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惧》宁柔行

1、第 1 章

　　愚蠢，糟透了。

　　婚姻真是自负者的一场豪赌。

　　我们都以为自己抓到的是烂牌，摊牌后才发现，其实别人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唐歆，你睡了吗？

　　手机震动一下，何惧发来了消息。

　　此刻正是午夜，我那不着家的丈夫还在外面花天酒地。

　　何惧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她最近饱受婚姻的摧残，在离婚与否之间徘徊不定，隔三差五要同我吐苦水。

　　——没呢。

　　我在床上翻个身，动动嘴皮子语音输出。

　　——想看看家里这位“人才”今晚要不要回来。他要敢回来，我一定打断腿扔门外去。

　　何惧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随后附上一句：

　　——算了吧，你这种心软的女人，就知道嘴上逞能。

　　她真是了解我。

　　——我真的快烦死了，老公一直打呼噜，我要疯了！

　　——怎么办啊！我好想离婚！

　　——但是我又不能离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千万别生气。

　　何惧发来一连串的消息。正打字到一半，突然听到了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肯定是子捷回来了。

　　我把手机扔一边，迅速下床到了门口。早就在肚子里打好草稿要大骂他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门开的一瞬间，酒味扑鼻而来，我一抬头，就看到个穿抹胸齐臀裙的女人扶着子捷往里走。

　　“你……”

　　我一时愣住，哑然。

　　她甚至忽略了我的存在。

　　轻车熟路把子捷扶到沙发上坐下，还给他端了一碗水漱口。

　　“陈子捷！”我三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他的手一抖，碗落在地上哐当一声裂开，滚烫的开水洒了我一脚。

　　“你不想过了就给我滚出去！”

　　“大嫂你误会了……”

　　那女人上来拦我，我一把推开她，两巴掌把陈子捷扇醒了。

　　他满脸通红，眼神懵懂地看着我，跟着嘟囔了一句：“老婆，我回来了。”

　　片刻后。陈子捷的眼神慢慢聚焦，突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紧接着从沙发一跃而起，大声呵斥道：“唐歆你有病吧！”

　　“一天到晚瞎**乱想什么？她是我的表妹郑文艺。”

　　他一把捞过那女人，“你眼睛不会看吗？！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来过呢，你个傻*，有病吧打我！”

　　“大晚上又嚷嚷什么……”婆婆从房间内出来，瞅了一眼客厅里杵着的人，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这……这谁啊这是？”她指着老公口中的“表妹”发出了疑问。

　　“呵。”我冷笑一声，进房间把装满陈子捷衣服的皮箱一脚踹到他面前。

　　“麻溜地给我滚出去。跟你的表妹有多远滚多远。”

　　“啊……哦！”婆婆上前按住皮箱，转身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跟我们同乡的小郑吧？”

　　“对……是我！阿姨好！”

　　好你个头，大半夜的搁这儿说聊斋呢？我气得发抖。大吼一声：“你滚不滚？再不滚出去我报警了！”

　　“哎呀呀，唐歆，嘘……你可小声点儿，别打扰了街坊邻居。”婆婆把我拉进房间，好言相劝道：“你明天还要上班呢，那个畜生一会儿我去教训他，你先休息，别跟他一般见识。可不能把工作给耽误了，不然你又该多一件烦心事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唰唰往下掉。婆婆忙抽了柔巾给我擦去，“别哭姑娘，哭坏了身体。”

　　“你先出去吧。”我叹了口气。

　　锁上房门，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婆婆不能说不好，毕竟结婚这几年，她家务全包，任劳任怨。我之前小产又继发高烧，也是她整夜守着，贴心照料。

　　我上头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我妈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反而婆婆对我还有那么一丝怜悯。

　　但这点少得可怜的温情，又能阻挡他儿子给我带来的风雪。

　　我倒在床上。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拿起看消息，瞬间两眼一黑。

　　——唐歆，我怀孕了。

　　何惧啊何惧，你糊涂啊！我往上翻了一堆消息，都是她陈述为什么会有这个孩子。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她妈妈的功劳，说是年纪到了该生个孩子了，又称生下来会给她带。

　　她小心翼翼跟我解释一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对这个新生命到来的期待。

　　我问她：

　　——你妈妈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从小到大答应你的事，好像没几件可以做到。你居然又受她的摆布，决定要一个孩子？你知道怀孕多辛苦，养育一个孩子又有多辛苦吗？这些你一个人都能承受？

　　何惧回得很快：

　　——她已经辞了工作要照顾我了。我想想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确实年纪到了。

　　——那你不准备离婚了？

　　——可能不了吧。我还是想跟他好好过。你之前不也劝我，能过就过下去。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突觉人生无味。

　　门外隐约传来阵阵吵闹声，看来婆婆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关了灯，让自己置身黑暗之中。窗外的圆月透着皎洁的亮光，打在床的一侧，把床分割成黑暗与光明。

　　我坐起来，呆呆望着地面，想起了许多年少时的事。最感慨的莫过于，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何惧吗？

　　她是那种会为了朋友热血出头的人。

　　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说做就做，立刻到派出所去改字的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么我呢？

　　我苦笑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国企做个小文员，工作稳定后就结婚了，对象还是个高中肄业的小混混。除了刚开始谈恋爱时殷勤贴心，简直一无是处。

　　婚前纠结，婚后茫然。

　　若非太过渴望被爱，我也不至于早早步入婚姻，然而婚后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静坐到天明。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滋味。一大清早，我妈突然打电话来问我借钱，她听出我语气不对，但也没仔细问。

　　我还得上班。

　　简单洗漱一下，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但我没什么胃口。

　　陈子捷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才想起，他一整晚都没有回房跟我道歉。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摸了钥匙，提包出门去单位。

　　“哎呀呀，唐歆，你真不吃啦！那记得外面买点呀！现在可早，去铺子上吃点也行！可千万不能饿着去上班……”

　　婆婆趴在窗前，叮嘱声贯彻整个小区。我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她总是这样，走到哪儿都要扯着个大嗓门，当作自己活在老乡时一样。

　　大概只是无心之过的坏习惯吧。

　　今天太早了，路边卖早餐的都才刚出摊没多久。我在公交站等车时四下张望，看到一旁的共享单车，鬼迷心窍扫了一辆准备骑去。

　　念高中之后，我就没有再骑过单车了。

　　刚上路没多少距离，一辆黑色宾利贴身疾驰而过，我受到惊吓，往旁来不及进非机动车道，一头栽进了旁边的绿化带。

　　两眼冒金星，想骂人又没力气。有双手拉着我起来，转身一看，竟是个英俊的男子。

　　“还好吗？”

　　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摇摇头，脱开他的手，扶起单车拉到一旁准备再战。

　　“你去哪儿？不然我送送你吧。”

　　他跟在我身后，再次开了口。我有些诧异，停在原地愣了片刻。

　　我心想，这难道是我走桃花运了？

　　不，肯定是新型骗局。

　　“不用了。谢谢你啊好心人。”

　　我假笑一番，急忙拦下一辆出租上了去。

　　到了单位，破天荒去食堂打了早饭。我的卡里欠费，刷了保安佟叔的。

　　办公室里姐姐们都说自从三家公司的食堂合并之后，菜非常难吃。

　　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剥开热乎乎茶叶蛋，咬下一大口，香味充斥在鼻间。

　　似乎也没那么差。

　　“唐歆，早啊。”

　　有人在我对面坐下。

　　我埋头吹粥，嘴里“嗯”了一声。一抬头，只看到主任颜丹妮坐在我对面。

　　她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一只手托住下巴，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的这位领导，在象牙塔里活了大半辈子，四十来岁年纪，却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你怎么啦？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地面，我顺着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家里的拖鞋出了门。

　　脚趾不自觉往鞋里缩了缩，不知如何是好。

　　“你好。你的东西落下了。”

　　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我猛地一看，才发现这就是今早把我从绿化带里扶起来的那位男子。

　　他在对面站定，对我温和一笑，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鞋盒递到我跟前。

　　见我不接，他直接放在了地上。

　　我咂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一句“谢谢”也堵在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目睹他远去的背影，感到精神有些许恍惚。我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掐了一下大腿，真实的疼痛让我龇牙咧嘴低低叫唤。

　　“好奇怪的鞋子。CL什么时候出这款了？”

　　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我拆了包装，把鞋子整齐摆在凳子上欣赏。这个牌子是本地很出名的手工皮鞋店，我曾经因为他家换了门面装修得跟奢侈品店一样而暗暗吐槽。

　　“唐歆，你快换上我看看！好像很适合你啊。”

　　“这……”