扰了年节的清净,心中不快正待泄一泄怒火,又见这堂下跪地之人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规矩。在众人喧哗之际,又闻听这一声突兀至极的轻笑。
随手,便挑了一个倒霉蛋出来,打算杀鸡儆猴。
”公.......”京兆尹一个眼神示意,一旁肃然立着的官差便上前来拉扯自家主子。皎皎心中着急,冷不防唤出声来,却在云洛虞的眼神示意下终于噤声。虽是无言,却实在为自家公主揪着心,她想着云洛虞自小出身王宫,潜心修习理政之道,八年来甚少出行,又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折辱。
云洛虞却一派云淡风轻,立在堂前不言不动,对着那京兆府尹又是一声满含讥诮的轻笑,直笑得京兆府尹心中发毛,一拍惊堂木,高喊:”大胆民女,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庶民之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民女无状可告,因何要跪官差?“
”官差?“那堂上之人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双眸一厉,对着堂下喝道:”本官新钺,自祖上便历任京兆府尹之职,行的是皇家之事,主的是公正之权,你一介民女,居然将本官贬为那等无官无品的庶人。”
“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云洛虞本不欲与这人争执口舌是非,既是他不依不饶,自个儿服个软隐于暗处,才好静观这皇城之下风云变幻不是。
京兆府尹——新钺,云洛虞却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御街百姓,状告你纵马伤人,你认是不认。”
“苏青,认。”
“既然认罪,便不必再受皮肉之苦,签字画押,押送死囚牢,择日问斩。”
“敢问大人,今日之事,是否会上呈天子?”在被那手持五色大棒的衙役强行押着胳膊起身后,苏青回眸,望着京兆尹突如其来地问道。
“这......”新钺的眼珠转了三转,略有不耐地敷衍:“按祖制,京兆府主理之事,自当上达天听。可今日之事,并非由民告官,亦不是没有上诉天子求告御状之人,如此......便不必劳烦陛下亲审。”
“若苏青要说,我有御状要告呢?”
“大胆罪犯,竟敢口出妄言,当堂唬骗本官?”京兆尹一拍惊堂木,甩了甩极度不耐烦的左手,示意衙役不要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将死之人,怎么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